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年轮（1931-1949）
文/哑榴

★1931

炸药在柳条湖
突然给铁轨拧出个弯

北大营的七千支枪
囿在"不抵抗"的噩梦里

大帅府的四万两黄金
顺着倭寇的刺刀淌过奉天街道

扳机生锈时（骨头也锈了？）——
三千万人成了故乡的陌生人

杨靖宇的脚印
在雪地里钉下钉子

警报声拽着铁轨的疼
从那年响到今天

★卢沟桥的石狮

"失踪"，像发潮的谎言
正顺着炮口长出獠牙
1937年的月光刚漫过栏柱
就被枪声震碎

烈焰舔着炮口，轰鸣碾过桥面
二十九军的枪栓渗着血
石狮猛绷紧爪尖
瞬间惊醒的爆发力

永定河突然翻起红浪——
从此刺刀的锋刃上
开始疯长黎明

此后每个七月的风
都带着枪油味
桥栏上的狮子仍弓着身
执拗地扶住
枪林弹雨中站立过的人
——那些总想从伤口里
溜走的 疼

★导体

枪口抵住的地方
鲜血烫得冒烟

山河的哭喊顺着血管漫成火线
我们裸露着
在焦土上相握——
侵略者的铁蹄与反抗者的骨血相撞的刹那
火花眩目

没有焊条
便以血熔接、以肉填补、以骨铆固
焊住断裂的战壕
挡住鬼子碾过来的履带

这簇火要引燃整片大地
——不分昼夜

当身体绷成拉满的弓弦
到处是扎进大地的引信，火舌
到处是火与地相熔的
那一瞬

★在硝烟里缝合

钟声撞醒神经的瞬间
花朵从弹片的呼啸间挣开眼
每片震颤的花瓣上
都呛着正在枯萎的硝烟

针脚跳着火花的舞步
缝补破布与流血的伤口
也缝接起
战乱中流离的孩子和祖国相连的血管
那从针尖淌过的
是没说出口的
"活下去"

★哺

娃在洞那头哭，刚断了奶
她扯开衣襟——
他胸口的血正红得烫

乳汁滴在伤口上
像把月光揉进焦土
她按住发颤的乳头——
这口暖，要喂活他

后来那个士兵身上的疤
阴雨天总发烫
说那是
共和国第一口乳汁

★向度

喂养星光的夜晚
粗粮饼掰碎，观音土充饥
有人嚼着树皮
把口粮推给更弱的肩膀

油灯照着针脚
诺言缝进鞋底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比枪杆子更直

有人为掩护乡亲倒下
旗帜上只有两个字
——人民
民心这杆秤
早称出天下的方向


★芦苇荡

队伍伏下去
是草里的省略号
风一吹
猛地拉成破折号
扎进鬼子堆里

鬼子在岸上转
芦苇一棵棵晃
水下的脚印在走
我们是鱼
吞口浪花
又藏进芦苇影子

在水面画个圈
就是感叹号
圈住一群豺狼
再在水里甩道弧
快得像闪电
河转个漩涡时
正好把他们卷进去
一网打尽

天边那弯新月
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亮晃晃的
挂在吐尽硝烟
芦苇梢上


★玉碎

那些璞玉
未经雕琢
却揣着透亮的山河

炮声震落家国的完整时
有人用血擦过碎片
小心包裹着
更多的碎片被后来者拾起
挂在纪念馆墙上
不用多说
谁都看得懂
那便是一轮怎样的圆月
家  还有国


★弹壳里的春天

月光锈了枪膛时
名字正往弹壳里钻
哑火的子弹便都记得
风的形状——

是母亲递的布鞋
在雪地里绽出血花
战壕草又高了
顶破焦土，把春天顶出来

那些来不及发芽的
永远困在十八岁年轮里

多年后，孩子们捡起光滑弹壳
一粒眼睛眨了眨
像春天，刚从弹坑里
探出头来

★马背摇篮

风裹着火药味
马背颠成个窝
子弹在远处啸
扫过马鬃红绸——
那是娃们的平安扣

最小的那个
揣进怀里布兜
心跳跟着马蹄跳
她牵马过战壕时
天刚亮透个边儿
襁褓里的眼
正瞅着山坳里
爬上来的日头

如今的孩子追着风跑
书包里晃着糖纸与月光
他们好奇地拍打树干时
未必知道某片带雪的叶子记得——
共和国的冬夜里
曾有星群的瞳孔
在马背上摇晃着
母亲的体温

★座舱里的中国

考克帽檐凝着延安的霜
桨叶旋散最后一丝犹疑
布衫裹着旧弹痕
升向八月云里

赫尔利在搭戏台——
比好莱坞的布景
更凶险 更诡谲
他笑了——

重庆。雾后
第四十三个雨日
谈判桌上的阴霾悬着剑
毛泽东用乡音铺开《双十协定》
戳破了独裁者的妄想

舱门开处
山城接着他的脚印
历史记得更清：
那脚步沉稳着
是整个中国的重量

★锋刃，或楔子

腐土里
薄刃是芽
刀尖是芒

楔子顶开锈模时
炮火的痂
正顺着风撕开的豁口
簌簌剥落

携着余温与铁腥
往岁月深处钻——

钻进殷红草脉
便点亮后来者的瞳孔
以反哺的重量
让每道新抽的锋芒
都记得
从哪片土壤里
挣开了枷锁



★天亮了

敲断的獠牙
还挂着未干的血痕
租借地的残雾正被晨光烧透

1949年
一把扫帚扫净了特权

烧掉成叠的条约
像剜掉中华骨头上的毒疮
新生的年轮在晨光里舒展腰肢

鸽哨掠过纪念碑顶时
晨雾正漫过新翻的泥土，带着暖香

先提上去，再细读

鸽哨掠过纪念碑顶时
晨雾正漫过新翻的泥土，带着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