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时间密码

飞机、火车、汽车
载着年关跑来跑去，却又谁知晓
拿镰刀的人，还在地里
打借条

白羊、白狗、白鸡
在雪地里，走出了一条弯弯弯的路
将一个偌大的世界，与赶牲畜的人
都栓在了一根线上

挖石声、打石声、开石声
在寒风中，声声逆耳，却逆亮了
挖煤的人，从地狱里，升起了
袅袅的炊烟

红苕、土豆、山药
把根在泥土，仿若种地的人
从不恋身板的青春
任凭那寒风，想怎么刮
就怎么刮

可一个冬走了
另一个冬，却又在
下一个站台，等着
拿钥匙的人


2、生活如柴垛

被打扫干净的麦场
洒上清凉的井水
坐等蒲扇、草席和板凳上场

几个男人围着一包烟叶
明灭的烟火被萤火虫误作同伙
搪瓷茶缸和褪色的布鞋晾在一旁

风是主角，跑龙套的蒲扇比谁都忙
熟睡的儿童光着身子如刚收下来的麦粒
新鲜得让你想吃一口

花露水味的女孩在数星星
数着数着，星星就打起了瞌睡
自己就成了清晨的露珠

鸡还没叫村子就醒了，庄稼活像韭菜
割了一茬又一茬
炊烟下，小日子如柴垛
烧火做饭扯一把，喂牛喂羊扯一把


3、鱼纹盏

沸点呼之
落在哽咽

脂
击壤向前

怯生生的南方
一无所用的热烈

可能的刺夺了闪念
可能的火锁住了釉彩

危险的暗灯紧随
百丈之外，渊会汹涌

已把亚麻递故人
人间一趟，或要提锚忘路了


4、夏夜曲

月挂在故乡的东篱上
蝉爬上蔫叶泣唱
老牛望着明月喘息
青石上冒着烤炙的声音


蟋蟀振翅发声求偶
鸟声落进一朵流云
蛙鸣响彻几汪池塘

夏夜的风是个娴熟演奏家
反复翻动着栀子花的乐谱
翻卷着诱人的芬芳
谱出牵牛织女、鱼舞荷影的夜曲

莹火的炽热
足够点亮
奶奶蒲扇下的童年星空


5、路人

在路上，我是孤独的行者
把一条路走到黑，走到白
避不开异样的眼神
那眼神里，我是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没有人相邀，谁也不认识
在深巷，狗吠声，此起 彼涨

我不能在此伤身
纵身一跃，落在一片腐烂的叶子上
坠入一个腥臭的水塘
一直往下沉——
几条小黑鱼，跑过来
哈哈！又是一个走错路的


6、石阶上的青苔

小径像藤缠绕山
从肩到项
从眸到耳边
都是紫丁香的香味
笑语如呓
小心 台阶上的青苔


7、剪一段时光

手机的视频
剪下一段一家人团聚的时光
儿媳给婆婆梳头
梳得婆婆心中幸福盈盈
儿子陪父亲畅饮一杯杯
暖意浓浓的温情
围坐一笼暖融融的柴火
一盘盘糖块、花生、瓜子、柑橘
盛满了日子的火红、饱满、甜蜜

谁说时光不能倒流
谁说岁月一去不回头
当一个人在外拼搏闯荡
在夜深人静的孤寂里
打开手机那段留存的鲜活时光
就走进了一家人温馨幸福团聚的日子


8、搏

生命是一种
存在形式
除了死亡
很短很短

活着的人
要真正活着


9、山顶

一种召唤在仰望中莅临
谁希冀触摸自由或释然
谁将永远启程

披挂沿途的
鹿角与蚂蚁、花朵与荆棘
也披挂滑铁卢与狮子

确信西西弗斯
推动石头的同时
也推动着自己

先知了结局
仍对死亡赋格的人
你已先于自身抵达山顶


10、 湖

多少年。湖在原地
与倾泻的隘口
相互走失

溢出的部分
随风走远，下落不明。雨水浮光掠影
失明于
湖水喂养的水草，游鱼

旧时的阳光，在湖水里拐弯
一座湖
依旧从裂开的镜子里
起舞

忘却了灌木丛的刺，和路的消失


11、大海很大，但从不多占一寸土地

在大海面前，才知道任何形容词
都是苍白无力的
陆地再大也只是孤岛
只有太阳和月亮能走出你的辽阔

大海很大，但从不多占一寸土地
哪些浪潮积攒了几万年的力量
跑了几万里，才有了对大地的一次相吻

她们一潮潮地卷过来，又一次次退回去
来得多快退得多快。从哪里来
又回到哪里去

当大海淹没夕阳的时候，天就暗下来了
大地梦醒后，大海会又还给世界
一枚崭新的太阳


12、码头

拜过码头后
那些鱼
有了职务和权力
成为群管

我一直在潜水
不冒泡不咬钩不碰网
静看活跃的鱼
搅水翻浪跳龙门
分享能够上船
在舱中拥有一席的幸福

码头明白
只有身在江湖
才能值几个子儿


13、月亮

衣服慢慢地脱掉
又慢慢地穿上
眼睛慢慢地睁开
又慢慢地闭上
月亮一直在遮掩真相

今夜
我看到月亮在裸奔
月亮张大着嘴巴
什么也没有说
已大白天下


14、晨露里的光芒

我清空了自己  抖落尘砾
迎面的金光菊  让今天的
弦音拾阶而上 阳光
令夏日的早晨  罩上了金纱

鸟儿栖息在依恋的枝头
飞机带着梦幻 穿越岁月
上不了岸的鱼 摒弃了记忆
把快乐在水中摇来晃去
垂柳 在岸边 在廊间
聆听着鸟儿的昨日  今生

阳光 花朵 接天的大树
敞开 迎接阳光的触角
使此刻 如一枚折射阳光的
小露珠 闪亮凡间


15、已失眠的月亮

初恋隐入慈祥之后
黄昏 暑气飘入落霞
笼中鸟再次沉默
灯光忙碌着亮度 与排列
莲湖泛起绿色的反光
咯吱的关门声
惊飞了蚊子 与蟑螂
风没有一点光线
树叶静静地吐出残渣
眨眼的星星困倦了
欲言又止的尾灯
串成一行羞愧的诗行


16、雪山

雪把初夜留在人间
山默默地
把她高高举起
那一些落句喜欢一辈子抱团
不容许生成其它异议
如果爱是神圣
那么，岁月可以展望无期
我的天空宽敞
唤来雄鹰优雅地盘旋
山脉在起伏跌宕
被足迹反复征服之后
开始铭记
我固执的内心藏有瑰宝
而欣赏眼光都捧不住一粒雪


17、陨石

就像史书上的史实，
经过了大气层的修正。

它所打开的一角宇宙被碰得残缺，
还原真实已成为不可能。

而由于稀有，它就是真实本身。


18、消失的她

一页纸张，那么轻
我却翻不动它
因为啊，上面写满了字

一道门槛，那么低
我却迈不过去
因为横亘在我的心坎里

一条河面，那么窄
我却趟不到对岸，因为
她消失其中已经很多年


19、榆钱

三月，野菜是大地的底色
也有长在树上的
榆钱便是其中之一
代表着早春还没有过完

上好的榆钱长在高处
做一顿榆钱馍
一次采得不宜太多
日子需要扳着手指计算

蒸榆钱，是常见的方法
只需少量的油和盐，洒些面粉
日子就是这样朴素和清香

榆钱是榆树的种子
外形圆润，薄如钱币
榆钱同余钱
青黄不接的日子里
盼望榆钱快快长满榆树

人们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榆钱采完了，早春也就过了


20、真相

事实是什么，就请告诉我什么
就请把真相告诉我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离真相很远很远

去年，躺在医院里，看着点滴像露珠一样
注到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是一只蝉，在人间饮清露，鸣叫
干自己该干的事情，不问结果

葬礼是我最后一次请客，死亡是我的最后一个朋友
本想投石问路，不想一不小心竟让我找到了真相


21、雨水落在屋檐下

屋顶，青瓦片
像许多儿时的脚步，闪亮
树枝上的麻雀窝
叽叽喳喳变得更绿
父亲挽着裤腿，赤着脚
仔细打量梯田的谷苗
幸运的话，母亲
能捡回半柳筐地软
都是之前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才明白
没有雨水到不了的地方
从屋檐也会落在心里
凉凉的，带着童年的温度
反复缠绕在脸上
我的世界，泪眼模糊


22、黄昏的山村

一直公羊断后，一群绵羊和山羊
沿着山道：一边回家一边打量
黄昏中的尘世。

鸡婆们小声唠叨家常，鸡公淡定
这些功夫爪子紧抓一根聚趴了
一绺苔藓的木棍，准备入睡

城里的优素福和阿丹，正同老家的
玩伴绕着麦垛子嬉戏打闹
黑狗也趁机对悬在半空被谁咬了
一口的荞面饼子，举头狂吠

“家有三件宝：
鸡叫，狗咬，娃娃吵！”——
这时，娘的慈爱从遥远的天堂飘香
过来


23、孤独，是一束光

弦绷得太紧，会断
孤独太深，危险

——不是来自内心

这么拥挤的人群
总有逃离和战斗
不舍和遗恨
这么长的路
总有荒滩和乱石
欢喜和悲愁
这么大的世间
总有离别和重逢
来处和去路

孤独，是一束光
照着大道，照着歧途
照着监牢、医院、流浪汉
也照那个看流水的人


24、景

马尾辫摆动
中间那个蹦跳的小女孩
是幸福的
两头摇动绳子的爸妈
是幸福的

绳子掠过地面
捡拾着一串串笑声，却总也
兜不住。笑弯了
一片天空


25、致富井

从前
它是村里唯一的
饮用水源
人们每天都到这里来
挑水，挑回去的
还有家长里短、爱情、笑声满满

后来
家家用上了自来水
没人来了
它成了没人要的
废品

现在
它成了富含矿物质的
矿泉水
畅销在城市里
成了山村致富的财神


26、工厂顶楼等台风

厂区的大卡车少了一波
访问牌上的客户名字已渐见模糊

看门的老狗一个劲儿地转圈狂吠
头顶上的乌云也在毫无方向地乱转
有经验的大爷掐指手指念叨着：
这估计是要变天了

朋友在新买的工厂顶楼扯着嗓门大喊:
快上来吧，等台风！

我爬到工厂顶楼
研究了大半天天象

担忧起我铁皮房里的成品
看那卷轴门已经生锈了大半年
房东老板总也下不了决心去修

这次怎么熬得过
传说中17级的大台风？

朋友表示他早就买了这个工厂
三分之二空闲了大半年
可以按原价转让给我们

我说你可真够朋友
朋友低着头，揉了揉被风吹红的眼睛
补充了一句：只要够还房贷就行

我们继续抬头观察天象
此刻的天空无比热闹，就像一个舞台剧
主角是那云朵，扭着不同造型
从不同方向撞过来
又从不同方向跑去

我祈祷着台风温柔点
不要吹跑那铁皮房里唯一的宝贝
而我的朋友，却拼命地推销他的厂房

我们都在等着，台风来


27、转身之后

视线被林立的高楼切割
群塔挥动着臂膀
混凝土不停从泵车的嘴里吐出
平铺在钢筋上，筑成别人的家
眼前暂时预留的一小片草丛里
飞起几麻雀，抖动了几下翅膀
又落在电线上，向远处张望
我捶了捶酸痛的背
慢慢转着脖子扭过身去
办公室幕墙玻璃里自己的影子
扭曲、变形，滑稽好笑
身后一群来自不同地方的工人
还在伏天的太阳下辛苦地劳作
那些觅食的鸟不知飞往何方


28、池塘

一朵花在开，一朵水莲花
就等于篝火

青蛙，蛐蛐，水草，树，还有微风
围着莲花转
起一场篝火舞会，《无边》

天空如洗，月亮和星星
打着闪光灯
仿佛就在身边，几米远

此时众人已熟睡，只有我醒着
整个宇宙，深夜，池塘
才露出真容和假面

真幸运啊——
一个人，路过一场盛大的舞会
伸了伸翅膀，却发现自己
原来真的有双翅膀

我展身，朝物我之间飞去
像一条绳子
来回拆着牢笼
放出里面的蓝色精灵


29、默契

长厮守的爱情说白了
是酱瓜瓶里两条酱瓜
委屈着
仍不散伙
三字：我爱你
腌缩
两字：默契


30、面壁者

知道现在的处境，堪忧
空气也不再流动
再难，也要挺直身板
唯一要做的是:保持沉默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把所有不堪的事过滤一遍
不！过滤几遍。
只有这样，才会消耗掉冗长的时间
躲开令人窒息的眼神
即使，后背的骨节，嘎吱作响
也不要动一下。
把墙壁洞穿，出去溜达一圈
猜他们也看不见，我出逃的心
只要身体还杵在那里


31、雪夜里的拜访

大雪是懂绘画的
在积雪一寸厚的巷道里
拓下
他42码的鞋底

也拓下他的犹疑
鞋印往复
踏出雪坑

这院子用空旷
裹进了他
一定有宝藏
被空旷掩埋

雪夜的拜访
令他谨慎
未叨扰主人

他站在院子里
享受了空旷
很久

他不甘离去时
也确实拎走了
院子里的宝藏

它是一小片空旷
被他
攥在手中


32、一个村庄，夏风很重

十年未回，一条白色水泥路
大坑小坑，坑连坑，坑套坑
水与泥，深深浅浅
仿佛是我40年前泥泞的快乐

我想一一比对，找回
青蛙的八音，蝈蝈的长鸣
天籁之声，都被天收回去了
孩子的耳朵干净了……

掉漆的彩钢，剥落的院墙
没有孩子奔跑的村庄
旷野单纯，只剩下一种绿
原来夏风很重，刮走了一代人


33、无题

世界各国各地
传说中
记录起的人间历史是
要脸者一事无成
有理者去哪都说不清
活灵灵的事实
无脸的走遍天下3
有理的寸步难行
没脸的闯出一片天，不是升职就是发财，结果有理有利
由理的种地种菜搬运工，不是吃不上就是喝不上，结论无车无房灰头土脸
要脸的一生守在三分田
有理的没路可走
不要脸的活的自在精彩，可以说什么都捞到了
要理的活的憋屈到处碰壁，什么也没得到
要脸的无人理你
要理的没人脸你
无脸的诗文有戏到处获奖
无理的取闹吃喝玩乐要钱有钱要位有味样样都没落下
要脸的写不出特色
要理的没文才


34、画中的马

顺着墙壁可以摸到马的头颅
黑马、白马、红马
画中的马在奔跑时睡着了
我的触摸并没有让它们醒过来
水草、乱石和几只粉蝶
这是寂静的原野
这是寂静的夜晚
我的触摸并没有让它们醒过来

马还活着
记忆在杀伐之后，沦为心跳
更加有力的心跳

1，5，13，27，32

1、2、13、21、32

1，4，10，20，32

3  10 24 31 34  

1、2、5、10、11、20、21、32

1,2,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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