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脸（外四首）
文/曹正峰
那集镇上的敬老院
已包围那些将死或必死的老人
能在走廊内坐着的，大多揣着手
冬日漫长，他们坐着
怀念年轻的太阳，面无表情
院内的一棵杏树二月还会准时开
我的母亲，杏花开时曾眯眼仰望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
再苍老的脸也要开花
瓦釜调
我有的是揉入古老谣曲的陶泥
可以做成想要的一切
做出我的爱人
做出爱人尚未收拾停当的瓦釜
瓦釜里装满碎如黍米的月光
做出她褪色的布衫
和瓦釜有一样的颜色
那颜色氤氲粮食的香味
做出低矮的房子简易的家具
刻满吉符吉语
易于搬迁
做出我的富足，风调，雨顺
粗粮盈余，淡饭尚温
但可转瞬即逝
做出我的喜怒哀乐
便于刮去
晚境已临
我把剩下的陶泥
做成更大更多的瓦釜
摆在无顶之屋
常弯腰鞠躬
看着它们搂住岁月的灰烬
被太阳晒着
慢慢变暖，被一场大雪掩埋
是岸
是岸，岸说，你们给我制造了一个难题
我的渡口事实上已毁坏
岸说，船静好如流水
船里的桨，却非好东西
说，岸说，说这里的一首歌
尾随大鱼疯狂地穿河过洋
直到听到砰的一声
岸存在于船、不存在的渡口之间
岸被岸封堵。岸说，是岸
别回来，无法回来
田野边缘
一个孩子在黑暗中
和自己玩捉迷藏
掉进水里
成鱼的影子
树不见了，风也不见了
一个孩子不回家了
一个孩子在绿草覆盖下
和他自己的躯壳分离
梦见自己的脸长向外面
成为狂风咆哮的清晨
野棠棣静静开着洁白的花
目力不及
野草急奔
我想学习
风中野草的语言
野草急奔
我拾到脱离野草的词语
那些昔日的失物
风也吹向我
我和野草都在急奔
与野草谈话
有一种美感
停在盛开的成簇的紫色荆棘花上
野草急奔，说再见，无需依靠
野草急奔，倒不如，掩埋我
连花都不开的地方
会有一头温柔兽呼出花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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