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等十首
文|中沙河
无关
院外有鸟声，梧桐树上的凤凰
还没有到来
窗口，打开、又合上
月光，进来、又出去
窗口和月光，从来都是
你关你的门，我照我的影
翅膀
屋檐下的鸟窝里，三只嫩嘴巴
嗷嗷待哺。小麻雀去而复返
最终，只找到两只黄粉虫
天色晦暗，雨大、风猛
它毫不犹豫，再次挺身
让风雨把翅膀，重新
刷洗一遍
树桩
一截树桩，横亘在
两家菜地的边界上
它的前身，是一棵高大的白杨
时常惹纷争，东家短
西家长，最后和议：砍
一沓钞票，各家欢
开春，树兜上一枚新芽
多像一个，张开的嘴巴
在替它说话
梨花
她面南背北，依靠冬天
喝足了冰膏雪脂，喂饱了
枝头暖意
现在，柔弱的女子
站起来，对着赤橙红绿
亮出了她的铮铮白骨
桃花姑娘
一群姑娘披粉红的衣裳，穿过
江南烟雨里的九街十八巷
来到门前，就不走了
最先探头的那一位，朝窗口望了望
摇摇头说：不像不像。惹得蜂儿蝶儿
大呼小叫：真是过了洞庭，就不认账
还是一只黄鹂勇敢，它穿梭在红绿之间
鼓起腮帮指认呼喊：那个吟诗的窗内人
正是去年，敲过门的探花郎
玫瑰
玫瑰，是这个季节的冷兵器
她盛大的阵列，独断春分隘口
万夫莫敌
香、艳、娇、媚、奇
是她的十八般武艺。你修道造极
你身怀绝技，也难接她一招二式
她不会轻易饶过你。即便落荒而逃
也会乘胜追击，至忐忑的清晨
至躁动的梦里
直到你打出白旗，双膝着地
哭着说你爱她，她才会
息鼓、偃旗
驼峰·桑叶
小路七弯八拐，坑洼、泥泞
尽头处，有我磕过头的老桑树
依旧葱茏。树下的两座小土堆
比去年又矮了几分，像一头
静卧的老骆驼，等待远方的旧主人
我眺望那些桑叶，每一片叶脉里
都长满儿歌、催眠曲、三字经
它们此刻都缄默不言，仿佛
一口口，失去铃铛的驼铃
直至如今，我仍把它们读成
一面面陈旧、慈爱的笑容
桃花运
都知道，他爱花
房前屋后，是花
案头几侧，是花
鞍前马后，也是花
她们向他，索要空气
水、钙铁磷
也回馈他，娇、艳、嗔
都说他走了花运
走路，路顺
办事，事顺
挣钱，钱顺
后来，养了一朵
二十岁的桃花
要车、要房、要心
要肝、要肺、要肾，还差一点
要了他的，命
巢
低矮的土地庙里没有菩萨
几枚干瘪的供果豢养几圈蛛丝
门前的杂草过膝，小灌木丛生
秋天来了，叶子们正在盘算一条老路
老人在村口独坐，守护树上的一只空巢
像一炷香，守着一座庙宇
风一吹，叶子纷纷叩拜
仿佛巢里的离子，也跟着顿首
安巢
麦子熟了，一直
喊镰刀的乳名，父亲捏着刀柄
到地里，收割全家人的生活
一只田鸡，在麦丛下
安静地孵着幼崽
麦熟时节，出壳在即的母子
最怕挪窝，与雏卵分离
父亲悄悄转身，收镰而归
对正在圈捆麦绳的母亲说
我要动了麦地，它的家
就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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