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半夜
王国良
蛐蛐儿还在叫
嗓子哑了，就用星星叫
用半个月亮叫
 
住在一楼，不听都不行
睡了，给我的梦听
醒了，就给我的回忆听
 
还是小时候的调门
那时，它们一叫，奶奶就会点亮煤油灯
她纳着鞋底，我读着父亲的藏书
墙根就是蛐蛐儿的合唱，独唱
那时，小村都睡了
只有我家还为蛐蛐儿留着灯
当我揣上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
离开黑崴子，漫山遍野的蛐蛐
突然打开歌喉，仿佛在为我唱《走西口》
多少年过去了，奶奶吹灭了煤油灯，也吹灭了自己
只留下了蛐蛐儿，叫着我的乳名
2.摸 秋
王国良
邻家的女儿，把轮椅上的父亲
推入小菜园，摸摸苏子
吊瓜，向日葵，葡萄串
 
颤巍巍的手，摸的仿佛
不是长大的秋天，而是熟透的日子
 
女儿像个解说员
每棵菜都像一个有故事的人
金风吹来，点一下头或招招手
如点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子叶更紫了，葡萄更圆了
黄瓜又绽放了几朵小花
向蜜蜂发出金色的邀请
 
蓝天如一座湖，一波波归雁
正从蓝色的湖面滑过
 
我也走向一片李子树
拉拉墨绿的空枝，与酸甜的往事握握手
 
轮椅越推越远，秋阳
还跟在他们身后，静静地
护送越走越小的背影
3.刮胡子
王国良
每天都收割一次
如果是麦子多好
剃须刀的叫声，为什么
与蝈蝈的叫声那么酷似
 
听的久了，仿佛又置身麦海
让青青的麦浪把自己藏起来
趴在发烫的土地，读
《唐宋八大家》《汉语成语小词典》
 
之后，抖落一身麦花
为橡树林边的小村，背回一麻袋婆婆丁苣荬菜
和一个初中生暑假的黄昏
 
奶奶早就等在村口
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来
像另一本打开的书
 
而她并不知道我与麦子的故事
奶奶已变成了月亮
我还在种着一片割不完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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