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骗子
文/李威

他被识破是冒充的骗子
被逐出骗子们住的监狱时
得到一个忠告：
冒充任何一个监狱外的人
都能有资格进来
但我们这儿从不接纳
冒充自己的人

          2021.3.16上午10:54


吃牛排
文/李威

电影《黑客帝国》里
有个人宁愿放弃清醒
回去被电脑人催眠
他想过好日子
他尤其想到吃牛排
催眠的世界
给他一个吃牛排的一生
当然不在话下
那个世界牛排极大的丰富
吃牛排的人也极大的丰富

          2021.3.16晨6:33


没一个配得上
文/李威

想想我们所见所闻所历
就会认同壹篮小麦诗中所写
城市大街上流浪汉增多时
定是有邻城在迎接检查

我们没一个城市
会成为流浪者的家园
我们没一个城市配得上这称号
我们没一个城市配得上说出下面的话：

欢迎你，疲乏了的和贫困的
把无家可归的、饱受颠沛的人们，一起交给我

          2021/3/15下午15:42


意气疯发
文/李威

念书时，我很长时间都把意气风发
写成意气疯发
一友指给我看一幅照片：
秋高气爽
一群红卫兵在广场上
看上去刚刚集合
准备出发
去干振奋人心的事业
个个目光高举
像初升的阳光
风拂动他们额发
他说，看见了吗
有风
记住这幅照片上
风中的美好
以后你就不会写错了
我问他：
他们，后来呢

      2021/3/15上午8:23


源源不绝
文/李威

制兵马俑的匠人
完工后都被杀了
为了灭口
或许千古帝王还有另一个心思：
让他们到地下去
接着制造兵马俑
源源不绝地
埋到我们的世界中来

          2021.3.14晨7:58


电影
文/李威

几个人物的命运
到最后天悬地殊：
有的不幸了，有的幸免了……
但电影前半部分
往往都有他们共事
或共同生活的一段
他们中的两个
在小屋内喝了一冬的酒

离别的时刻到了
凝望，转身，没有回头
一冬在他们脚畔的狗送一程
又折返：一行脚印
像命运，对它自己的命运的一行记忆
留在雪地上

一页翻开了
一页雪原，只有雪，没有雷声
人们三三两两走出影院
散进暮霭中时
空中滚过隐约的
今年第一声春雷

          2021.3.14晨7:40


喜庆
文/李威

他不知用什么玩意儿
开着震耳欲聋的
喜庆之歌
骑着电瓶车一阵风一样刮过
他到哪都开着
震耳欲聋的喜庆之歌
在街面上一阵风一样刮过
他是听不清那歌的
他从来没听过歌
他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这样
他说这样喜庆


王莲
/李威

当年在广州植物园
第一次见到王莲
每一篇莲叶上
能坐下一个孩子
这么大的莲叶
怎么躲过了我四十年的视线
事实上这世上
还有很多生长王莲的湖
比广州植物园的大多了
那些湖面上
巨大的莲叶
从未被我们看见过
那每一片莲叶上
坐着的我们
从未被我们看见过


找回去的羊
文/李威

我亲见过一只被主人送往屠场途中
小歇时丢失的羊
又找回家人家中
看它平静的眼神，我明白了
它不是傻
它是不逃避命运
甚至仿佛最后的命运来得越快越好

它也知晓人的命运
它成全人的命运
甚至仿佛成全得越圆满越快越好

它的主人在喝酒——高兴啊
丢了的钱又自己找回来
他喝完酒就要把羊送去换成钱
他用那钱今晚还能喝一顿
他今晚天黑尽前还能喝一顿

          2021.3.13午12:49
          于地铁3号线上


淘垃圾的孩儿
文/李威

她把垃圾中
稍微有用的，稍微完好的，稍微干净的
淘走——她以此为生

剩下的垃圾是不是更脏了？
不，更干净了
所有垃圾都被她这干净的活着
淘净了几分

          2021.3.14上午9:15


触手冰凉
文/李威

我们在寂静的公园一角
遇到那块陨石
石身上满是燃烧的旋纹
触手冰凉
我也触到她在陨石上的手冰凉

我们静默了很久
也许静默了一瞬
身后是一丛丛冬天的松柏
像绿色火焰
那一刻我才知道
冰凉是时间燃烧的温度

          2021.3.13晨7:27


过不去
文/李威

你还是过不去
把镜子换成了窗玻璃

你还是过不去

以前装满了自己
现在装满了没有自己


据说人更进化一些
文/李威

煮狗骨头的味儿
会让狗产生恐惧感

而烹饪人骨头的味儿呢
让人产生兴奋感

          2021.3.13晨6:16


乡村的梦
文/李威

乡村的梦
午睡在小杂货店柜台上
一排玻璃糖果罐里

外面白亮的院子
是它们梦见的醒

偶尔有小孩
进来买上两三粒
他的身影轻易穿过了
时间的玻壁


她躲在幽暗的角落抽泣很久了
文/李威

很小的抽泣声响了很久了
甚至让我觉得她就是抽泣声凝结而成：
因为小，因为暗
因此凝结成形
才能让自己曾经有过

在华灯下走来走去的人们看不见她
其实他们是看不见自己
因为大，因为亮
因为感觉自己是大光明
大光明的事物无影无形
走来走去，等于没有走来走去


天黑要关门
文/李威

某儿童公园内
高高的雕塑
是一件一件
摞上高天的
汽车
摩托
家具
家电
……
最顶上
一个
肥沙发
友人说：
那位子
恐怕没人想去坐吧
我说：
肥位子，都想坐
何况是高位
只不过儿童乐园天黑要关门
人怕坐上去
天黑以后
没有孩子们
来放他下来

2021/3/12下午15:04


有点关心
文/李威

女儿小学时
一次散步时说肚子痛
稍后，问我，她的脸是不是煞白
我说，你的脸黢黑
因为在林荫中背着光
女儿有点失望：哦，我就是
有点关心
我的脸什么时候才煞白

      2021/3/12下午14:50


树嫌自己命太长了
李威

换一任一把手，行道树换一茬
梧桐，榕树，桂花，银杏……
要相信领导是全知全能的
业务之外，对一切：
建筑，广场，雕塑、店招、礼堂、车站、厕所……
尤其对活物，比如，行道树
的知晓、审美与判断，是最权威的
至少领导在任上时是如此
树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不能死在被挖除之前
后几轮的树，栽下不久就蔫了
没活过就死了
死了，把没活过的世界留给你们去折腾

像那些飞身扑下楼幢的孩子
像缪可馨


落叶之幸——读荆棘草《落叶之雅》后作
文/李威

两棵并不挨着，枝叶并不相交的
不同树种的树
的两片落叶
因为风的原因
抱在一起，躺在草丛中
它们一生中对视过多久
它们为这一抱，等了一生
这是一个哀伤的故事
它们作为叶子，死时才能一抱
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它们作为落叶的生命
刚刚开始
就相聚了

          2021/3/10上午9:47


人可以有多少种分法
文/李威

人分男人，女人
这个好分，偶尔有点难

人分好人，坏人
这个比较难分

人分活人，死人
难度与上一个相仿
有时更难一些

人分狱中的人，狱外的人
这个最难，我至今不能分辨
包括我自己

          2021.3.10晨7:55
          于地铁7-4号线上


哦
文/李威

一闲人说：中国没穷人了
我问：我怎么看见视频
没钱救治孩子的母亲
不得不选择放弃后
对着坐医院门前台阶上幼小的孩子
跪着磕头？
他说：那是病，罪魁祸首是病魔
那不是穷，吃不起饭才是穷
我说：哦
他说：如果视频接着拍下去
那母亲跪着磕了头
带孩子回家，饭还是吃得上的
我说：哦
他笑：好多寻短见的所谓穷人
其实，是吃得上饭的
我说：哦

2021.3.8上午10:49


乱
文/李威

给女儿讲苏轼的诗：
“黑云翻墨未遮山，
白雨跳珠乱入船。”
你看，他用的
全是身心触发的新词
不是因循前人的套话
尤其那个乱字，从纸上活泼泼的
乱将出来
不过，他那时代
有没有人气愤愤地说他乱写
这个就没考证过了

          2021.3.11晨6:19


睡着了，多好
李威
  
喝了农药的人，看上去像睡着了
如果没有紧接着的火化
真可以当他们是睡着了
如果火化前几天丧事可以延长
延长到他们活完一生悄悄消逝那么长的话
那他们就跟没死是一样的
他们睡在自己的丧事上
他们睡着了不再是悲剧
因为我们活人也会睡着
也会喝醉后睡在别人的丧事上
也会喝醉后睡在自己的丧事上


启程的日子
文/李威

二十年了，终于要启程回故乡了
但他知道，他将长别，或永别
在异乡小屋多雨的窗前
念想中的故乡

别了。异乡念想中的故乡
别了，在异乡多雨的窗前想故乡的自己

仿佛是另一个人在对自己说：别了
仿佛是另一个人
启程回他的故乡
那么，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2021/3/10上午10:04


现在还不是
文/李威

他就要成为一个
糟老头子了
但现在还不是
现在还能披一身
小稽查的制服
对着一些私家车主
吆五喝六
而十年前
是他的黄金时代
他是十几个小稽查
的头儿
是头儿就能享受供养
更主要
是那群小稽查
不得不装出一副
渴望听的样子
听他讲已经讲了无数遍的
早年辉煌——
他曾枪毙过罪犯
那犯人是两枪毙命
第二枪下去
血溅起来
比站着的他还高

          2021/3/9下午13:20


反目
文/李威

坐台上的，每分钟
都想象台下的人
如何尊崇羡慕地望自己
于是坐成台下人心目中的样子

坐台下的，每分钟
都想象台上的人
如何赞许赏识地看自己
于是坐成台上人心目中的样子

不要说一辈子台上，或台下一辈子
台上台下的一生
其实活在想象中对方的眼目中

这不，有两个离退多年大脑衰退的老者
记错当年谁坐台上谁坐台下
吵得不可开交
反目成仇

2021.3.9


过不去
文/李威

你还是过不去
把镜子换成了窗玻璃

你还是过不去

以前装满了自己
现在装满了没有自己

      2021/3/9下午15:09


听了他的话我觉得我真不配写诗
文/李威

他说：歌颂美好与鞭挞丑恶是一回事
因此，何必鞭挞丑恶呢
我就只歌颂美好
何必鞭挞枪杀缅旬19岁少女的行为呢
缅甸还有很多19岁少女没被枪杀
这世上没被枪杀的19岁少女就更多了
我就歌颂很多19岁少女没被枪杀
还有很多其他年龄少女
还有很多人
没被枪杀
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你们有眼无珠吗
你们有眼无珠还配写诗吗

          2021.3.8夜20:46


或许因为我们都不懂绘画
文/李威

才会聊起这个话题：纳粹时期
有没有、有多少画家
画过希特勒的肖像
把希特勒画得博大、睿智、伟岸、庄严
全身透射神的光芒
应该为数不少吧
那么多画家、大师
不是每个都有资格画元首的
当然，有资格的大师
也不是每个都会去画
但应该有不少视此为人生殊荣吧
一友说：网搜一下
应该很容易知道干过这事的
画家的名字
因为画一旦完成
他的姓名就和他画上的人一起
永远，留下来了

           2021.3.8午12:14


好人
李威

他对受委屈的人说：算了吧
他对挨了整的人说：算了吧
他对权益被侵犯的人说：算了吧
他对无辜挨打的人说：算了吧
他对即将杀头的人说：算了吧
有人对他说：好人哪
你一辈子说了多少“算了吧”
也该有个数吧
也该算一算啦
只是，面对为你算出的这个总账
又该谁来对大家说：算了吧


情结
文/李威

早年间
乡下爱用羡慕语气说一个词：
吃公家饭的人
早年间
见过村妇着板凳走
逢人就自豪地说：
我们到公社开会去！

今天很多富人倒贴钱
送孩子去当公家人
不在乎收入远不够花销
倒贴钱
也要让孩子开着豪车去当公家人

          2021.3.7晨8:15


门神会梦见什么
文/李威

远村之子写诗说
竟梦见自己是门神
我不由得想：门神会梦见什么
我这一生
会不会是门神梦见的
如果是，我就要趁他梦未醒
推开他把守的门
进去看一看
他千百年守门
没想过推开门进去看一看

          2021.3.7晨7:36


遇
文/李威

2021年3月5日，遇见公号上一些
纪念遇罗克的文章和诗
才知道，3月5日是他的死难纪念日
他姓遇，仿佛是
他遇见了1970年3月5日这个日子
我们每个人都会遇上一些日子
最后，都会遇上一个日子
但我们多数不姓遇
他姓遇，仿佛是
只有他把遇上的大声说出来
从此，每到一年的3月5日
我就会记起他
他仿佛是用说出他遇上的
来提醒我们：我们会遇见
怎样的日子：好的？坏的？中等的？
我们的孩子会遇见怎样的日子
好的？坏的？中等的？
为了我们的孩子们
我们今天该选择遇什么？怎样去遇？
他仿佛对我们亲切地说：
一个人所遇，其实是
一个人的选择

          2021/3/6上午9:32


中等体量
文/李威

李庭武的诗句：
再小的鱼，也配得上拥有大海
再小的鸟，也配得上拥有天空

一位熟人不同意：
小鱼，是不配的
太大的鱼也不好，把海占去太多
但至少也要中等体量啊

我一下子想起，这位熟人
还特爱说一个词：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中产阶级
他响当当说时，仿佛他就是一个
我一直以为在我们这儿未曾遇见过的中产阶级

现在明白了，仿佛中等体量的鱼
留下了相当体量的海水，给自己享用

其实在他心中，海水，也都是他的
他游在他自己之中

这个年过半百的——仍在羊水中的人

      2021/3/6上午10:29


好得更快一些
文/李威

他常常收到一些
问某种花叫什么名字的信
（那是怎样的世代啊）
附着花的图样
那些画笨拙，稚嫩，走样
有时为了确认
他按照自己的猜认
重新画出图样，寄回去
他的画一开始同样笨拙，稚嫩，走样
他努力画得好起来
他必须让自己好得更快一些
赶在那些写信给他的人
变得不再关心每朵花的名字之前
他的画越来越好
逼真，生动，简洁，主要是，美
他不承认自己是画家
他说，它们美，是因为它们每一个
一画出来，就要寄给别人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
这样的植物学家
应该有，写出我们这个世界那位
不该忘了写出这样一个人
如果没写，祂也没忘了写出我
让我来写出这个人
告诉人们他的名字
我的任务是把这个人写好
我要好得更快一些，赶在这世上的人们
变得只关心称谓
而不再关心自己的名字之前


他开了个跪吧
文/李威

顾客跪着进去
跪着吃喝，跪着消闲
消费完了，面对老板
跪着付钱后跪着出门走
不会吧，这样跪半天还要花钱？
怎么不会？
人家让你跪，跪个够，还不该感激？
有些懂事的人
还会对着老板磕几个头

          2021.3.6晨6:09


华盛顿
文||李威

两届任满，
他宣布退出总统竞选。
他一意孤行，
捍卫自己不当总统的自由。
捍卫自己不顺从民意的自由。

这正应了他之后的
林肯的一句话：
给别人自由和维护自己的自由，
两者同样是崇高的事业。

       
       

好诗不少～

提上，亮起来

沙漠 发表于 2021-3-16 19:20
好诗不少～

早上好~！春安笔健！

冰雨 发表于 2021-3-16 20:59
提上，亮起来

谢谢老师！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