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们纷纷上路了
奔赴一个朝圣者出生的圣地
他们不可能像他那样看见黑夜
从麦田的内部升起
但他们确实已经知道
黑夜会从他冰冷的墓碑上空降临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
像乌鸦一样好认
他们喝酒扯头发朗诵
他们像祭奠先人那样在他的墓前燃放爆竹
他们多想唤醒他和他们一起喝酒扯头发朗诵
他们多想告诉他各大门派的老大老二和老幺
都想拍他的肩膀喊他兄弟
他们燃起篝火彻夜不眠
用破锣的嗓音敲响亚洲铜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他就是他自个儿的爹
和儿子。他死了所有的人
还是一样要死
但不会埋在这个地方
他们埋在亚细亚
越来越多的埋在欧罗巴，亚美利加，非洲以及澳洲
——母语是他们唯一的行李，他们在行李中安家，
然后在行李中死掉，一边吃着蜗牛宴，
一边把蜗牛引为知己。
只有他埋在这里
果断地拒绝为世界命名
也拒绝世界对他的命名
亚洲是个什么东西？
睡觉只要一方黑夜一样的泥土
亚洲铜，细软的金属
韧性足够好
几乎能同时间一样延展
鳞状的伤痕嵌入每一个分子
亚洲铜，在时间链条上打滑
如同一条不听使唤的舌头
他们喝酒他们扯头发他们朗诵
“风吹在村庄
风吹在海子的村庄
风吹在村庄的风上
有一阵新鲜有一阵久远”
他们往篝火里丢柴他们喝酒扯头发他们怒吼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哪怕被掏得空空如也
让生活成为丰收后荒凉的土地吧！
身体也是。
身体就是生活。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明天遥不可及，而青春
是多余的！
“在沙滩上写下”它，或者不写
都要“背起衰老的父亲
时日漫长，方向中断
动物般的恐惧充塞我们的诗歌”
他们收集残剩的火苗他们呕吐他们啜泣
“我不声不响的
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爱自己
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可我怎能相信
喜爱就是幸福的源泉？
我就是我自己的影子？
“草原的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中握不住一颗泪滴”
我并不关心人类
何时动身移民去往火星
也不想考证祖先
怎样走出非洲的丛林
甚至连那些坐着“和谐号”动车
前去投票的人们
怀揣的议案也不感兴趣
事实上我只想
哪儿都不到达
但又永远在路上
但我从何处出发？
作为一个注定整除不尽的数字
一个小数点后的杂碎
一个小于1的分子
什么才是我的？
我能否像折返练习那样
快速跑出自己
又快速跑回来？
他们把火苗捧在掌心吹他们打寒战他们无声啜泣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夜里我头枕卷册和神州
想起蓝色远方的四姐妹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像爱着我亲手写下的四首诗”
寻找意义的人
从你身上找到一切
这比独自上路容易得多
他们把吹灭的火塞进胸口他们扯头发他们
把脸埋进泥土狠很捶击大地的胸膛
上帝那么爱笑
你固执地站在质问的中心
麦田之中
有人在清理骨头
那不是你的
你的坟茔要等这些人散去才会挖开
他们把它扔进河里
在那里它会看见屈原白色的鞋子
并将变成天空中的白鸽
他们趴在大地的胸口酣然入睡舔着梦中的糖果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阳春三月的早晨
天亮了，肯定经过了黎明
但他们并未看见黎明
黎明时分，有人看见他从墓里出来
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他用简单的劳动
养活父母，诗歌，和自己
在这个村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里的男女老少都会用方言吟诵：
“太平洋 劳动后的休息
劳动以前 劳动之中 劳动以后
太平洋是所有的劳动和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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