△走鬼别传
1
走鬼一名
乃是广府人对街头小贩的俗称
福惠街一带
有个新晋走鬼
天生一双箩筐腿，背着箩筐叫卖
被街坊喊作:箩筐走鬼
2
箩筐走鬼，因走得缓慢，经常被市
管逮着，望着不争气的"八字脚"
只好自叹弗如
3
又一次被逮住。被没收了秤砣
看着没有砣的秤杆
箩筐走鬼自言自语着:
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把秤
心
就是砣
4
向老走鬼请教揾食秘笈
老走鬼说:干走鬼这一行，先熟读兵书
三十六计，走为上
5
走为上
为了识别，也是为了警醒
走鬼在箩筐，用红漆书一"走"字
街头测字算命的王先生看见了说:
这一个走字，怎么看都不吉利
6
又听见同行喊:快走
想着箩筐里，刚从批发市场
进货的这一筐新鲜水蜜桃，个个新鲜水灵
想着去打铜街配秤砣的事
五金店伙计问:想配八成或九成的砣
箩筐走鬼答要配十足十的
伙计说：傻仔，八九不离十
已经算厚道了
想着老走鬼的教喻…
7
走
走
走
脚下 一个踩
空
8
二天后
河涌里漂浮着一个人
尸体被打捞上来
有人认出是箩筐走鬼
走鬼一手护着箩筐
另一只手
紧紧攥着一只铁秤砣
2021
△读我的诗
不要打赏
我不是乞丐
我是王子
也不要过分解读
过分解读。等同于抽丝剥茧
这可能触及一条蚕的真实本质
我的诗直白
没有云遮雾绕、山路十八弯
某些意象。也是抵达的意象
读我的诗
可以欣喜，可以乐不可支
可以悲戚，可以泪流满面
但切记
不要打赏
我不是乞丐
我是王子
2021，12
△人在旅途
在北漂的路上
我的＂人字＂拖鞋掉脐了
就在我修拾人字拖鞋时
一群南迁的候鸟
也在天空排出这么一个
象形文字
我一会儿低头看着脚下的人字
一会儿抬头望着天空的人字
怱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2021，12
△关于幸福指数
怎说呢
反正以我的智商
是无法弄懂的。幸福
指数。既不归属数学范畴
更像深奥的哲学
2021，12
△鲜花店
我家楼下的一间鲜花店
半年不到
换了几任女店主
这些女人来时花枝招展
走时都是一副蔫了的容颜
2021，12，28
△刻笔
买到一杆心仪的英雄牌钢笔
特意找了以前学校门口的
刻笔老人。让他刻个标志
老人问我：刻龙凤呈祥还是魁星踢斗
我答：刻个简单的符号
Ak一一47
2021，3月
△在一洼积水里
在一洼积水里
呕吐酒气
在一洼积水里
踩踏月亮，掬起星星…
在一洼积水里，对影成双
在一洼积水里，撒尿
以期淹死自己的影子
在一洼积水里
指认江湖的陡峭
在一洼积水里
放大孤独的倍数
在一洼积水里
撵着自己的影子回家
2021，11
△节日快乐
路过垃圾山
看见一群拾荒儿童
聚拢在一起。嘬起小嘴
将从垃圾堆里拾来的避孕套
吹胀起来放飞时欢乐的表情
我一下想起来：
今天是国际六一儿童节
属于他们的节日
也许在这群拾荒儿童的眼里
吹起的不是脏兮兮的套套
而是五彩缤纷的气球
……
我在心里默默送去由衷的祝愿：
节日快乐！
2021，6
△读
整天读电视。人容易痴呆
读史。太沉重
读经。又无慧根
读诗。太多口水。不屑
无甚可读时
便到街上去
读寻人启事
读炊烟
读人
2021，11
△汤池即景
屠夫们倨汤为业一一
他们早上杀猪
汤池上，浮满白花花的猪肉
下午，将污水戽干。灌入新泉
汤池上漂浮着屠夫们的身体
他们互相搓洗着
遇上顽强的污垢，不惜用刀子来刮
洗完澡之后
屠夫们便精神抖擞地来到后山的祭牲台
满怀真诚地跪下，忏悔
超度被宰杀畜牲的亡灵
干完这些。屠夫们重又聚集在一起
磨刀霍霍
为第二天的屠杀作好准备
2021，12，改稿
△剥毛豆的农妇
剥完一箕畚的毛豆
农妇这双劳作惯了的双手
一时因闲不住
而变得无所适从
她摊开粗糙的双手，瞅了瞅
横七竖八的手纹
预示命运的手纹，太深奥，她看不懂
但长在手掌上的茧豆
她一看就知道
已经饱满，熟透
她开始仔细地剥
先让左手剥右手的茧豆
再用右手剥左手的茧豆
望着剥下的一撮层皮
剥毛豆的农妇
脸上掠过一丝可以觉察的懊丧
她自言自语：剥了这么多的茧豆
全部与收获无关
2021，1
△大马戏团
小丑们率先登场
中间是猴子，老虎，狮子，狗，狻猊，貔貅，犰，四不像，牛头马面……
殿后的是猩猩类人猿
大马戏团
排场大，声势大，噱头更大
除了没有马
其它的各种神怪动物
应有尽有
2021，2
△土地爷
在所有的神中
要算乡下的土地爷最接地气
有的土地神连个栖身的庙都没有
仅是在某处墙根
钉立一牌子
有的仅在山脚立一尊塑像，加一个香炉
就算是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洪水来了就淹在洪水里
洪水退了复又露出泥垢的脸一一
即使是泥垢的脸，这些柴老爷
依然是一副宅心仁厚和蔼可亲的样子
乡下的孩子
甚至乐于扛着土地老爷的雕像
沿街奔跑。不慎摔跤了，就爬起来
拽一拽木头老爷的胡子，问摔疼了没有
这些年，乡下的土地流失特别厉害
到土地庙诉求的人亦愈来愈多
这可忙煞了土地老爷们
可人们也知道
这些随处可见的土地神的居所
多数没有通过土地的确权
而被列入违章建筑
何时被征被拆都不知道，因此
乡民在祈求土地爷显灵庇佑土地的同时
也不忘加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请土地爷自求多福
2021，5
△植物人
遊离于植物与人之间
医学意义上的名称
不知是植物向人类投诚
抑或是人类向植物的进化
这个群体，隐藏得好深好深
他们都有谜一样的脸
需要重新认知
2021，8，30
△案头清供
在居室放置了一个终南山模型
作案上清供
种菖蒲也种琴声
特意在山上撘了一间别筑
在通往白云生处的地方
开劈一条逶迤山路
白天就对着山路发呆
夜里梦中等待玩籍嵇康的造访
幽意俱足时 发觉
逃离是一条归路
曾经缥缈又抽象的一个"隐"字
忽然具象得触手可扪
2021，10
△某广场舞
她们跳着跳着
很快便露出破绽
脚步回到五十年前的忠
字舞步
真恶心呵
如果这个也叫跳舞
也只能叫
群魔乱舞
2021，11
△外婆
记得小时候
跟妈妈去看望被喊地主婆的外婆
远远就看见
瘦小的外婆蹲在溪边的人群里洗衣
显然外婆也看见了我俩
她把洗了一半的衣服迅速收进团箕
迈着缠过足的小脚
一跛一簸的往家里走
我想喊外婆的举动
被妈妈制止了
我俩静悄悄跟在外婆后面
走进了外婆家又黑又窄的土坯房
闩上木门之后
便是母亲与外婆窃窃的私语
她俩说话的嗓门压得很低
但谈论的话题却很广。包括：
莫泊桑，乔治桑，主…
2021，8
△哑老叔
聋哑了大半辈子的哑老叔
临终前突然开口说话：
希望亲朋好友
原谅他这一生的沉默
2021，3
△叫得响的蝉
除掉一半雌的
除掉聋哑
除掉滥竽充数
除掉装聋作哑
除掉无灵肉剩下空壳的蝉蜕
貌似啾啾的山林
真正叫得响的蝉
其实没几只
2021，2
△稗史
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
想写一部
纯粹植物学意义的稗史
初衷是
要为天的稗子正名
2021，6
△可可西里
欣喜于与一坨牛粪的相遇
欣喜于与一块石头的相遇
欣喜于与一株小草的相遇
可可西里无人区
一切的遇见都是恩赐，记得
萨特说过"他人即地狱"
按这罗辑推论
可可西里无人区
无疑是人间天堂
2021，11
△陋习名
有－种陋习
客死在外者不能进村
即使在医院病死了也不例外
所以在医院病死的人
死者家属会要求医生
在死人身上挂个输液瓶子
营造生命尚存迹象
回家停尸一二天后
再对外宣称
某某薨于家中
2021，11
△福人
天生聋哑
晚年眼晴又瞎掉
一生
无婚，无子祠
甚至连一个
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无牵无挂
无疾而终
享年九十有一岁
死时脸呈微笑
村里给她送终的人都说
她是个福人
2021，9
△老八哥
养鸟的人死了
撇下一只养了多年的八哥
老八哥似是替主人活着
整天盘踞在院里的石榴树杈上
不但模仿主人生前的腔调：
说风凉话，咳嗽，吹口哨
还偷窃八大画谱鱼鸟的眼色
睨视过往行人
2021，6
△忘川河
1
以饮者之名，稽考一条古老的河流一一忘川
想想在河里:沉潜，洇渡这大半生
2
常把喝干的酒瓶
码在窗台，让北风吹着
单只的当埙，码高了的当排箫
失眠的床第
听风，奏响遥远的乡愁
3
有月光的晚上，更宜饮酒
只想邀请吴刚一人对饮
因吴刚伐桂的故事:斧子离开又弥合的过程
多像我，多年写诗的愚行
4
所以，月下饮酒
杯子宜斟七分满。留二分勾兑月光
留一分，给跌入杯中的自己的影子
然后，一饮而尽
5
一饮而尽
有时是强咽下胸中的块垒
有时是想起某个人
6
有人挑战说:要举起坛子与我对饮
问我拿什么与他碰杯
我说我便端起忘川河哩
他说他要是端起大海呢？
我答我便将苍穹倒置过来
7
问者一时语塞
他说再没有什么器具可与苍穹匹敌
我说:有
比如，虚无
2021，8，9
△一堵老寨墙
一堵老寨墙
在经过无数次形象工程
的粉刷之后
现已变得雍肿不堪
远远望去
像极了
日本电影中的一一
横滨玛丽
2021，1
△友情提示
著名战地摄影师卡帕说：
＂你拍得不够好，因为靠得不够近＂
这是公认的一句格言：关乎真相
但有必要做个友情提示
卡帕因靠得太近，终踩雷身亡
享年四十有一岁
2021，10
△走官道
1
吾乡后山垄的这一段古驿道
也称官路
长约三里许，是大明的遗存
2
因为走的人多了，走的时间长了
走官路
慢缓沿袭成一种习俗
年年重阳登高日
这条尘土小路，便是人影绰绰
3
有人鸡啼二遍起程
有人抢在寅时
更有人抢在子时
问为何起得这么早
晨练呗，这是道中人的回答
4
晨练的人满怀心事，低头疾走
偶遇上司便缓下脚步让上司先行
遇上同僚或下属
或互打哈哈，或装作
相互没有看见
却于暗中加快步子……
5
留在官道青石上的古代车马辙迹
早被走官道的人的鞋子抹平
这些胶底鞋子，像极了
顽强的橡皮擦擦
连他们的脚步声也是嚓嚓嚓
6
老生产队长带着他读小学的孙子
在薄暮时分，走最后的一趟官道
问孙子在班里的官衔
孙子说：体育委员兼副组长
老生产队长直起伛偻的腰身说：
俺祖孙，好歹都带个长字
7
祖孙俩彳亍而行
夕照下
老队长的胡子那样白
孙子的红领巾
又是那样的红
2021，9
△战友会
会结束了
会场中有一位越战老兵
久久不想离去
他在捡拾别人遗下的火柴
然后一根接一根划着
他并不吸烟
却独自
陶醉这硝烟的味道
2021，2
△群鬼
我仅读了易卜生巜群鬼》的书名
便能望文生义
知道其中大意
嘿嘿
恕我欲言又止
2021，7
△扫雷
他承认自己老了
承认老眼昏花
承认胆小怕事
当他手拿放大镜
在稿纸上。诚惶诚恐
规避掉可能出现的敏
感词
像极了
年轻时
在越南战场的丛林
小心翼翼的
扫雷
2021，10
△阿红
她叫阿红，十一岁
村里的留守儿童
离过年还有三天
阿红将一张张
无名无姓的红色奖状
贴满家里破败的土墙
为图好的彩头
阿红将一副副对联纸
贴了家里的门
贴了猪圈的门
贴了鸡窝的门
最后将一个大红的福字
倒着贴在灶台上
懂事的阿红边贴边说：
阿爸阿妈不识字
回家看到这些红彤彤的颜色
就会心生欢喜
阿爸阿妈一欢喜
就会忘记吵架
2021，2
△返古现象
我的许多首诗
都留着
一根现实主义的尾巴
2021，12，29
△井眼
我的双眼
自喻为二口深井
里面暗蓄着泪泉
这些年
常因悲欣而外溢
我不知道井眼里还有多少存量
还能流淌多久
总之，遇到伤心事
我总是告诫自己
要节哀
以免过早干渴
多事之秋
我还必须留下
一滴二滴
哭哭自己
2021，12
△穿错裤衩
以前
儿子穿错了我的裤衩
我暗自高兴
说明儿子腰围大了
现在
当我穿错了儿子的裤衩
怱悲从中来
说明，我老了
2021，12，29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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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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