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箍棒开满了花

曲然


那时，的确还很小
所有的快乐
都躲在小河的浪花里
和我们捉迷藏
小伙伴们光起屁股
一起往快乐里钻时
哪里晓得，丢得到处都是的裤子
被害羞的河水顺手就借走了一条
可，狗蛋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偷了
还不由分说把我的裤头抢去穿上就回了家
我只好趁所有的人都入睡了，星星
也眨巴着疲劳的眼睛时，以赤子之身
飞去天上，偷来了孙悟空的金箍棒
正要手起棒落砸烂那狗蛋的狗头时
大公鸡喔喔地叫了起来
我赶忙收起金箍棒，揉着惺忪的眼睛
上学去了

稍后，好像就长大了一点
学校一放农忙假，就得跟大人们
一起下地，参加抢种抢收。我担心
蚂蟥和地蚕会吃掉外婆给我做的新布鞋
总是在下地时，先脱下来，精心地选一块
田边的石头供起来，或者挂到地边的树杈上
向所有的人昭示，那是我不舍得穿的鞋
可，有一天收工时
我的新鞋却悄悄飞了。连满天的星星也
没有发现是谁帮它插上了翅膀，只好陪着我一起哭鼻子
把天都哭黑在田地里。我一气之下，就摸黑提着
那根金箍棒，挨家挨户去找我的鞋
哼，我的鞋
怎么跑到了你家的鸡窝里？
我举起金箍棒就要朝支支吾吾的狗蛋打去时
外婆把我唤醒了
我在黑色的梦里苦苦地找鞋
外婆沿着闪光的脚印在找我，和黎明一起牵着我的手回家

再往后一点，就不能算小了
我得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初中
那得在学校里寄宿，一个星期才能回家拿一趟吃的
一般就是一袋干红薯丝，外加一点米和咸菜
秋天，农忙假结束时，刚收完红薯，还没来得及
晒出红薯丝。就只好背上一大网兜生红薯回到学校
那时，学校也是半工半读，一般搞完了劳动
有时间才上课。个子和力气都稍大的狗蛋
总是在完成劳动任务后先回到寝室，便趁我还没有回来
带头你一个，我一个，把我一网兜红薯给当零食
吃得一个不剩。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吃主食
每天只吃一点点米饭，还要搞劳动，完成力不从心的劳动任务
到了晚上，肚子自然闹着不让我入睡，也无力去偷金箍棒了
便干脆摸黑爬到操场里，从狗蛋白天劳动时
砍回来的一大捆柴火里抽出一根棍子来
要不是天亮时，前来打起床钟的校长抱起饿昏的我
将我攥在手里的棍子拿掉，顺手插到操场边的泥土里
这回，我一定会把狗蛋那狗头打像天上的星星开出满天的花

那是一根桃木棍，并不粗壮
却在来年的春天里，生根发芽长出新枝
在我离开学校前的短短两年里，长成了一棵婀娜的小桃树
在那两年里，我和狗蛋也跟着桃树一起在长大
打那以后，他每每负疚地主动帮助我一口气完成劳动任务
我作为回报则在老师布置写作文时，一口气写两篇
让他挑一篇抄写后交上去
后来，我上高中接着上大学，一直就没有见到过回乡的狗蛋了
今年正月，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狗蛋的小孙女
她去年秋天考上了大学。来到我生活的城市里上学
从老家过完年返校时特意打听到地址来看我。她告诉我
爷爷多年前就走了。他老人家生前，每年的春天都会去母校
看看操场边那棵慢慢长大又慢慢变老的桃树
她还带来一个作文本，说是爷爷留下的
打开一看，竟是我帮他写的作文：《借我一根金箍棒》
看来，狗蛋当时并没有把这篇作文交给老师，而是在往后
每年的春天，用有些蹩脚的字，一遍又一遍地接在后面
写上一句：
你的金箍棒开花了
你的金箍棒开满了花


2025年早春三月桃花盛开时于歌笛湖畔

我的金箍棒开满了花

曲然


那时，的确还很小
所有的快乐
都躲在小河的浪花里
和我们捉迷藏
小伙伴们光起屁股
一起往快乐里钻时
哪里晓得，丢得到处都是的裤子
被害羞的河水顺手就借走了一条
可，狗蛋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偷了
还不由分说把我的裤头抢去穿上就回了家
我只好趁所有的人都入睡了，星星
也眨巴着疲劳的眼睛时，以赤子之身
飞去天上，偷来了孙悟空的金箍棒
正要手起棒落砸烂那狗蛋的狗头时
大公鸡喔喔地叫了起来
我赶忙收起金箍棒，揉着惺忪的眼睛
上学去了

稍后，好像就长大了一点
学校一放农忙假，就得跟大人们
一起下地，参加抢种抢收。我担心
蚂蟥和地蚕会吃掉外婆给我做的新布鞋
总是在下地时，先脱下来，精心地选一块
田边的石头供起来，或者挂到地边的树杈上
向所有的人昭示，那是我不舍得穿的鞋
可，有一天收工时
我的新鞋却悄悄飞了。连满天的星星也
没有发现是谁帮它插上了翅膀，只好陪着我一起哭鼻子
把天都哭黑在田地里。我一气之下，就摸黑提着
那根金箍棒，挨家挨户去找我的鞋
哼，我的鞋
怎么跑到了你家的鸡窝里？
我举起金箍棒就要朝支支吾吾的狗蛋打去时
外婆把我唤醒了
我在黑色的梦里苦苦地找鞋
外婆沿着闪光的脚印在找我，和黎明一起牵着我的手回家

再往后一点，就不能算小了
我得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初中
那得在学校里寄宿，一个星期才能回家拿一趟吃的
一般就是一袋干红薯丝，外加一点米和咸菜
秋天，农忙假结束时，刚收完红薯，还没来得及
晒出红薯丝。就只好背上一大网兜生红薯回到学校
那时，学校也是半工半读，一般搞完了劳动
有时间才上课。个子和力气都稍大的狗蛋
总是在完成劳动任务后先回到寝室，便趁我还没有回来
带头你一个，我一个，把我一网兜红薯给当零食
吃得一个不剩。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吃主食
每天只吃一点点米饭，还要搞劳动，完成力不从心的劳动任务
到了晚上，肚子自然闹着不让我入睡，也无力去偷金箍棒了
便干脆摸黑爬到操场里，从狗蛋白天劳动时
砍回来的一大捆柴火里抽出一根棍子来
要不是天亮时，前来打起床钟的校长抱起饿昏的我
将我攥在手里的棍子拿掉，顺手插到操场边的泥土里
这回，我一定会把狗蛋那狗头打像天上的星星开出满天的花

那是一根桃木棍，并不粗壮
却在来年的春天里，生根发芽长出新枝
在我离开学校前的短短两年里，长成了一棵婀娜的小桃树
在那两年里，我和狗蛋也跟着桃树一起在长大
打那以后，他每每负疚地主动帮助我一口气完成劳动任务
我作为回报则在老师布置写作文时，一口气写两篇
让他挑一篇抄写后交上去
后来，我上高中接着上大学，一直就没有见到过回乡的狗蛋了
今年正月，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狗蛋的小孙女
她去年秋天考上了大学。来到我生活的城市里上学
从老家过完年返校时特意打听到地址来看我。她告诉我
爷爷多年前就走了。他老人家生前，每年的春天都会去母校
看看操场边那棵慢慢长大又慢慢变老的桃树
她还带来一个作文本，说是爷爷留下的
打开一看，竟是我帮他写的作文：《借我一根金箍棒》
看来，狗蛋当时并没有把这篇作文交给老师，而是在往后
每年的春天，用有些蹩脚的字，一遍又一遍地接在后面
写上一句：
你的金箍棒开花了
你的金箍棒开满了花


2025年早春三月桃花盛开时于歌笛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