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关
等我的路 落叶纷纷
像送别
等我的小黑 尾巴晃晃
摇落的夕阳 够我断肠
等我的庭院 空空
只有回音 回答了我
提年货的手 空空
柴门前的老树 替代了阿妈
点一支烟 像阿爸在抽
青苔 是磨盘的泪
屋角的斑叶芒 摆摆手
回到故乡的我 在等我的故乡
2、信
带给苏武佳音的那只
鸿雁
从汉时关隘一直
飞到今天
两千年的游历
承载了太多的秘密
累了
啄下几丝云絮
编织出QQ和微信
邮筒淹没在杂草丛生的电子信箱
光纤穿过那双老翅扇动的间隙
一纸书信跟随着孤独的邮筒
落寞地仰望
在历史的夕阳
3、开始
来了多次，你都没有听到
这一声鹤唳
犹如铁剑淬火，顷刻间云雾缭绕
你并不知道，远处的岩壁
正被击退，在你多次离开的湖面上已无倒影
这里的结束了
铸剑师的扮演者，继续他自身的生活
结束了，而你将在雨里
看见生铁的光
4、回家
那些零乱的美好
抵不上一小块的整痛
那些经停过的航站
被潮汐般的轰鸣声掩去
除了母语
此身其实没有更确定的方向
除了母亲
再没有人比她更担心
藏在铁皮肚里的儿子
会不会变成妖怪
5、乌鸦飞过去
远处，是暮色的老树
盘根涸道
有西风从树洞送出，麦杆一堆苍茫
一群马，是一条秋天的河
从山坡飞下来
如落石
看看开满河岸的野菊
看着炊烟古道
上弦月
覆盖归途
我多像一匹孤老的乌鸦
振动自己的翅膀
6、我的视野成了扇形
我的身体总是站在一个缩小了的
经纬线交点上，因而相对来说它是固定的
静止的，我的视线和思想却是变化的
动态的，它们有着自己的角度
和矢量
在老家时，我住在河北献县
离北京很近，于是就有了位居祖国中央的感觉
那时候每天看新闻，视线和思想的落点
指向全国各地，有时在东部
和太阳的起点重合，有时在西部
被夕阳的余晖淹没，有时在东南部
有时在西北部
退休后过冬来到海南
从此，每天站在海口的中央海岸向北瞭望
一下子我的视野变成了扇形
起初视野的落点在广东，广西和云南
后来延伸到上海，湖北，四川
云贵和西藏，直至石家庄，北京
如果以山脉为半径，先是落在武夷山
雪峰山，横断山，拓展一点就落在了大别山
秦岭，巴彦克拉山，昆仑山
再放远一些就到了大兴安岭，小兴安岭
天山，阿尔泰山，喜马拉雅山
如果以河流为半径，就是从澜沧江
雅鲁藏布江到珠江长江，从淮河，黄河
海河，辽河，到乌苏里江，黑龙江
祖国的每一座山峰上，都有我思想的落点
每一条河流中，有我的视线的延长线
其实，我的视野和思想
最多的时候以时事为半径
有时落在湖南的一棵稻谷上
有时落在大连船坞的一枚螺丝钉上
有时落在神州十三号载人飞船的驾驶舱内
有时则是落在台湾海峡的一朵浪花上
最近以疫情为半径的时候最多
我的视野和思想总是落在
西安，宁波，东莞和云南景洪
听钟南山院士说西安疫情的拐点快到了
看来这条视线很快就会被切断
然后就会被转移和延伸到其他的领域
其实我的视野还是两点一线的时候居多
主要是两条线，一个是从海口到献县
另一条是从海口到北京，也就是对两个家乡
和两个母亲的瞭望最多
家乡的炊烟和北京城的焰火
是我最遥远最悠长的
牵挂
7、剪子的自述
——观小野洋子行为艺术《切片》有感
我习惯穿梭于繁枝错节
在无序的昏暗中剔除枯黄烂腐
剪去杂乱的拥挤和争吵
在重现的辽阔和宁静中获取明亮的幸福
有时候，我也莫名其妙地冷漠，轻浮
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地
剪碎一些无助的绿叶和花瓣，无辜的鸟羽和云彩
那些飞扬的碎片，让我莫名其妙地兴奋和忧伤
真正的天空从不属于我
我拥有的全部
仅仅是一双不可抗拒的手
以及闪亮的歌唱，或者呻吟
8、冬日时光
冬临大地
时间流逝恍然来
雪落知音
像仙女散花
纷纷扬扬，缭缭绕绕
当下静默的音乐
相伴
温暖心灵的冰清玉洁
年味儿
在人生的行囊里
雪光
任世间几度繁华
梅花三弄
迎春归
9、五股泉
——五股泉，位于淄川，小山村
终于扎制成一个，与所有稻草人
不一样的稻草人，放在谷田里
经历人生，娶妻，生子，用天职
驱赶饥饿的鸟群
它穿着祖祖辈辈的稻草
戴着爷爷戴过的墨镜
拄着奶奶拄过的拐杖
扛着父亲扛着的猎枪
收获时，谷穗对着稻草人感恩
收获时，稻草人被秸秆还田
收获时，母亲背着夕阳落山
收获叩谢大地
五股泉，这些以往的记忆，敲打着
空寂的村庄，游客的心，石头敲打石墙
石墙敲打着空房。我用最空虚的颤栗
和一座孤独的大山，对天畅饮
10、目击者
我情愿死去，也不想扮演这一角色
但空有这种想法
我的命运，我说了不算
我努力忘记，删除曾看到的一切
但努力落空
血，渗入记忆的骨骼
忍住疼痛，在伤口上坚持书写
既然无法躲避与忘记
那就将亲眼目睹，一五一十地记录
11、手指有刺
同样是被挤进肉里
同样
惊出一身冷汗
那年，我第一次喊疼
第一次
被异物证实
女人的命
12、过于纯粹
天空蓝得过于纯粹，毫无保留
开到荼蘼的春天过于纯粹
大海神秘，理想缥缈和
命运的无常过于纯粹
这玻璃的世界过于纯粹
你的话语的刀锋过于纯粹
不为掩盖伤口黑夜才降临的
时间过于纯粹
沉睡像假的，醒来也像假的
我的知觉的触角探测到的一切的
虚幻过于纯粹
它们制造的疼痛过于纯粹
我空睁的眼，看不到没有我之前
也看不到没有我之后
我深陷在我之中过于纯粹
这一闪而逝的生命小得过于纯粹
13、斑马
斑马，你的纹身充满力量
那个猎人也变成你背上的晨鸟
斑马，苜蓿下流水稀少
你低头时就有了响水滩
岸上的族人手执一把神斧
我看见绿色的词根
看见庭院上笼罩着纱巾
斑马，那也是我的家
一件亚麻色的内衣，几吨芥末气息
觊觎与情欲
斑马，请带走更多油墨的吻帖
沿着橘色公路
就像沿着摇蓝下的丝绒大地
启动紫苜蓿的时钟，用水的言辞
14、空壳
一枚蝉蜕。掏空了
整个夏天的重量
我站在河滩上。一个人
回想对岸
那些嘈杂而奔放的歌谣
落日将若干空壳，捏在
疼痛的手心里
高楼和立交桥，定义了
一个繁华的时代
而内心，消弭了久远的灯光
15、捉鸟记
穿越时间缝隙
你失望语气横溢
彼时，我因生气大口喘气
鸟儿懵懂
你用整个冬天的冰雪换一场春风
完美捕获神鸟
蓝色鸟冠黄色灵动眼珠和五彩羽翼
比彩虹还美
你说这是我的礼物
我抬手放飞
你所有情绪化为沉默
谁都有处理自己礼物的权力
你留在原地。我离开
汽笛声、风声、说话声收纳悲伤
你还在原地
我成为你生命中消失的黑点
后来，我梦到
你又捉回那只鸟
落樱漫天
你一个人那么艰难的捉回那只鸟儿
16、按时
将七天作为一个轮回
放大生活与诗意
星期一会急促地咽下米粉
粥放在星期二慢慢舀
放在中间的星期三
用茶与酒勾兑
最忙的星期四摆满笔墨
日历与擂台同时铺展
不敢懈怠星期五的饭菜
让周六自由畅游韵律的起伏
最期待周日的阳光与书店
准时洗漱 饮食 与失眠
按时在六二年来到了人间
会准时在长眠那天永别尘世
17、祖国南方少女之歌
请允许一个北方诗人给南方少女写一首诗
其实在一群凡夫之中，升起一面黄旗紫盖
不如升起一面诗人探索真理的诗歌旌旗。
南国有旨酒有川菜有侨乡有张家界有自贸港。
北方有镀金的夕阳，有中学操场上音乐铃声。
北方有蚊子苍蝇，有我赤金的稻田，白桦林。
南方有艺术体操青春女郎圆转流线活脱轻盈
技惊四座，是我前世今生相约七夕的姻缘。
南国有我翠眉懒画的天生尤物，绝后光前。
多情的南方，火红的南国，活力四射开新局。
有女子傅粉施朱是我的茶叶莲藕梅花柑橘红豆。
有亭亭玉立的桑蚕鸣蝉，瀛洲春城，南海浪花。
有女萝，芳草，薜荔，黑丝袜裤，与我同行。
多情呵，南方的东风；无情呵，南国的好雨。
南国有美女诗人舞台上激情四射的诗朗诵。
有北方诗人千古独步飙举电至翘楚儿女情。
那种食不甘味，奔赴南国池台的夺魁精神
就是我温文尔雅，怜香惜玉，舛误清扬的爱。
南方女人见过你别离过你，就是一生永别。
南方女神穿好梨花白雪的旗袍已经把你遗忘。
南方水蛇吸干你碧血，口蜜腹剑钻入长江。
北方诗人还在飘扬，堆叠，浓馥萧飒的诗章。
南国与北方从此是酒朋诗侣，是深山大泽。
南方女人，多情美，无情亦美，薄情更美。
从此祖国高铁飞机邮轮警笛长鸣，轮毂空转
南国姑娘，回嗔作笑，杳无音讯，查无此人。
北方诗人也将迷失汉语拼音字母仁慈的喉舌。
浪子永远感谢祖国给他白云般的北国孤绝读书。
给他鲜衣怒马行遍天涯自由的南方，亲吻和爱。
在祖国南方，我唱起俄罗斯普希金式的歌谣。
我，即是祖国最后一代浪漫主义的代表诗人！
浪漫主义就是好浪漫，就是李白的白发三千丈！
是我用北方云雁把南方天空洗刷得那么湛蓝。
是我把南方的濛柳雾化得熹微，清澈，呢喃。
我，写给祖国南方少女的诗歌如果是自由而美丽的
在祖国做人的荣誉和每一寸土地就是自由而美丽的。
18、郊外
天抬高了一个八度
释放出一组舒缓的音调
所有事物都长叹一声
吐出一口气
玉米的叶子不再坚挺
垂向地面
像刚刚散场的一出大戏
人光地净
纸屑遍地
一个孤独的人出来走走
很是应景
遇到的草木也都和他一样放松
他们一起平摊开身子
把自己交给任何一棵树一只鸟
这样的谐奏是夏秋季所没有的
几乎接近了虚无
明显感觉到彼此和解
不计前嫌
彻彻底底地宽恕了对方
19、海风
即使我的心胸
再过辽阔
也想找一个人
来写一首诗
分享一下
这最为幸福的时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妙手
弄一弄你那迷人的秀发
然后，悄悄地告诉你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陶醉成微波荡漾
迎着朝阳舒适
聆听大海的心声
装着若无其事
20、躯体
正如好男儿
在胡沙中的命笔
而敦煌有泥菩萨石菩萨
这些偶像都有金身
那向朝廷乞骸骨还乡的老臣尚年轻啊
那万金之躯吊死在煤山也
那些美妙的舞榭歌台
轻柔的丝竹之音
早已化成一阵风烟而去
高阳台铜雀台鹿台
还有金字塔
塔前的司芬克斯活成了一个谜
当酒在身体内部说起相思字
此间红豆就无端沾惹了啼痕
门客啊
为何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孟尝君们仅
给你们一线希望
你们竟贱卖了自己
风流人物数不过来啊
不如去锻练
谁在座位的右边提醒自己———
“野蛮其体魄
文明其精神”
21、夜间的静物
光阴很慢，看得见一只虫子在跳跃
那应该是一只蟋蟀，有着健壮的胳膊
它已绕墙三圈，然后停在门口
等一束光
它有一副金嗓子，只是它还未歌唱
它的对面，游来一只蜈蚣
通体的黑，让人联想到一股黑势力
此时的缄默，应该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光阴在我身边上上下下
而那两只小虫子，稍不留神
已走进光阴的暗壁
各自的道场
寂静向我聚拢，虫声却响起来
在披着夜衣的草丛中
如梵音
如水的月光在天边画了一道眉弯
零点的夜，伸出无数橄榄枝
画水墨
22、今天这盘棋
今天这盘棋确实难下
不是你的马踩了我的车
就是我的炮打着你的相
其实我们都是一枚棋子
棋子与棋子之间，为什么
不能和睦相处呢
既然我们都活在一盘棋上
为什么还分楚河、汉界
两千年前的楚汉之争
没有必要延续到今天的垓上
特别那几枚过河卒子
在棋盘上横冲直闯
弄得整个棋局不得安宁
听说某单位的仕相都不在宫里了
他们纷纷下海捞线去了
听说炸药也出现假冒伪劣商品
难怪棋盘上打出几排哑炮
喂，老兄，咱们和棋吧
你没有必要用卒蹩我的马腿
我不再用车堵你的象眼
22、不确定的果实
让小麻雀等在外面
老麻雀钻进筛子
确认底下是麦粒还是子弹
24、雪
都喜欢下雪天
喜欢，被洁白覆盖的世界
那么单纯那么干净
容不下半点尘埃
人间陡然陌生
像一个戴面的人
雪花有多真
天地就有多假
25、甘塘
等不打工了，就回家
照料好屋子后面
那口甘塘
养几百鲤鱼
养几百花鲢
再养些麻鸭
追着它们跑
不喂饲料
只喂青山，绿草，白云
舍不得卖
留着自己吃
舍不得吃
就继续长
一直长，一直长，一直长
长出名字来
李二娃，邓三，王小五，刘老七……
26、大雪
雪摸进我的家
它把大海养在鱼缸中
尾浪在我的地板，和床上翻滚
窗外的竹林里
有着血液里遗传的那种动静
院里的柿子有天下所有的寂静
但它显然还能负担
你喊门外那走来走去的道路藏在古木里面
接着你又藏起了那片森林
抹去雪线，天下太平
你把雪崩留在余红梅的意识里
像一种下流综合症
雪山的上空也挤进了我的内室
我拉开灯，鸽子的翅膀
让那雪暴有些单薄
雪粒在峡谷中回旋，冲击
打在木桶，盆子，骨头，和梅菜瓶上
你能听见，瘸腿的夜晚一步步来临
它显然又踩了雪狼的脖子
27、最后一首诗
再冷的天也有花朵盛开
隆冬清晨，霜花覆盖田野
无论葱绿的，还是枯黄的
植物，都有晶莹的光
雀鸣打开新的一天
翅尖掠过麦田
泛起喜悦的涟漪
我热爱过的树枝上
晨曦点点，仿佛芬芳重回枝头
今天是2021年最后一天
万物在消逝中更新
一朵迎春花悄悄地开了——
带着一闪而过的雪和
欢愉的爱，以及虔诚的祈祷
28、土地在后退
城乡结合部的灯火明明灭灭
坠落的流星惊起几声狗吠声
山岗上月色朦胧。我分不清
什么是农业文明，什么是工业的光影
土地在后退。父亲握了一生的
犁耙镰锄，黯然于现代机器
住在三十三楼的父亲，夜夜
惊醒于有点缺氧的呼吸
儿时折纸飞机数星星的伙伴
怀揣征地款在酒吧一口方言
酩酊大醉。西装革履的我
正在时代的灯火中渐渐忘记
六岁的儿子考试前，在画本中反复记忆
鸭和鹅的形体，麦苗和韭菜的节气
一些失踪，一些矗立。山岗
如墓碑，守望着最后的领地
29、景山
草长莺飞。新燕呢喃。
来此，不为赏景，也不为观山。
来此，只是为了寻找那棵300多年前的歪脖老树，
问问它，是如何化腐朽为刀剑？
据说：此地曾经是几代皇家的花园，
美自不必言说，
富丽也不必言说。
今天，来此只是为了释疑：
一座好端端的江山，
为什么说没就没？说变就变？
一个，据说还算是鞠躬尽瘁，
宵衣旰食的“好”皇帝，
最后，为什么还是要借用一棵歪脖老树，
来成全他九五的尊严？
带着这多疑惑，
我徐步在景山脚下，
在那棵歪脖老树面前：思忖良久，
伫立良久……
30、雪乡
乌鸦飞，叫声雪白
那些树走入太深
找不到一颗石头垫脚。坐南朝北就算了
一群狗、一窝野鸡
画出无数座梅林和竹林
都开出淡淡忧思，夜归人敲响它们
31、总觉得马比汽车好
总觉得马比汽车好
骑一匹马可以奔驰在草原上
可以像夸父一样逐日
可以走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需要谁给我修路架桥
不需要谁给我指引方向
日光月光都是道路
星光鸟鸣都是方向
快了有什么好，欲速则不达
天空是慢慢黑下来的
月亮是慢慢升起来的
好消息是在慢慢的等待中抵达的
走累了，就停下，看着花朵开落
走累了，就躺下，就听着风吹过
32、无题
老人抬起头
看了看那几位大声呵斥他
让他跪下的人。越看越觉得他们
像是当年曾经唤醒他
喊他站起来的人
33、致一场大雪
不要试图去
低估一场雪的决心
一场花事在天空被付之一炬
窥视一个人的内心
是否会有雪崩的溃败
一个人的冬天，只有自己深有体会
时间陷落旷野，岁月不等人
也许我不再是我，不再是
那只落单的灰麻雀
飞出暴风雪布下的十面埋伏
对于生活赋予日子的死气沉沉
我更喜欢一场雪
所带来的寒冷与惊诧
我欣喜，雀跃，假装无所谓
望着前路茫茫，我惶恐，张望，无助
大雪给我虚妄的欢愉
以及，这柔弱而热烈的火焰
与孤独的沉默
34、射线
一到紧要关头，评书里就会说
“斜刺里杀出一哨人马”来
如此，情节便峰回路转
或“柳暗花明”
亦或是“急转直下”
窗前那根笔直横伸过来的树枝
差不多也算得上“斜刺里”
总觉得像一种暗喻
我至今揣摩不透老树的用意
权当是提醒和警示
谁不曾有过“急匆匆如丧家之犬”的时候
我们遇到太多的
由“斜刺里”杀出来的“措手不及”
譬如，常走夜路的人
会冷不丁，从“斜刺里”
冲出一条无声的狗来
35、冬天，树剃了个光头
冬天，树剃了个光头
无牵无挂，孤零零
立在卧虎崖下
梵宗寺的喇嘛路过
拍了拍树干
又抱了抱
36、生命试图抵达什么
因为你的灵魂死去是走向新生，
活着接近无垠的荒芜；因为蝴蝶岿然不动，
需要修辞的梯度和爱跳跃装扮成亘古灵动的月亮。
你其实属于时间和反抗宿命的孔乙己，
救活丰盈又起伏跌宕的日子。
而我想像你是个濒危的职业农民，
和我一样，用生命去引燃山中被楼梯和骆驼遗弃的落日，
尔后隔绝着彼此的联系；
再去孤独地寻找命理的变因，
假装自己是一个庄子或者一个赌徒，
甚至是慈悲的鲸落。
37、安慰就是诗
有时，我要告诉所有人
我想把偌大的孤独称重
有时，我只想告诉自己
所有人的世界会不会更轻
当写诗的窗户关紧我的双手
我还有一百五十斤手稿的自由
可以悠然自得的行走在瓦蓝的边缘
对！你要坦白？
写诗是为了什么？
仿佛赤子之心是个露天剧场
海风已经到了心动的季节
当泪水的反问更加深沉
雪再大，在南方也只是个冷孩子
我要尽量安慰出一个美丽的黄昏
安慰就是诗！
38、草和羊
一辈落草荒野，在最低处
安身立命，只需针尖大小的居所
草一辈子只用叶子说话
说羊能听懂的话
草只把命交给素食者
交给那些低着头，含泪咀嚼的羊
草的命就是羊的命
羊走过，把草根留下来
就是把自己下辈子的命留下来
39、洗面皮
我们不断地揉着
将淀粉和蛋白分离
淀粉蒸成面皮，蛋白做成面筋
面皮是肉，面筋是骨
我们用外力，让骨肉分离
为了金钱和利益
我们常常让骨肉分离
好在，后来，我们知道错了
又将面皮和面筋，调和在一起
并附上了盐、酱油、醋、辣椒等
佐料的致歉书。食用
40、夜行记
给我一些想象。黑夜让灯光
更加突显，在路上的时间有足够的沉淀
走在前面的警车，顶上的爆闪灯
有些晃眼，对向车投递过来的远光灯
更是不怀好意
我好像遁入一个充满光的空间
我惧怕火焰会在瞳孔点燃
刚想破口大骂，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
让我一口吞掉了还没来得及
爬到嘴边的脏话
一切看似很冷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深夜已把我推向了虚空
我只好弹拨两下转向灯的灯杆
41、徘徊
惊涛骇浪
需要一湾避风港来收敛养息
而这湾避风港
始于起步，终于反复
可以从一而终，亦可从一而始
一座无形的桥梁
印证了同登彼岸的涅槃
42、冬夜
摘下天空，泼墨为夜
拓上圆月和繁星
一丝丝清冷的缭绕
那是冬天的枝桠
素描的大小风寒
跳跃的车声
撕裂了大地的彷徨与反省
黑暗是疲惫光明的喘息
夜里有多少大事件需要孕育
男欢女爱
是夜色遮掩了羞涩的未来
世道伦回
昨日和今夜
完美地联姻了时光荏苒
比如摘下的天空
终将要还给明天的早晨
繁华的尽头是夜
最纯的丹青是夜
白昼看穿了多少世态炎凉
黑夜就裹藏了多少悲欢离合
月色迷离，星辉淡泊
冬天是不是夏的番然醒悟
冷冷地校正那过度的狂热
将会有一场飞絮如歌的演讲
道尽天下之名
43、一线天
在这里，逼仄的人间竖立起来
告别人间匍匐，卑躬与跪走……
骨节站立
天空可以被分割，线状出售
小裂缝，小伤口用于实现
另一种现实主义或理想
广袤与远长太过于奢侈和无穷，说说玩算
必须保持与生活一致的卖点
夹紧双腿，不为时间所松动
这些年，小裂缝一如从前之紧凑
狭隘如贞子般，珍贵而稀缺
面壁久矣
照镜子的人成了一枚面具
但虚像还存活，需许多小的碰撞唤醒那些——
人间难得的欢笑语
在这里，人间依旧狭隘，容易碰撞
但在这里，人们更容易找回真实的自我……
44、譬如思想
它们应该活着
但也会像某个人一样死亡
有时活着是为了更有价值地死去
有时死亡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譬如故乡山坡上的野草
从没有真正死去
那些跪下来举过头顶的文明
只剩下灰烬
45、石头里走出的灵魂
这座城市没有石头
河上打不出一串思想
这座城市真的没有石头
自己的名字很难永久铭刻
城市的石头，被外来人
清除的一干二净
找不到，床前思乡的霜
城市的石头，被钢筋水泥
编织成各式各样的笼
听不到，雨巷丁香的笑声
今夜，除了风还是风
一个从石头里走出的灵魂
两手空空，孤独寂静
悄悄消失在阑珊的灯火中
46、一块被遗忘的煤
这块掉落在皮带下的煤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在井下呆了有多久
每天，他眼巴巴地看着另一些煤
坐着黑黝黝的皮带，爬出了黑漆漆的巷道
一天又一天，他都期望着
那些背着矿灯，进进出出的煤兄弟
能够发现他，认出他，把他带出去
可是他太黑，太不起眼了
偶尔有灯光照过来，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
没有谁会在意他
这块掉落在皮带下的煤
早已记不清，在井下呆了有多久了
他只知道
从皮带爬上去是煤库
从煤库爬上去就是地面的栈桥
他离地面很近很近
只需要再爬几步，就能看到光明了
47、咳嗽手记
一天没有咳嗽几声
喉咙就会发痒，胸中会憋屈
会产生莫名的落寞
我 呸……
吐出块垒的快意
写在脸上。有过喉疾的人
深信，咳嗽是来自肺腑的语言
那怕只是干咳
也代表发声
48、新冠病毒说
我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估计你们人类也一头雾水
也不知道，怎么就爱上了人类的肺
人类之外的其它存在
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说我毒吧，却不污染生态环境
也不会造假去毒害同类
说我不毒吧，上千万的人已死于我手
话说回来，你们不是有高科技吗
不是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吗，不是有疫苗吗
那就放马过来呀，灭了我呀
其实我一直活得莫名其妙
我没有思想，也没有信仰
更没有你们人类高尚的道德情操
我卑微到没有发声的功能
当然也就吹不了牛逼，骗不了同类
我只干实事，只会作恶
你们怎么说我，我都认账
不像你们人类，不管干了多少恶心的事
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49、飞雪抹平凸凹的大地
所有不平之地
在大雪之下都得到了伸张
寒风铺开白银
为山河镶嵌破损的边角
一些白色的平静
与万物商讨沉迷的细节
以及每一朵雪花中
端坐的自我
冰棱在屋檐下指出台阶
放出今晚的炊烟
慢慢抹平随雪起伏的灯火
50、你以为一个织女值多少钱？
中国福利彩票开展寻找幸福送福利活动
每天抽奖，转盘送出7次机会
转盘在妲己；西施；王昭君；貂蝉；杨贵妃；织女；陈圆圆
七大美女背后设置了相应金额
牛郎一生苦苦追寻的爱情
七夕节
我转了一回盘
指针刚好停在了0.1元织女格内
51、门
斗室里，我像土拨鼠一样蛰伏
不想跨出，房门半步
这门外，有座疯人院。每一个人
都高举着，上帝施舍的半张饼
我想到：小学女教师和她的孩子
我想到：饭店女老板的反问
我想到；一扇门。那些打坐的女人
每晚八点钟。狂呼。跳跃
我怕被抓住。用木棍顶牢门窗
寒蝉一样，不再出声
默默地咀嚼着，从土地里挖来的红薯
52、大山的回声
说什么，喊多大声，或多少人喊
都能得到相应的回音
从不因为我们的小或身份不同而敷衍
每次喊必有回应
连续呼唤，得到的回应越加宏亮悠长
越加凸显他声音的磁性
越加让我们仰望他的高耸
孩时他耸立我视线里
如今他耸立我心中，像我一直敬仰的
那个人
53、石头和骨头
比起硬度
石头算不上什么
从农村到城市
我常常看到石头上开花的人
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拿锤、枪、斧头
有的一身白衣，戴着口罩，还拿着针管
他们奔跑着，呼喊着
他们的骨头比石头硬
我曾经抚摸过那些石头
触电般
有泪水砸下起
微热微热的
从此，我的骨头也有了石头的硬度
54、风干的日子
车轮碾过的地方
空气如潮，向两边退让
让出的路，充满发霉的气息
扬起的风卷走了忧伤
白鸟悄悄溜过黑色的屋檐
不慎被刮下一堆雪
冷风拂过
白鸟蓬松的羽毛
瘦弱成一朵即将融化的小雪花
每天湿漉漉的日子
让屋檐内的一切发霉，发臭
该晾晒晾晒了
太阳底下，树的枝头
挂满瘦瘪充满香味的新日子
55、修身，让自己变得高贵
在温暖的春天
在情感的天国里
无须胡思乱想
不用刻意追逐
只须栽一棵梧桐
凤凰自然来栖
植一片花海
蝴蝶翩然至
种一株山茶花
蜜蜂自然来光顾
栽几枝曼陀罗
自然引来羡慕的目光
用艺术装备大脑
用气质装饰脸庞
是西装还是旗袍，并不重要
只要灵魂足够高尚
那么
你的皱纹与白发
将是岁月赐予的奖章
56、听春
雪花飘落的声音
那么轻，那么轻
轻若枯木孕育芽苞
微风渗入积雪
在阳光的体内融化
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有似无
有花蕾绽放枝梢
57、自由说
举头三尺可以作证——
鸟的自由，在于
只要煽动羽毛
准能点燃魔鬼的篝火。
人的自由
在于，瞄准呼吸
不管风声雨声作不作证
照样击穿变轨的翅膀。
诗人的自由呢——
坠落的鸟语该如何作证
如果把血迹和隐喻全都洗白
有几根骨头敢呼叫星光？
58、长安乱
再乱也回不到唐朝，也回不到过去
一把旧折扇上
刻着旧历，门上画着小童
有两只蝴蝶，正盘旋
一只挨着一只
也有白色的雪花，翻墙去觐见贵妃
偌大的宫殿中都是影烛
也有两个宫女
正挽着灯花，一张御案上
卧着一个小狐狸
华清池的水一次次漫上来，赤裸的双足
一次次踩下去
有八百里秦岭，也有万里河山
每一寸都是温柔乡
每一寸都是埋骨地
59、小雪人的春天
差不多该收场了
你的白帽子红围脖。之前
给灰雀儿洗澡熄灭炭火和风灯的眼睛
现在多么适合养一俩个小情人
木栅栏虚掩。挤出绵软小身子
像另一个萌化的你，它往山坡跑
向最小青芽低头。仅存大地上白房子
你说东风来贺西风来贺；你说舔一口少一口
体内高山交去天空收购站
体内雷电交去镇上集市
变现成刀具笔锋去捅乌云的包裹
枝头报出喜讯眼里妖精一天比一天多
春天像一颗糖引你出走失身
引你赤脚直抵大地腹部
60、我把坟墓戴在头上
我把坟墓戴在头上
钻进北风
所有先知
都有不怕死的雄心
黄土帽子被大风掀掉。暴露骸骨
衰发飞扬根根竖立，似乎有决心挑战虚无
能有这样的勇气吗？死人有勇气
就在大座钟里建座教堂
活人预付死亡分秒赶早
黑夜。走向零点一步一叩
不紧不慢的钟声
敲打白骨
摘取花红
天气质量：重度污染
61、炊烟回望成为故乡的村庄
天，空的只剩下一枚玫瑰
原野洒脱抛出大片大片留白
小河一改夏天的爆躁与深秋的幽静
活像端坐门前石墩的父亲
面对冬日发呆，只有发呆
叶子拼尽全身精血
依偎根上泥土倾听大地喘息
路边小草齐刷刷地昂首
搜索枯萎的筋骨
幻想在弯弯的苍穹
涂抹与自己一样的底色
炊烟伸了伸懒腰
缠绕光秃秃的树丫
三番五次地回望
即将成为故乡的村庄
62、寂静
斜阳，低照。一弯江水的琵琶
有人弹得克制
芦苇用荡漾证明，风的手指存在
转轴，拨弦，时光和鹭鸟
三三两两飞过
一生啊，总该有如此轻的辽阔
如此柔软的颤抖
芦花起，一念万水千山
芦花落，你的霜鬓
有从容寂静之美
63、一片叶子的使命
现在，这棵树就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了
可频频晃动的样子，又像是在竭力招手
仿佛招来风，这棵树就有了生机
招来雨，有水的滋润，就不会死去
招来阳光、鸟鸣
有影子和鸟鸣陪伴，就不会寂寞
可现在，这棵树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了
在这荒村野岭，说它恐慌也行害怕也行
其他叶子，掉落的掉落被风掳走的掳走
但它在风中频频晃动的样子
我更愿意理解它，是在竭力招魂、呐喊
可这最后一片叶子始终没有落下来
仿佛始终不承认自己“落叶”的命运
仿佛只要再坚持一把，它的兄弟姐妹们
就会在鸟鸣声中重新还魂，或爬上枝头
现在整棵树都晃动着，仿佛要摆脱它
可这最后一片叶子，还是死死咬住枝头
仿佛深知自己的使命
64、红与黑
爱
贮藏于心
一次又一次膨胀
慢慢变了颜色
或许，痛彻心扉了
才能够割掉
驻在灵魂深处的
霾
65、钉子
我用钳子，从木柱上拔下一根铁钉
像在拔自己。我一直如一根铁钉
钉在该钉或不该钉的位置
多少年过去了，早已生锈
我夹紧钉子的头，用力一拔
钉子断了
我离开时，半个身子留在那里
66、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去向
起风了
叮嘱还未来得及说完
蒲公英向四方飞离
两岸桃花
脸颊上挂着的泪珠未干
一瓣瓣思念，随溪水流向远方
月亮半睁着眼
无力挽留
划向天际的一颗颗流星
下雪了
握在手里的牵挂
也辨别不了青石板上的脚印
67、芦苇
它被浅水扩张，笔直，梗粗
苇雀回旋飞翔
它似有所悟
捡拾几个白皮的鹅蛋，绿皮的鸭蛋
我做手势
一把把小掸子
掸去白云
“风神摇曳的绝唱”
也会停下来
鲁北平原的水域，池沼
更多事物伸进黄昏
它被霜打落叶片
我吹响苇笛
苇塘一应地消瘦了
在一种幻想里不得不提骨头，坚韧，再生力
68、雪景
喜欢雪的童心
来自童年
一切都简单直白，是
世界最美的容颜
69、吃药
每一次吃药后
我就不说话
不对亲人说话
不对同事说话
不对邻居说话
不对红过脸的人说话
当然 我一生里与人没仇
也就没有仇人一说
我也不对月亮说话
也不对星星说话
甚至雾 小草 小虫儿
我也不对它们说话
就连飘过来的灰尘
我也不说话
我怕一张口
那么多的苦会喷出来
溅到大家身上
我把嘴紧紧地闭上
越苦越要
自己吞
70、疫情之前
出门在外好几年了
我
都没空回家过年
71、旷野
我站在旷野之上
被空旷与苍茫包围
从远处看，我渺小成一个黑点
如果再远些，我就不见了
像被风吹走的微尘
72、我是被天空遗忘的诗人
一
我，或我们，皈依了的树上，
争先恐后地摇落了的
是未来的肉体。唯一遗留的果实，
是对思想本身产生的反应。
我们，或我，皆希望自己的果实
拥有无懈可击的外形。
至于内里，你无法品尝，
因为打开的前提是死期。
二
我是被天空遗忘了的诗人。
全赖我自己，在泥土里
缝补屋顶。迷恋那软弱的生，
强劲的死：地心的火灾。深入敌营，
我是天空的信使。
目的是明晰天空的本质，
与重返天空。
三
丈量大地：近来常做的事，
这一早于受害的复仇。
大地的本性：变动，
所以它习于把我回收。
疲倦，终结遣出的斥候歌声。
不是来自地心，而是天庭。
四
在天空和树，两大光明之间，
起了塌了的是别人的房屋。
在大地和树，两大黑暗之间，
上下的是我水井中的轱辘。
我羞于占用他人，更耻于展览自身。
五
这是有可能的吗？
不欠天空一个字，一身的轻。
这是有可能的吗？
不用提着大地赠予的任何一样礼品。
这是有可能的吗？
六
来到时，我自斩的脐带
成为空间萎缩的手臂。
走时它竟强健无比，
成为时间夸耀的形体。
乌有制成的万有道路上，
无人与我升起。
七
哪一个我代替我说：已过死期？
这是有可能的吗？故我和今我
由同一个无情的人，来日的我
来叙述，还原和捏造。
我将他谋害在这里。
以免他以解剖之术
觊觎，玩弄和升华着我的遗体。
八
出于不齿的祈盼，我将他放生。
备好的棺椁里，我还能生长。
不与他较量却出于坦诚：
炮制并回收我的是更谦逊的力量。
我在封闭的圆环上飞驰，
处处是残缺，只有我在完成。
我死去，我摇落，我回到
我与我与我皈依了的树上。
73、雅瑶河
从不掩饰什么。裸露的河床中
散乱的碎石，淤积的沙滩。各种
饮料瓶。旧衣服。过期的报纸。坏掉的沙发
安全套。嚼过的槟榔。塑料袋。烟盒
最后一条细流，像一道时间的伤口
雅瑶河，已无半点隐私
包括忧伤
74、牛角沟
钻进牛角沟
世界消瘦了许多
车马的喧嚣搁浅了
清凉的渠水掠过指尖
有一种透骨的神秘感
太阳目力有限
远远地的一瞥
沟的深处亮了亮
一些草木的绿
拓宽了我的视野
水的波纹变得层次有致
高处的浪花向低处拥挤凑热闹
我吹响牛给的号角
惊飞一只汲水的无名小雀
打断泉水的静思
崖壁上满是冬天定格的雪瀑
有几根雪的化石发出肋骨断裂的凄叫
让我的心疼了一霎
声音总能唤醒声音
远古的鹿鸣，幽婉的猿啼
凄楚的虎啸，饥馑的狼嗥
木箭和弓弦的共鸣
旧石器对话新石器
这些来自五万年前的音画
带我走进更狭深的角尖
倾听人类最初存续的秘诀
溯流而上
捡起那些压在岁月箱底的遗骨
以此为路碑
找到来处
75、流水线
躺在装有滑轮的病床上
被人推着来回跑动一圈
就能基本上走完抽血，验尿
彩超，胸透，CT......等工序
在检验中心大楼的各层走廊上
一张张病床在排队等叫号
如果将它们连在一起，多么像
流水线上的输送带
穿着工服的医护人员，就像
坐在各自卡位上的熟练工
他们操作稔熟得像机器人
还没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我们就被流动过去了
可他们仍攥着我们的命运阀门不放——
合格下线，打包出院
或者回炉检修，再回流水线
和逝者如斯的人生相比
流水线是如此缓慢
流水线掌控着我们生命的节奏
和喜怒哀乐
再坚强的旧身体，上了流水线
闯不过一张薄薄的检验单关卡
76、树耳
夕阳依偎着树梢
森林兼容落日一切的美好与悲壮
风从海洋来，整夜与星空对话的森林
喜欢来自浩瀚的营养
苦涩，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滋味
山把树推向离天更近的地方
共享了云的空间
天籁之音，需要破译
树安静下来
打开所有的感官
树知道大自然所有的秘密
树不语
77、你好·春姑娘
春
伴随着爱的乐章
即将与你邂逅
相遇你
是我难忘的
最美好的初恋
你是否还记得
我们第一次的相遇
我在襁褓中
你得手轻抚过我的脸庞
我对你发出清脆的笑
如今我再一次和你相遇
你依旧的温柔
带着我走遍每一个角落
不会孤单不会受伤
不会寒风凛冽的颤抖
春
相遇你是我们不变的承诺
承诺你永恒的善良
承诺我不变的初心
春
你翩翩娇艳的舞姿
能融化冰雪寒霜
优美的歌声
使生灵展开稚嫩的肉翅
你拥抱了我
也拥抱了万物的复苏
轻点水岸
无痕碧波荡漾
土沃芳泽
嫩芽破新招展
春
你就是这样
这样的永恒
你就是这样
这样的温柔
你就是这样
这样的美丽
你就是这样
这样的善良
春
你的一切
都是我无数次的初恋
都是一切美好的开端
都是爱人耳旁的低语
春
你走过千山万水
你依然在我身边
你是我不变的
最美好的祝愿
78、昙花
昙花开了,恰逢月明之夜。
阵风偏北而来,似闻讯赶来的人潮
幸亏院墙尽职地阻拦
那绽放的花朵丝毫未触到惊扰——
洁白，淡香，伸展游丝的从容。
新娘子出嫁前夜在娘家展示婚纱
灯下人转过身的那一刻
家人萌生了栽种昙花的念想
冬日余晖映照端坐马扎的孤老
院墙根下盆栽的昙花含苞待放
像是在窃窃私语,月光冷冷地白。
直到清晨,我看着耷拉下脑袋的花蕾
伸手掐了去,像是替谁藏匿了人间疾苦
79、一个不确定的傍晚
七点五十九分
三只空瓶横在空荡荡的房间
她的星星都隐在雨中
那张折了又折的纸飞机
总是偏离航道
巷口，恍惚的昏暗灯影下
远道而来的风
比她更加孤伶与落寞
她和她的无端心事，落在寂寂枕上
风，却无处可落
80、爱莲说
莲塘里，水气浮上来
天地静谧，富养心情
人的灵魂随着莲香灵动
此时，心生安稳，美梦悠长
爱莲，为莲所惑
莲香中荡涤薄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塘里塘外，如生命的原初
找出那支浅睡的莲
在明月的朗照下
为凡尘的我，不动声色
轻轻地留一抹清颜
与月光一起蹲守
一个人凭栏，一个人望莲
面对梦中的莲塘
一支莲举起来又轻轻放下
81、罅隙
把目光伸入到天空
扶住流云柔软的腰身
需要注视的日常，暮色匆匆降临
再无幽深的巷子，萤火虫煽动着记忆
电线杆上的黑点，被误认的麻雀
干净的田野上，灵魂的火光闪过
数着枝头零星的叶子，仿佛数着五线谱上的蝌蚪
嗨，天气真好！
时光的拐角处，生活的罅隙仍然露出甜蜜的诗意
82、只有茅草挥了挥手
我一个人爬上后山
当被山头高高举起
看什么都是小的
只有心大
环顾一下四周
连一只鸟也没有，除了
脚下的茅草
暮色也不苍茫
心里窃喜，就清一下嗓子
对着前方郁郁葱葱的山峰
连喊自己几声
最后，脸都涨红了
还是没有被放大的回音
只有风中的茅草
朝我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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