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乡的炊烟

摇曳空中的线，数十年未敢收起
等那些失散的风筝
一只只折返，回到童年


2、漫长的季节

划破天空的归鸟
把故乡拉得很瘦，很长
换季的羽毛，散落在炊烟里
缠绕。风来了，转了，又转

雪，不止一次落下
把卡在喉咙里的落叶的味道
挂在季节的枝头，那条小河以及
叠峦起伏的群山，在调色板上凝固

冰窿后的那双眼睛，再看向前方
蕴藏着生命，只剩下骨骼的叶片像
圣火传递的接力者，加快脚步
使生命比一缕阳光更接近这一季的尾声

清晨，飘过清脆的鸟鸣，滑入
心底。雪，又落下


3、田野升起来了

我所在的地方，被月亮命名为别处，
还有参与的它们：
蟋蟀，蚯蚓，玉米，大豆，缠绕的晚霞……
一群喜鹊，完成一天最后一次的飞翔，
融入暮色。
露水打湿我的碳纤维头盔。

田野升起来了！
它需要无数人内心的黑暗？
我献出了什么？
下一个地球？
不再为石头唱歌的独角兽？
没有人探问我。
我的沉默，是一张可以漂流的飞毯。
它看见：
眼睛的孩子，如闪光的字母，
变换着词语的钥匙……


4、晨曲

在晨曦中阅读鸟鸣的清脆
一山的春景都是晨课

山花与树花争先恐后
迎接拾级的脚步声

不回头。就不会发现
暗处的争奇斗艳

仿佛春风赋予的美
就该用来炫耀

拾级到玉皇顶上才会发现
白玉兰正在犹豫不决

它还没有决定好
何时打开自己的香


5、一棵草举起的天空

一棵向上的草
以生命的青绿滋养一片天空
天空就那么光鲜柔美
水嫩的肤色如光滑的丝绸

不要说小草柔弱卑微
她骨子里的柔韧坚强
是自以为是的高傲者无法比拟的
一棵举起天空的小草有着千斤顶的能量

当寒冬来临
一棵草隐入到一棵草的生命根部
用另一种方式蓄积生命的力量
以釜底抽薪的啜饮获取立于春天的丰盈
新生不全是为自己
她要拯救那一片失血的苍白天空


6、故乡

父亲乘坐那架牛车
在故乡泥泞的路上越走越远
夕阳用一抹鲜红点燃我的梦
神奇的光闪耀在梦中
笼罩那个生我的地方


7、六月，请允许我用汗水护肤

一生不喜欢涂抹
也许是不需要涂抹
也许是很少有
需要涂抹的场合
这个六月
习惯了打着赤膊
借刹烈的火阳
一次又一次地逼出汗粒
享受这样的过程
因为生活在帮我排毒
江湖很深
中毒的也很多
人的灵魂需要净化
表里如一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8、蝉为何而鸣

黑里蛰伏铆足了劲
蓄积出一个绿夏
天上放歌长风清露
给世界满腔情热
无奈枝头岁月太薄
蝉心驿动西风里，不为别个
鸣，只为延续希望
直到鸣出金秋，
一起与黄叶辞碧树
潜入地下，让梦活着


9、报复

一件发光的瓷器，镀上乡釉
就成为一个婉约词，一道晦涩的隐喻
在仰望的高度，它离你愈近
愈发不可企及

有时候举把弯刀，切割你的睡眠
有时候转片白砂轮，打磨你的呼吸
更多时候，它分流你梦中的雨季
滋养一片青翠欲滴的飞地

在黎明前怀恨，我亲自
决堤一场发自泪腺的山洪
狠狠地，报复了它的恣意


10、一场雨水

一边阳光，一边黑云
正在奇怪天空这样的安排
雨，就下了

下一会，停一会，再开始
没等揣摩透雨的心思
雨势，越来越大

从昼，到夜，又到昼
就是从光明，到黑暗，再到光明
雨，一直没有停

短视频里，汽车抛锚，房屋被淹
街道变河流，平地成海洋
一只失去呼吸的狗，静静飘荡

在尘世，泪流多了
不需要洪灾转换，也能化作苦水
大多数人默默喝进肚子里


11、飞鸟

一支箭，射中胸口
突然的我受伤——
受了太轻的伤

抬头，遇到蓝天白云
多干净
像一剂金疮药飘着

太阳晃着眼睛
很快，那支箭没了
但飞翔还在，轻还在

我看见，自己也飞了起来
但很快，就有一声枪响
在身后

我看见
那坠落的轨迹——
也是朵重生之花，在开

听，那一声枪响
是花开的声音


12、稻子熟了

萌芽破土拔节
多熟悉的冲天霸气
像极了，我们的青葱岁月
把心举起来
把生命的峥嵘指向风指向雨
指向滚烫的太阳
稻子，熟了
饱满的稻子慈眉善目
更像，入定打坐的禅师


13、木匠

把年轮
一节一节锯开
伸展绳墨，用笔划线
用刨子修饰木料表面
用凿子开孔挖槽
制作成各式各样的需要

汗流浃背时
用钉子钉住汗毛孔
选了一根坚实的顶梁柱
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一张床打好了
躺在那里休息片刻
继续锯，砍，刨，凿

如果不用一根钉
就把温馨的家给装饰好了
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童话世界啊

当了一辈子木匠
甚至还做过翻砂用的木模
那可是各种机器零件的爹娘呀
最后还是被淘汰了
用眼瞄，用手刨，用脚踩着锯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木匠从此开始撰写回忆录
把长年累月的浸润
将各种复杂的榫头，卯眼，放样，画线，打眼
了然于胸，叫来子孙，挑选新人
最后，木匠把自己刨出的刨花塞进锅底点燃
烧出精致而妙丽的繁华世界


14、荒原是我生活的领地

白昼被阳光占去了，夜晚
被星辰占去了
江山被王朝占去了
除了诗，我只有野菊花与远方
喧嚣的人间已沸腾如海
多少纯洁的诗句还没绽放就成了嗜血者的祭品
哪些落红和渐高的盐度让淡淡的芬芳
渐行渐远
荒原是我生活的领地
我一字一句地活着走着，白发和瀑布
豪放地守着黑白两枚借喻
此去经年再也没有了权贵之争
色财纠纷……
诗里的春秋才是最美的婉约
穿过唐宋孤独就少了三寸


15、倚窗听花落

夜。倚窗望外
月光静静融化
落下，往事的花
捡拾一朵一朵记忆

星空低垂，山色参差
光如霜，影如水
麻雀翻拣土地的鼾息
乡村陷入更大寂静

暗处，时而传来牛的响鼻
狗卧在门前，喘息
村庄并非我一个人
听一些事情，正在发生


16、母亲有母亲的公平和原则

母亲从来不把
奶
只给一个孩子
吃


17、听一只杯子沉吟

光穿透夜色
掀开黎明若明若暗的面纱
最终
还是被一只杯子接纳
木质的餐桌上
那些被阳光彻底染白的夜
此刻
都已变得温暖而透明

茶是温热的
杯子上的水汽是温热的
端杯子的手是温热的
看杯子的眼睛
是温热的
此刻唯有听杯子沉吟的人
依然冷眼旁观

怀抱蝶梦的日子
往往不知所措
即便歇斯底里竭尽全力
生活的坚硬
也从来难以驯服
阳光总是身披袈裟
将一些零零碎碎的祷词
在空落处
播下今生来世的因果


18、寄远方

拎着一个玻璃瓶
满足一个老男人的需求
在供销社柜台前
伸出小脑袋，嘀咕转动

一滴撩人的酒
在一个透明的空间行走
注入一个桀骜的身体
卸下犁铧的男人
失去尖锐
在一间屋子里
与耕牛一样的温驯


19、一束光

黑房子，是黑夜的噩梦，还是温床？

抱剑的闰土，孔乙己，与祥林嫂
拔剑的狂人，阿Q，或是刘和珍君与范爱农

它理应是刺刀见血的一场战斗
不应该是现实向未来低头的一场妥协
却成为云雨跟鼾声落脚的一场缠绵

你看那咆哮的地火，在克列夏季克大街上燃烧
布鲁塞尔大广场落满硝烟与灰尘
哭泣的孩子在晚上9点的难民营遥望星空
在那里，能听见黑夜凿开黑房子的轰响

或许，能等来一束阔别已久的光亮


20、旧物

二十五年之后
它被从一只尘封的盒子里翻出来
看它仍是二十五年前的那张脸
没有被岁月刻上痕迹
它静止了那么多年
给它拧上发条，它又带着钢音
钢，钢，钢地走了起来
像一匹被冷冻的马儿
又开始在时间的草原丈量时间
手腕，还是那只手腕
它又重回那只手腕
似乎从未离开过


21、人间情书

雨季
将一串文字
圈起
风，吹落长发
对白
在备忘录里
染上红唇

找不到
记忆里
懵懂的思维
天使
将翅膀遗留在人间


22、破茧

不是每一个虫子都可以破茧
那些黑暗
以及枯燥的日子
正在消耗所有耐心与瘦弱的修辞

从故乡出走的云
他的隐忍
逐渐被一种暗疾侵蚀
那一双大手
慢慢搬空体内流淌的光阴
风挂在枝头，他
每看一次就失语一回

退路被封
他把全部美好的幻象，都捶打在
正在上涨的春天
奢望在一截姓氏里破茧


23、这个消失的村名庄园还在屹立

云上草原
打坐丰宁火石沟村
鹰击长空
枣树掩映的房落
依稀可见的红油漆
变压器连线穿过村路
压水机的手柄仍能上下求索
有人吗
没有院墙的家户
听不到回音
窗框上的福字依旧醒目
通往山上的路边，无名花草用自己的颜色怒放生命
梯田间玉米足足有一尺多高
与莜麦遥相呼应


山坡上牧牛人说
燕子都随主人搬到了三道沟子
火石沟村不存在了
这几栋房子就是留个念想

山外无山，环境的变迁
老乡们靠山靠草原发展旅游业
骑马 射箭
来往的人们暑期不亦乐乎

避暑的人
时不时南腔北调的都在问
上边那个肉眼看见的村子


24、现实并非如此

有时候我想干什么
就干什么
欲让太阳升起来
就写清晨
写日出江花红胜火
欲让太阳落下去
就写黄昏
写月落乌啼归林急

欲爱
就写火焰
欲恨
就写血海
欲光明
就写见不到蝙蝠
欲黑暗
就写狼泛蓝光的眼睛

而现实并非如此
我也不是想干什么
就能干什么
多少年我怎么也写不走
三座大山
像诗人严力一样
把笼子里的鸟
写不到树上*

*取自严力的诗《现实》


25、风铃

如果空气没有流动
我不会独自行吟
不能让你适时听到
我愿意让你
----听到的声音

你的长发温柔如水
缓缓垂下来
一圈一圈套住我的眼神

像春天柳树的枝条
在暮晚微风中
----轻轻儿荡漾

每一朵氤氲空气中
悄然晃动的涟漪
都是我此刻
怦然心动的初心


26、孤独时，一个人坐着

终于把自己固定住
不用再担心
随着走动
自己在日渐磨损

每个动作的产生
都将有一个失败的我
消失在空气里

终于可以把所有自己
都聚拢到这一个身体里
世界安静
虚无里有呼吸的地震

终于为所有无家可归的人
找到一个温暖的居所
我们手牵着手
感叹拥有同类的快乐

终于不再孤独
我们交换彼此对生活的意见
爱与恨都逐渐一统


27、父母的爱

谁能懂得
父母肩挑着风雨
却送给我们一片蓝天

谁能懂得
父母尝尽了人间的苦
却仍把我们捧在手心

谁能比划出
这世上最清澈的爱
在穿梭的时光里
洒下了多少汗水与心血

谁能原谅
从幼年到今天
为什么我们才想起
给父母多一点关爱


28、羊倌的讲述

我是在青海的察木错大草甸
偶遇这位藏族羊倌的
他平躺在地上，口咬一茎草花
神情专注而肃穆地盯着天空
我走近时，他问我：刚才有没有看见一朵云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有没有看见云朵里的一群羊？
见我一脸懵逼
羊倌便迫不及待，向我讲述
这个动人的故事一一

刚刚出现在云里的这群羊
是在我眼皮底下走丢的
总共九九八十一只。至今，一只没有多
一只没有有少
看啊，走在最前面的
还是哪只英勇无畏的领头羊

羊倌手指云朵说：
二年前的腊八。一大早
山坳的场主便请我过去帮忙
他是要我赶羊下山
我很快答应了，因我知道，这个羊群里
有一只极好的领头羊
场主也毫不顾忌，当着我和羊群的面
与肉联社的人大声讨价还价
为了获得更大利润，还讨论起
活剥羊皮，让皮肉分开卖的细节
最后又不忘交代：
包括领头羊在内，一只不留…

场主亲自打开了栅栏
羊群在领头羊的带领下
浩浩荡荡向草地集结
等所有的羊都走出了栅栏
领头羊忽然咩咩大叫一声
所有的羊都听到号令似的，跟着头羊狂奔
平时温驯的羊群，此刻变成脱疆的野马
羊群跑过草甸，跑过林间带，向高山进发
我和牧羊犬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羊群进入高山之后，又攀上皑皑的雪域
来到云天交接处，眼前已是无路可走
我让牧羊犬停止追逐…
这时，山间飘来一朵白云
领头羊放开四蹄，纵身一跃
所有的羊也跟着跳进一一云里雾里去了
从此，成了天上的羊群…

天气晴朗时
羊群会不定时从一朵云里出现
就当出来看我，就当出来给我看

羊倌讲到这里，双目发光
他是在欣慕云里的羊群。洋溢在
脸上的是宗教的悲悯和虔诚
和真切的代入感；仿佛是在告诉我
自己就是它们的一份子


29、坐在田埂上

坐在田埂上
手摸到泥土
摸到野花、野草、野菜
我用最轻柔的方式和它们交流
想着自己同样短暂的一生
此刻，小麦和油菜站在旷野的马厩里
我能顺手牵走它们驰骋远方的愿望

田埂，也是小路的分支
许多分支构成阡陌
我的两亩三分地散落其中
此时是绿色的
将来也是绿色的


30、四季的模样

一年最热的这个时段
窗外的蝉声也没能拯救渐枯了的草
无力的花朵也要放弃坚持下去的信念

仅隔一层毫无视觉障碍的玻璃，空调
花费主人的零食钱，降低室内反常的温度
窗台上的盆花却一直觉得有些凉
在应开花的日子没有吐露芬芳

主人本不想在余年放弃避署远行
因隔着新冠、地震和战争
在生命的边缘处修养着衰老的视觉
垂危处还原着初来世界的季节模样

叹息中，室外永恒的四季是无可挑剔的
身陷其中便无药可医


31、读心术

一些柳条飘飘摆摆拂动水面
鱼儿躲在暗处
听到响动就四处逃散

鱼儿吐出的气泡，水知道
哪怕只有七秒记忆
折返之路永远是新的
从不知疲倦为何物

是否我也该成为鱼儿的样子
几近不能且必须把自己摁住
逃离诱饵。只为读心


32、傍晚的河

白日依山尽了
一只狗一直刨着、嗅着
一河余辉

终于，河掌着的灯
像神掐过
我点着的烟

河牵着狗和我
风犹吹过
树梢上的孤独

吹过儿时的虫鸣
水如灯火闪烁
星星也是


33、故朋

总想再见到你
和你的心灵相抱
挽住真情
点亮两汪
相视无语的眼神

总想提起往亊
打开真诚的闸门
装两锅小兰花
叙昔日旧情
把夜色抽尽

总想在你面前流泪
抑或开怀大笑
追忆岁月年轮
倾吐茫茫人生
数走过的脚印

总想你当初不要走
总想你走了能回来
哪怕晴天转多云
咱俩对饮开拳
依然是无猜的故朋


34、收割机

姐姐，是一个过去式男人，她举起啤酒，指着脚上的伤痕，“来，为玫瑰扭曲的金属切口，喝掉麦芽泪”。
我渴望抚摸她深陷的水潭脸，不做落叶，作为一只锈锚。
“你会爱上我吗？XXXXXY”。独铃响起了深夜的呓语，天空需要切割的扇面晃动诱惑我的凉风。

姐姐，你身上的腥味浓郁，头发海藻飘动，给我晕车的十二星座。
散落骨架，是脱离衣衫不再需要晾晒，我收拢金属瓣，拼回姐姐来吻。

2、3，19、20、34、

1，5，13，19，29，34

2，3，9，18，34

1、3、19、20、34

2、6、8、19、22、26、2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