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忘记一些小情结
你看，那个一晚上都斜视我的人
正用一件黑色的外衣看我
用一株荒芜的草看我
用他刚刚扔掉的拐杖看我
他看我的时候，我也悄悄向他的方向看去
我用一路的泥土看
用我善良的纽扣看
用我昨天刚刚用过的一只格尺看
我看的时候，路边的高杨
它刚刚掉落的一些叶子
正慢慢走进一种平衡
前世
那只啃荒的羊，用余光看我
风经过了，那苍凉的回音
来自它一声声“咩咩”的哀啼
苍天之下，厚土之上
我前世寒冷而悲壮的伤痕
都与荒芜的草丛擦肩而过了
你的寒冷成了我今生朴素的情怀
而我疲奔于月光中的落寞
成了我今天静止无悔的思索
现在，羊"咩咩"的叫声
早已有了回音。仿佛来自
我们共同生长的骨骼
《落日升起》
一个从黄昏经过的女人是幸福的
她只要往前走不停地走
就会在一个黎明的拴马桩上
看见一个男子的马靴
和骑马的弓箭
那个女子，她只要挥动粉红的头巾
就一定和一个遥远的草原慢慢地
靠近，融合，飘荡
荡起青春的乳香，发香
她只要再次往前走
迎风的上游就会有一声呼唤
亲爱的，这水多清
天，多蓝
去草原
自己是自己的一片草原
一匹马一良弓
那时，整个春天都是你的
在河流上涨前，先度过浅白的月色
在趟过饮马河的溪水
赶在季风前，到达你山下的木屋
你正梳着头发，猛一回头看我
一些星星点点的发屑
瞬间就闪着，时光的影子
一棵完整的树
一棵完整的树
应该有一个完整的时间表
几年，几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
纵向是树的精神，横向是树的风度
长长短短，一圈圈的年轮
从前，平原篝火，树枝遮掩着身体
祖先一路的投掷，钻木取火
一路走来，想到蚂蚁，猎豹，想到攀爬者
森林，城市，和飞速的桥梁
想到一棵树，两棵树，一片森林
它们活生生地在绿色的空间里
成为人类搏动的眼睛，耳朵，和心脏
在人类的头顶,每天每天
那么完整地向上
攥紧我的名字
父亲总是把我们的名字
攥在手中，就像攥一把故乡的小米
攥着攥着，一粒粒谷物就会发芽
我想，能攥住我们名字的手
一定能攥住一片原野，一片秋天
一个远者之旅的情怀和世界
你看，当我们的旅途暂歇片刻时
他仍用你的一双大手紧紧攥住我
攥着攥着，就能攥出我生命深处的
一些细小的感慨和轻微的哭泣
父亲走在原野
父亲的脚步把原野拖得空旷辽远
他裤脚上沾满了草浆，泥浆
嗅一嗅，还有牛和草的混合味
我看到他手中的那把铁锹
几乎拖住了夕阳好长一段路程
而瘦弱的他，也被夕阳拽得摇摇晃晃
那时，绿色秋天早已远去
我看见父亲的脊背一片空白
和秋天的大地一样苍凉
他用手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
弯腰拣起一节树枝或一把草
不经意间，又一次把身影
放进了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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