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地描述“被凸卡在凹处”的生活
--读安琪《诗二首》
作者|苍凉
凸凹
作者|安琪
如果你勉强攀上凸的最高处,也许会一不小心跌到
凹的最低处,攀爬与跌落,生命中的肯定,和否定
进出之间你找不到自己的固定位置。
你在突然阴暗下来的正午感知到风的摇摆,针叶林
三角梅,由远及近的事物
你在预先被撕毁的日历面前找不到
此刻的具体指向,此刻?
“航班准时降落,走出来的人都是
过去年代死去又活过来者。”
他们姿势不一是因为他们来自不同国度
他们在上一个空间分享不同层次
的生活在这一空间
同样如此。
你推销他们凸和凹的秘密,这并非文字游戏
也不是记忆的果实在白天枯萎夜里复活
倘若你曾为前生保存草稿你将听到一个细细的女声
自言自语:不能,丢下,我。天,这,么,黑
路,还,未,走,完。
可是没事,宝贝,我们都还在路上
我们几乎要走到了绝境却能在绝境上相逢
“为什么一会儿有太阳,一会儿没太阳?”
“那是因为,太阳在凸上,太阳在凹处。”
为什么拥抱过后却感到更孤苦的寂寞,更无助的空虚?
因为你已经,被凸卡在凹处,那离躯体最远的地方。
凸和凹是象形字,一个是高于周围,一个是低于周围。在凸和凹之间恰成互补的关系。
凸和凹放在一起是形容词,其反义词是平坦,好像在说外貌平坦的地方其实是由凸和凹这两个不平坦的部分构成的。
《凸凹》从生活的最跌宕处开始凸和凹的互相寻找,在它们平坦的一致性追求中,凸和凹总是处在不断想念又相互不能契合的情状,如果平坦只是终结,在达到终结前就是一直的分崩离析一凹一凸的现存状态。
凸凹这两个字是仓颉们从无数具象的事物中抽象出来的汉字,或者说本身是从不平坦与起伏多劫生活实际状态中被提取出来的,而安琪反其道而行之,让两个被抽象化的(形而上的)字重新返回到未被抽象化以前的鲜活的具体中,诗行屏气蹑足摸索其人其事其形其声其气,一一呈现,溯源两个字的前世今生,却客观地在寻迹可见的线索中恰恰呈现出我们都在其中的凸凹不平、跌宕起伏的生活,而使一首诗既具有了古老的意味,又有新生命呼吸的急促感觉;既是具象的,又能上升至哲学的历史的高度引起互质性思考。
由此,凸和凹在诗中具体指什么已不重要,不管它是伴随你生平的高潮与低谷、幸运与恶运,还是顺利与挫折,得意与失意,总之你在奔向自己向往的“平坦”中时时“被凸卡在凹处”。
你总离不开你的凹和凸。
布朗运动一直在揭示液体分子对固体微粒的撞击是永不停息的。活着的人像今生一颗微粒由于身外原因而被撞击,因此发生某些看上去似乎是宿命式的安排和变化,一刻也不歇停,永远处于动荡与不安中,即使暂时得到了一时安宁或一处平坦,却正是等待下一轮不由自主地挤压或变形。
我们身上到处是被撞击的“凹”,而我们尤不知此处悲伤,拼命要让自己“凸”起来。读此诗,酸甜苦辣咸味道齐全,百味咸集。语言始终在具象的生活与抽象的思维之间跳荡,不得歇停,好像已被巨大的凹和凸给卡住无法移动。
离开自己
作者|安琪
我再次发现对自己的说服极其困难
如果用“现在”
给自己的余生定位则上半生形同虚设
而用“过去”给自己定位
则过去像一把椅子失去倚靠
的背,和支撑的四柱
于是我选择离开
留下“自己”在过去的椅子上
颓然倾倒
永无葬身之地。
《离开自己》中说到要说服自己,具体指什么?
如果这首诗被理解为从自己的过去出走,追求新生,觉得有些简单。
事实上,人无法逃离自己的过去,站在现在的立场看过去的自己,纵然无法直面,过去仍然是自己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得承认,得包容。无过去,就无将来。
“如果用‘现在’/给自己的余生定位则上半生形同虚设”。这个视角着眼未来,它意味着和自己的过去告别才能立足现在,并“定位”余生。
“而用‘过去’给自己定位/则过去像一把椅子失去倚靠/的背,和支撑的四柱”,这种情形当然是不可取的,过去的已成为“过去”,一切随时间流逝,以前的一切已不“可靠”。
这么清晰清楚的认识,还有什么是“自己的说服极其困难”的呢?
其实是在强调“过去”不管如何不堪,都是自己。“过去”,尽管可能“在过去的椅子上/颓然倾倒/永无葬身之地”,但“过去”存在过,至今仍然存在,它形同虚设也罢,“像一把椅子失去倚靠/的背,和支撑的四柱”也罢,“我选择离开/留下‘自己’在过去的椅子上”,这是一件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情,却是一件不得不这样做的事情。
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一刀刀被剥离一刻也不会停止。我们得清醒地接受,狠心地告别。
每个生命都在时时反刍,时时告别,时时新生,时时陷在循环的痛苦之中。
《离开自己》写的是这种状态,而不是结果。
这首诗是安琪的味道。
“安琪的先锋性,体现在诗作中即为清醒的问题意识,和重新辨认习见事物与众不同处的能力。”酣畅而含蓄,饱满而留有余地,是因为习见事物,又因为其清醒的问题意识,在表达方式上十分讲究的地方在于她将最重要的放在最前边,而将“过去”依次排列出来让人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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