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邓漠涛
夏夜
照亮回乡的路
需是万顷月光
我喜欢亲睦这个小山村
月光下的青石板小路
每走一步都可踩到自己的心跳
更喜欢几只小萤火虫
在前面引路
每走一步，黑暗就向后退一步
旷野无声，飘过几粒磷火
它们是迷路的先人吧
才离开这里多久
现在，点燃骨头
在夏夜发出一点点光
像生前一样微弱
母亲
一、
村子里逢老人去世
母亲都要赶回去送一程
她先是陪死者的亲人一起落泪
追忆死者生前的好
然后安慰他们
说，老人家是去那边享福了
而她留下来
是替他们把在人间没吃完的苦
吃完
往往是说到最后，死者的亲人都
反过来安慰她
二、
母亲逢人就诉说
老了，活着是过难
没有人在旁边时
她就对着父亲的遗像说
你那么狠心，抛下她一个人过难
起初，还有人劝慰她
久了，人们开始躲避
生怕她嘴里的“难”听多了
会像传染病一样
感染到身上
只有父亲坐在神龛上
不言不语地耐心地听着
像生前面对母亲不间断的唠叨
一直保持沉默
雨后
彩虹是谁丢失的彩色围巾
把南北两座山头牵在一起
河水开始泛情
它浑浊得像一行老泪
第一个飞出去的是几只燕子
接着是成群的蜻蜓
在荷塘上蹁跹
它们轻盈得像情人
夕阳牵着晚霞在山头打坐
庙里的钟声响起
多么安祥呀，看
夕阳在看护着大地
钟声在抚慰人间
日子
好久没有认真对待这个词
一天天，我在过日子
还是日子带着我过
想想当年父亲和母亲
春节一过，就开始盘算着
今年种什么稻种好
要养几头猪
谁家亲威要办喜事
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又大了一岁
平日可以帮他们做些什么事情
他们算计着日子
更像是在算计自己
父亲走后，母亲不再对我说明天的事
她每天不断地倾说过去的日子种种
仿佛要把过去日子再过一遍
又仿佛日子是用来回忆的
我每次去看母亲，其实有一半心思
是陪伴她怀想父亲
而母亲每次说着说着就老泪横流
这让我怀疑过去的日子
都是用来蓄积泪水的
到了晚年，能让母亲激动的事情很少
这些泪水刚好润湿她干涩的老眼
一只小猫死了
朋友在朋友圈发文
为救助不了一只小猫自责
昨晚在他店旁看到这只小白猫
瘦小羸弱的小猫在四处寻找食物
我们讨论着谁可以领养
给它一个家
很明显，我们的讨论毫无意义
今天早上，小猫死了
我没看到小猫死去的惨状
但能想象到，它和中东加沙死去的孩子
差不了多少
那些被炮弹炸死的孩子
那些被饿死的孩子
在视频中，照片中
像一只只流浪的小猫死去
可我没有听到一声忏悔
这些信仰上帝的教徒们
正把一具具孩子的尸体
钉在十字架上
替这个浑身散发铜臭的民族受难
是不是因为，上帝
并不是一个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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