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1日，我的老父亲辞世。2025年2月1日，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一周年。我翻阅去年的诗稿，觉得这首诗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仍然是我献给父亲的最好作品。当然作品本身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比如修辞手法运用较少，意象也没有多少奇诡抢眼的，但是融入了我对父亲的深深敬爱和怀念。


我的老爸 | 金陵倦客

一个潦倒一生的男人
活到八十六岁上，个人存款1242元
这是我老妈翻遍您的背包每一夹层所得
那一夜她边垂泪边整理您的物品
我们母女俩守着呼吸困难的您
听您醒来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微弱安排身后事
我泣不成声对着耳背的您高声哭喊——
爸爸，不会的，不会的啊！

一个倔强一生的男人
躺在床上全身无力，懒得动一动手指头
甚至懒得说话，甚至懒得看身边的亲人一眼
哪怕是您结发六十年的老妻
哪怕是您三个子女中最宠爱的唯一女儿
当您气若游丝吐出“要撒尿”
还想着拒绝我为您执尿壶
“爸爸，我是您的儿啊，不用难为情！”

一个不服命运的男人
昏沉的睡梦里，还在呓语：我不信命
做您的女儿，是我今生的荣幸
记得我初三时市级征文竞赛获奖
您帮我修改获奖感言
我第一次站在公社大礼堂高高舞台上
面对全校师生读感言，您用到的“镌刻”一词
连同您的坚韧不屈镌刻在我心底

一个疼爱子女不求回报的男人
穷其一生，在寒凉的人世，牵手妻子
为两儿一女垒起小小的两间房
螺蛳壳一样的两间房，从土坯换成砖墙
在您67岁那年，把两间平房改建为两层小楼
全村人惊叹的是您一个人单干，除了请人帮忙上楼板
余外的每一块砖都是您亲手砌上
每一片瓦都是您亲手铺上

老爸，此刻又是凌晨两点多了
我睡在您的脚头陪护，制氧机轰轰响
吵不了耳背的您，但我警觉着您的呼吸
这是第十六个夜了
弟弟换过我两夜，您最喜欢的孙女儿换过我一次
您跟我老妈说让苏慧去睡觉
怎么能忍心风中残烛一样的她伴您折腾：
两小时一尿，三小时一餐，不间断咳

老爸，度过这十三个不眠或少眠的冬夜
看着您脱离危险，一天比一天好转
能提高声音说话了，能坐起来自己用餐了
能下床走到大门口晒太阳了
能自己去上厕所大便了，能自己去洗澡间洗漱了
哦，多像一个母亲看新生的孩子成长
我有满腔的怜爱，疼惜——您还不知道实情
老爸，不管接下来是什么变化，我都陪您

老爸，您读过我献给您生日的一首诗
您说不喜欢我称呼您“小老头”，难道不是吗？
您被几十年辛苦生活压得弯腰驼背
站着还不及我的眉头高，我亲爱的“小老头”
七十多岁牵头建刘氏祠堂“校书堂”，历时六年修族谱
一笔一划蝇头小楷写下的草稿一尺高
寻根问祖，自费去江西，网上搜索资料无果
却凝聚了湖头村刘氏家族

老爸，您平凡的一生中不乏奇迹
比如，四十年前那次，您洒农药1605中毒
死神手里逃过一劫
比如，您曾有过兄弟姐妹七八个，唯独您成人长大
比如，您一贫如洗却赢得我妈芳华，一个比您小十岁的姑娘
比如，瞎子算您命中无子嗣，您却开枝散叶，儿孙成群
《了凡四训》有言，善良可改命运
您和我老妈不曾读过这本书，走的却是这条道

老爸，天欲晓，您又醒来
看您打开手机刷抖音，女儿不禁笑起来
吉人自有天相！忽然想起这个词——
亲爱的老人家，您说闯过这一关
就可以活到我做六十岁，活到孙女儿四十岁，重孙女儿十岁
远的先放一放。我知道您已经非常努力战病魔
心态积极期待跟着孙女儿海南自驾游
加油！亲爱的老人家，海南一定也在期待您
天佑侄女儿孝心，菩萨保佑，但愿能成行

来读，问好！

深请厚实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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