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优雅地走进清晨与黄昏吗?
——冯果果两首短诗的一种读法
王敦权
说实话,尽管冯果果近些年活跃于诗坛,创作颇丰,成就不俗,我还是第一次读到她的诗歌。她果然给了我惊喜,同时她也给了我有力的撞击,击中我内心最柔软的部位。
《我尽可能优雅地走进清晨与黄昏》全诗如下:“包藏野性,优雅地进食,喝水,走路/不爆粗口,不吐露方言/去影院,咖啡屋,图书馆//卸去浑身的乡野气,用爆米花代替炒黄豆/用巧克力代替锅巴/用轻声细语代替大嗓门//染上金发,登上高跟鞋,戴上腕表/把小蛮腰塞进美体衣/给植物用上学术名//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回到田园/卸去精致妆容,对那些亲切的事物展露朴素天性”。城市化、工业化进程的快速推进,高楼大厦也快速地吞食了山川田园,农民工潮水般涌进城市,城市人口快速膨胀,农村也随之快速萎缩、凋敝,空心屋空心村司空见惯。物质资源的日益丰富和精神生活的空虚与匮乏,正在演绎着我们的日常。我们在这样一个繁华、喧嚣、物欲旺盛、情感繁复的时代,能不能优雅地走进清晨与黄昏?我们尽力克制,“包藏野性”“不爆粗口”“不吐露方言”“卸去浑身的乡野气”,然后,我们去影院、咖啡屋,戴上腕表,把小蛮腰塞进美体,给植物用上学术名……我们真就优雅了吗?诗歌的结尾,揭示了无法掩饰的真相——“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回到田园/卸去精致妆容,对那些亲切的事物展露朴素天性”,我们骨子里的乡土气息和乡愁情结显露无遗。著名诗评家霍俊明在论及到邰筐等70后一代诗人时说:“城市化时代的到来,让他们成为异乡人。乡土经验和城市境域之间的矛盾在他们的诗歌写作中呈现为对话、诘问的紧张感。这一代诗人的城市化抒写更多带有现实的批判性,乡土的追忆感以及强烈的生命体验、历史化的想象力和整体的寓言性特征。”(《陌生人的悬崖》,四川文艺出版社2016年12月版,第143页。)冯果果虽非70后,她或许更年轻,可她对城市化的认识和体悟不比70后诗人浅或弱,甚至还更为深刻。诗中的“我”,“不怎么做”与“用怎么做”相互比较,“现实”和“梦境”形成反衬,“城市”与“乡村”隐形对照,更有助于诗意的饱满而充分地呈现。
冯果果的《空心稻草人》也很精短:“收获过后的麦田熨帖,平整/这金黄的平面,稻草人突兀/草帽低压,衣袖挥舞/随时准备抽出利剑,刺向来犯者/月光空茫,没有什么有异动/路过的人,把自己作为画面的一部分停下来/想到也可能被当做另一个稻草人/无所忆无所思/不禁哑然失笑”。在寂寥、空旷甚而有些肃穆的背景下,“稻草人”随时准备抽出利剑,刺向来犯者。谁是来犯者?为何来犯?这不得不引发读者的诘问、反思和审视。这个题旨何极严肃与沉重。但有趣的是冯果果聪慧带点狡黠,这首诗不需要回答也不需要追究这个问题。她笔锋一转,在即将结尾时,出其不意,“路过的人”竟把自己作为画面的一部分停下来,想让别人误以为是另一个稻草人。诗意陡然得以提升。多奇怪的想法。不,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路过的人”或许不是生活悠闲者,也不是去乡村的游玩者,而是生活的跋涉者、负重者,抑或就是诗人冯果果她自己。无论是谁,谁都需要喘一口气,放松一下负累,缓释一下压力,调适一下情绪,谁都需要无思无虑没心没肺一会儿。想到别人把自己当作“另一个稻草人”,且”无心”(诗题的“无心”,当然是作者的“有意”),“无所忆无所思,不禁哑然失笑”。这种调侃,令人忍俊不禁,又让人潸然泪下。
这两首诗,之所以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因为它让我感同身受,让我嘘唏不已。离开农村,我在城市居住了几十年,我也想像真正城里人那样优雅的生活,西装革履,言谈举止尽可能地符合城里人规矩,在外面低声说话,斯文用餐,对来自工作、生活、家庭的各方压力默默忍让、承受。有意改变、遮蔽农村的一些习惯和做派。可是,我活得多么地虚伪、压抑、艰难、沉闷,总是梦到自已在田野无拘无束疯跑,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在我的家乡或生活的小圈子里“大嗓门”说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谈吐随意,率性而为。在遭遇压力、手足无措时,多么想成为“空心稻草人”,什么也可以不想,什么也可以不管,沐清风,浴月辉。这才是我喜欢的方式,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这时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然而,在人间烟火中,我们能如此率性而为吗?我们能真正优雅地走进清晨与黄昏吗?我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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