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草木之心，凝神于生活甘苦的诗写

——浅评牛梦牛诗集《草木之命》

◎江苏哑石

       记得诗人马启代曾言：“我所有的书写都离不开大地和人心，都离不开我试图对时间做出回答的努力。”在笔者看来，这句话似也可用之于山西诗人牛梦牛诗作的评价。
       于网络上结识牛梦牛有些年头了，笔者也曾在所主编的“以文字说话”公众号上推荐过其诗作。但对其诗作整体面貌的了解和把握，是在细读了两遍其近期赠送的《草木之命》诗集之后。
草木之命，对于牛梦牛这本诗集的命名，笔者有着近乎天然的喜欢。这其间固然有彼此均同为草根出身同命相怜的情感因素，也有对草木怀有发自内心的亲近使然。从另一层面而言，笔者以为，或许这也可从草木之命的角度作为解读牛梦牛诗作的恰当切入点。

       一、草木的题材，个性化的生命体验

       牛梦牛的这本诗集分为“神秘而任性”、“七天”、“草木之命”、“彷徨辞”、“你”五辑。从其诗作所涉猎的题材来看，如诗人杨键在诗集序言中的概括：“多为眼前、身边，甚至手边的事情”。也就是说，牛梦牛的诗作多是聚焦于生活近处的所见与所感。“打动他的是最平凡的生死，他记录的也是最平凡的事物”（杨键语）。譬如《落叶》《黄昏之诗》《植物志》《冬日八行》《在尘世》，等等。以《中年况味》一诗为例，可见一斑：

       小区凉亭处有株紫藤，每年
       花开的时候
       我都会到藤下坐一坐
       让花影摇落身上。
       事实上，我不怎么喜欢紫藤
       不喜欢善于攀附的事物
       它的花，与农村的豌豆花也没太大区别
       只是感觉它寂寞，所以过去陪它
       事实上，它未必寂寞
       也未必需要我
       它有一群嗡嗡作响的蜜蜂就够了。
       事实上，一个无法回避的
       真相是
       它陪伴了我的寂寞。
       这是我第一次在诗中坦承

       就是在这些犹如草木之微的生活场景中，牛梦牛写出了独属于个体的“中年况味”。即他并不是在宏大处发力，“而在微小处着力，以小见大”，亦见性情，见精神。正因其是个性化的，即便是草木之微的题材，也让他写出了很多触动人心的佳作。反观今之诗歌的现场，同质化现象的反复出现，莫不是缺乏个体独特发现的产物。

       二、以草木的视角，凝神于生活甘苦的洞察

       有必要作以说明，这里所谓的草木视角，也可用“谦逊内敛的姿态”互换，这是在细读牛梦牛诗集之后得出的结论。牛梦龙是诗人的本名，牛梦牛是其笔名，一字之差，却似在无意间透露出诗人对待诗歌写作长期秉持的态度，即以谦逊、平视，甚至是俯伏的姿态在观察，并凝神于生活所带来的甘苦。
       正如牛梦牛在《喜悦》一诗中所写：“这样的喜悦实在微不足道/然而，因为这喜悦，今日的我/已不同于昨日”，以及《黄昏之诗》一诗中所述：“请原谅，我对眼前这些平凡的事物/依然着迷，依然出神//时间啊，你若爱我，就请顺便爱上它们”。
       人在尘世，多为草木之命，而能做到长期以草木的视角关照和体察生活的诗人却日益稀少。牛梦牛则不然，始终乐此不疲。这显然有别于今之眼睛向上、内里躁动不安的诗写现状。

       三、朴素、真诚、悲悯，是其诗作的底色

       朴素，是就其诗作语言的整体特征而言。翻遍牛梦牛诗集中的全部诗作，很难找出多少高大上的诗句。相反，更多的是犹如粮食般朴素，让人读之深感分外亲近的字词。他就是用这些并不光鲜的语言，小心翼翼地“将生活的味道暗记心上”，并借以消化生命中灰暗的日子及汲取情感上的安慰。
       真诚，是就其诗作所表达的整体情感特点来说的。或许，这也是“草木视角”下自然而然的结果。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由诗人所持的诗歌写作视角所决定的。进一步说，或可谓之是与生俱来的草根民间善之基因在诗作中的自然显影。因此，读牛梦牛的诗作，能切实感受到蕴藏其间的真诚与深情。就如诗人杨键所言：“诗是情感的沉淀物，牛梦牛是一个有深厚情感沉淀的诗人”。或许这也是今之诗作数量虽可以牛毛论，读后却多如过眼云烟，丝毫触发不了内心情感按钮的根源所在吧。
       此外，笔者一直以为，悲悯是一个诗歌写作者应具备的最基本的品质，这种“诗心比诗来的还要重要与根本”。在牛梦牛的诗集中，随处可见作为诗者的悲悯内质。譬如《一条鱼》一诗：

       它死了
       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死了
       正随着清冽的湖水不停地起伏
       肚皮朝上，仿佛一个仰泳者
       二月的春风，吹拂着它的死亡
       藏匿起它死亡的原因
       天那么蓝，在它还活着的时候
       始终背对着天空
       现在，它像一个惬意的仰泳者
       身体伴随着湖水轻轻起伏
       哦，是死亡为它带来了难得的改变
       你看，由于死亡的帮助，它终于
       获得了翻身
       也许死亡本身就是翻了一个身

       其他如《观察者》《某个清晨》《很多时候》《回家》，等等诗作，皆如此。这种心怀悲悯的品质似乎是刻在诗人骨子里的，并非习见的基于为诗之效果考量而刻意制造的伪饰之物。
       故，将朴素、真诚、悲悯这些元素认定为其诗作的底色，当非笔者的妄语。

       四、结语

       以上是笔者细读牛梦牛诗集后的点滴所感与所思，无论对错，皆为出自本心。立秋了，同为已知天命之人，这里且将诗人马启代之言作为本文的结尾和共勉：所有的书写都不要远离大地和人心，也勿忘试图对时间做出回答的努力!

2025.8.9 上午 初稿
2025.8.9 晚上 修改

       附录：牛梦牛诗作三首

       我不是因为孤独才想你……

       镜子没了，而我还在；你没了，而这尘世还在。

       想到我会活得又老又孤独，我就忍不住哭泣；
       想到你会躲在暗处看着我，我又一次忍住了哭泣。

       2021

       给父亲

       你活着的时候，用打铁的手打我
       怎么打，也打不掉我的倔强和生硬

       现在好了，生活替你把我打成了一块熟铁
       我温柔顺从，像一根镀锌的铁丝

       2018

      竹篮词

       这是我不得不面对的命运
       用竹篮去打水。但我并不气馁
       我相信
       竹篮可以打来水的
       打来的水，甚至可以浇灌一片花园

       那些水，以点滴的形式藏在竹篮里
       用力甩，竹篮会下场暴雨

       2019


       注：以上诗作选自牛梦牛诗集《草木之命》，北岳文艺出版社，2025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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