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蜜桃（外五首）
文/唐不弃
要用吸，不能用咬
那样会破坏名誉
一种名誉，来自乡下
来自方圆十里
后来，就成了一种意境
夫人小心翼翼谈起它
说想念了
听说那一带早拆迁了
傍晚，卖桃的老农又来了
我挑了十几个，临走
塞给我两个，说今年收成好，甜
回到家里，啃着不太甜的桃子
我和夫人，一边练习着接纳
一边复习着怀念
香樟树下
和往常一样，我会在它身下
站一站，吸一吸它馈赠的氧气
它不再年轻，裸露的根部
已不堪泥泞。像有股隐秘的力量
在支撑它的茂盛，或者是
它的一个衰老的愿望。时不时
有几只鸟来，摘走它的困乏
夏天伏着身，耐心等待老虎走远
它的庇护，阻隔着尘世喧嚣
一些人和事，在清凉中被反复浸砺
松开岁月的绳索，仿佛看见
自己成为一片树叶前的坍缩
和碎裂，直到成为它的一部分
致诗
从脚底传上来的松软，不踏实的感觉
好几回，都误以为踩在缥缈的云朵之上
那突袭而来的眩晕，使我听到绿色的骨头
铮铮作响。草地露出浅浅的齿印
和相互搀扶走出冬天泥泞的痕迹，也使我
渴望逃离。弥漫上来的草香，吻住我的嗅觉
鸟鸣封住我的听觉。一只鸟的乡愁
误把我当灌木一样喜爱。一些熟悉的脸孔
在黄昏渐弱的光线中破碎。我将难以抑制泪水
仿佛看到，秋冬之际，那匆匆撤退的身影
只留下了根
如此安宁
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如此安宁
被吹落的白色细小花瓣
踩在脚底，像踩在
一瓣瓣柔软的往事。看小溪奋力挣脱湖的双臂
一路远去。看它，奋力挣脱语言
不留印迹。细微的水声
高于湖的低泣。与温存
与爱情连绵在一起的句子，随夕阳
正一点点淡去。被微风轻抚着的安宁
还在不断滋生。它低于夕阳
高于湖面
高于世俗的人情
飘落
不能许之以轻
那些即将离开枝头的枯叶，摇摇欲坠
不能许之以寂静
那是它们在枝头的最后一次深刻
不能许之以归宿
那撞击地面的声音，轻如灵魂的叹息
有些时候，我错以为它们是漫无目的
甚至与我擦肩，它们秋光里回旋
叠加了思想的影子——
它们一再认为，它们不可能真正被剥夺
即便化作泥土，或者重回枝头，都不应成为
悲伤的一部分
落诗
那些秋光里飞舞的叶片，
落对它们来说，
是舍弃？是逃离？或者是心灵的皈依吗？
像极了你写给我的信札，
从书架滑了出来，泛黄，轻飘，旋转，纷纷……
仿佛正告诉世人时间赠给它们什么，
终究会从它们身上取走什么。
这并不能使我悲戚，地面上的叶片
守着坠地的音符，安详得如等候丈夫回家的妻子。
我仍能看见属于它们的葱茏，
它们庇护过你的浓荫，
和沿着极美曲线与岁月里白发擦出的火花。
每一个与它们狭路相逢的人
是否正陷入故事里最动人章节
和经历那孤独的突袭而来？
我的秋色渐深，而那些会飞的事物
在我木质的心上，蠢蠢欲动，
随时会丢给我一些刺痛，
一些清晰的撕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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