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辩,但是不留痕迹
宫白云
读了于坚的这组乌鸦诗又让我想起他关于“雄辩”的一段话:“对于我这种用现代汉语写作的诗人来说,我以为汉语现代诗歌的特征恰恰不是精炼,而是雄辩。这是我们陌生的传统,在不雄辩,以暗示和隐喻擅长的高度精练的古典诗歌中,世界的另一些感受,幽默感、机智、叙述的力量、细节、局部都很少能够呈现。一句顶一万句的时代过去了,我的工作是开辟汉语诗歌的另一种可能,雄辩,但是不留痕迹,一句就是一句”。
这组诗再次让我见证了他非凡的“雄辩力”,他让你不留余地相信了他的诗句所表达的一切,“ 幽默感、机智、叙述的力量、细节、局部”无一不是思通象外,他写尽了之于“乌鸦”的各种感觉与哲学想象,他在现实的乌鸦与他神思的乌鸦的漩涡中攫取灵性和巫性的图景,“这黑暗的鸟儿/像豹子一样目光炯炯”;“从柏树飞起 落到桉树之上”;“总是在创造边境 等着光明的诅咒 它喜欢/衔着树枝去高大的树枝上做巢 然后它飞走/在我们入睡时 在深渊里”;“比牧师更挨近上帝”;“是永恒黑夜饲养的天鹅”;“我看见这只无法无天的巫鸟/乌鸦的动词 在我头上的天空中牵引着一大群动词”。你中迷了一样跌入他“乌鸦”的迷宫,在他创造的壁画前却发现了你寻找了很久也找不见的生活真相,但你并不觉得圆满,因为你还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他让你进入人性的深处,与形形色色的“乌鸦”相遇,在那里,乌鸦是他的老朋友皮特;是歌手科恩;是百年前的诗人;是故乡的童年与 少年;是“深谋远虑”的他自己,“当它在飞翔 就是我在飞翔”。又是“劣质的时间的纸巾”;“废墟里的歌剧 ”;一再被丢弃,又被他者捡起。这承前继后在黑暗的模糊地带清晰地摄取着世界真相的乌鸦,无处不在,又无处不是,所以,在于坚的眼里:“世界只是臆造/只是一只乌鸦无边无际的灵感/辽阔之外的辽阔 辽阔的天空和大地 你们/于坚以及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你们/都是一只乌鸦巢中的食物”。他赋予了“乌鸦”以全部的重量,就像罗丹评价里尔克一样“——使音乐的变为雕刻的,流动的变为结晶的,从浩无涯涘的大海转向凝重的山岳”。
附:
鸦鸣
于坚
那列桉树火车等着朝天空的终点站开 有只鸟
在站台后面卫生间里叫唤 水龙头漏下它的羽毛
刚刚遭遇一场灰的袭击 喜鹊的故乡已埋没
湖泊和平原也不见了 逃向世界左翼 不是太左
刚够风再次吹开它的眼帘 刚够那些扛着大锤
下班的劳工漠视它 就像那些百年前的诗人
他们都会填词 押韵 只为继续陈辞滥调和
垂死的画栋雕梁 他们的身体只属于多愁善感
这只要好一些 它的韻不为任何意义 只为这亘古的
大地政治 老生常谈 嘶哑 跑调 乌鸦之歌 一声
小于一声 一声远于一声 暮晚即将熄灭 回到夜
它独自呆在那里最好 唯一的乘客 莫黑匪乌
像个低音雕塑 不是在抱怨这糟糕的一天
这劣质的时间的纸巾 这废墟里的歌剧
它得再找个更深的巢 它在等着死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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