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审美与生命的赞歌
---赏析诗人王跃强的《谷雨》

王恩荣

自古及今写应时的作品比比皆是，经典的寥寥无几，不好的作品居多，因此对应时之作我一贯是不太感兴趣的。但诗人王跃强的诗《谷雨》读后，打消了我的这个成见，这是一首非常不错的应时之作。何谓谷雨？谷雨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谷雨”寓意“雨生百谷”，“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此节令，降水日增，雨润百谷，万物生长，蒸蒸日上，标志着暮春将尽，初夏即至。“晓天谷雨晴时，翠罗护日轻烟里”，这是一个美好的节令，王跃强正是对这样一个满溢着生命力的节气进行诗意的呈现。

本诗第一句“今日谷雨”，直接点题，平常道来却有无穷意味。作为一个与大自然心心相印的诗人，“我必将写出一首湿润的好诗”，“一首湿润的好诗”是通感手法的运用，写出了春天对诗人心灵的唤醒。大自然运行到这个时候，一首饱含生命力的应时之作必将也应该应运而生。明面上是诗人即将写出好诗，实质上是大自然已经写出好诗，从而也暗示了自然的神性。

古语道：“谷雨过后再无寒，人间芳菲已向暖”，怎能不“被激动”！

于是，诗人浮想联翩，展开远古的追溯：“骑上一匹桃花马绕湖而行/看看文祖仓颉造字时/如何感动上苍/又怎样因他而赐予人间一场谷子雨”，诗人从这里开始用典。据《淮南子》记载：仓颉造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黄帝于春末夏初发布诏令，宣布仓颉造字成功，并号召天下臣民共习之。由于仓颉造字功德感天，玉皇大帝也便赐给人间一场谷子雨，以慰劳圣功，这就是现在的“谷雨”节气。读了此典故，我们终于知道是什么感动了诗人，是谷雨，更是记录谷雨的语言文字，正因为有了文字，才让千秋万代诗人留下了美好的诗句文字，形成亘古闪光的文明。

接着诗人回到自己:“雨落湖面，像不像/我的那些播谷点豆的诗句/在惊喜中/引出了清香涟漪？”，天赐雨露，既是客观的自然现象，也是主观心境的反映。上苍为仓颉感动，又何尝不是为人间的诗人感动！“播谷点豆”是形而下的，也是形而上的。“清香涟漪”是自然的物象，又如何不是心灵有感而动的形状。于是我们联想到春天是爱情的季节，正如《诗经》里有许多这样美好的句子“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物我化一，物我同一。

然后，诗人又回到文化层面对谷雨物象的联想。你看，诗人写道:“此刻”，简单的时间词语，大有惜春叹春之意！“鸣鸠/在为爱情拂羽/而戴胜鸟降于桑树/它头上的顶冠如同渴望闪光”，这句诗人又充分用典:中国古代将谷雨分为三候“第一候萍始生：谷雨后降雨量增多，浮萍开始生长；第二候鸣鸠拂其羽：接着布谷鸟便开始提醒人们播种了；第三候为戴胜降于桑：然后是桑树上开始见到戴胜鸟”，短短几句写出了谷雨三侯。明代诗人汪应轸《鸠隐》:“鸣鸠拂其羽，四海皆阳春”，所以，鸠拂羽是呈现阳春三月的气象。诗句里的“戴胜鸟”在中国古代寓意和象征吉祥、如意、美满。戴胜鸟头顶具凤冠状羽冠，其降于桑树。这些都是盛春和爱情的意象，“如同渴望闪光”是精神的具象。谷雨中，“日萍始生，鸣鸠拂羽”和“戴胜鸟”由不得我们内心深处蓬勃生春。也让我们想到一些诗句:“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欧阳修《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多么美好的谷雨！多么美好的春天！诗人的联想真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最后一节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前面是关于谷雨的灿烂的文化，最后落实到文明的根源，就是民间和乡间。《诗经》有句“唯桑与梓，必恭必敬”，桑梓也便成了家乡的代名词。于是诗人最后余味无穷的写出这样的结句：

一位农妇迎我而来
面含微笑
手捧一盏谷雨茶

诗句中的“谷雨茶”又有典故，“谷雨谷雨，采茶对雨”，宋诗人陆游“山寺馈茶知谷雨”“谷雨茶香院院夸”。清明之后，立夏之前，就是采茶的最佳时节，就是谷雨这个时节，是茶中上品，所以中国人一直有谷雨品新茶的习俗。谷雨茶和“农妇”“微笑”总让我们的身心皈依清新热情淳朴的乡土！真是”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清”。茶如人生，人生如茶。是现实也是理想，写出了诗人超凡脱俗的精神向度。

整首诗讲究文化用典之美，这是节气诗必然的审美脉络。而在王跃强的诗意的笔端写的天然融洽、美轮美奂，让诗意活色生香。本诗蕴藉丰富，对美好的事物不管不顾的赞美，显示了一个诗人浪漫主义的用情用思和向万物致敬的理想主义的精神审美。一切都蕴涵象征着美好的希望，让我们读后耳目一新仿佛围绕在一片光气中（如朱熹的“天光云影共徘徊”），也如出浴般的清爽和发现生命中日新月异日新其德的“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汉乐府.长歌行）的生命的大美气象！

原诗：

谷雨

王跃强

今日谷雨
我必将写出一首湿润的好诗
于是，被激动
骑上一匹桃花马绕湖而行
看看文祖仓颉造字时
如何感动上苍
又怎样因他而赐予人间一场谷子雨
雨落湖面，像不像
我的那些播谷点豆的诗句
在惊喜中
引出了清香涟漪？此刻，鸣鸠
在为爱情拂羽
而戴胜鸟降于桑树
它头上的顶冠如同渴望闪光
一位农妇迎我而来
面含微笑
手捧一盏谷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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