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与智慧，乃妙笔之根
    ---读李唱白老师诗歌小札
文/广州林巧儿

  谈到一个诗歌创作有相当时间、数量、质量的诗人，是有很多话可说的。对于李唱白老师的诗歌及其创作，我大概谈谈三个特点: 语言文句流畅；诗歌充满智慧、辩证；诗人心存悲悯，充满温暖与烟火气。
从语言方面讲，李老师的诗歌文本凝练、流畅，没有任何生硬磕绊，语言逻辑、诗歌内在的思维逻辑承接的很好，特别是一些超短诗，只有不到十句话，却能很好地表达出完整的意思，语言表达与意象表达配合完美。比如《一场大雪》《磨刀》《果》《大开元庙》《初冬》。
诗里都素颜素语，没有大词，很少用修饰词形容词。段落之间、句子之间，语言逻辑、思维逻辑、承上启下非常得当。无论是智性文本，还是充满烟火气的生活之诗，其内里的词语、物象、场景、事物都是日常所见所闻，被诗人转化为理性文字。诗歌是叙述也是归总，也是物象展示与思考。
李老师善于使用修辞手段，主要是拟人与比喻，大大提高了文本的内涵与美学意味。比如诗歌《果》中形容鸟飞走了，“仿佛神摘去了一枚果子”，意境一下开阔很多。《大开元寺庙》描写一个拜佛的老人家，“像一柱香火在走动”，老人的虔诚是十二分的。诗人落在老人身上的目光是仁慈的带有温度的。而在《初冬》中形容云（积雪云）远道而来“为万物染着白发”，“一片雪落在枯枝上，没开过花的也开了”，都非常形象恰当。《夜行人》中形容夜“夜是一张兽皮”，夜色与野兽，也是妥当的搭配，容易引人联想。《石头》中，“想说话的石头，开口就落满了尘埃”，有时候确实是如此的，意愿与行为得到的是非期望中的结果。《夜的雪》“连影子都有了干净的着落”，像人一样有了落脚点。这些都非常有想象力、又新奇，带着李老师个人诗写特点。诗人赋客观之物、之现象以人的形象、行为、性格、心理活动甚至语言，使诗歌更生动更贴近生活，使得事物更有人间属性。
  第二个特点，智性写作。大家知道长诗不好写，十行以内的超短诗也很不好写。我将一一解读李唱白老师的几首短诗，它们都特别出彩，透露出作者的机灵气、才气、宽阔的胸襟。比如《一场大雪》只有三行，也写得满生动、完整、恰当的。今天，信息传播快、交通方便，物质、社会资源、社会格局、社会秩序等变化或流通都比以前快。影响人类行为的因素及竞争也大大增加，有人得有人失、正义不总是得以彰显，非正义凭借强权也常常高居于正义之上。这不是错题是什么？
《磨刀》中，我与刀之间、磨与被磨之间、内心的出发与回归之间、硬质的铁与柔软的人心之间，充满了回环震荡。但是磨刀人并不是摇摆不定的，一开始他就有明确的界限：不让刀去伤害任何一棵草木，不让刀沾染上任何一点血腥。看似“磨刀霍霍”、“刀光闪闪”，却不是向着猪羊等生命体的，不为刀的锋芒亦即磨而不利，不引不发，总是把刀控制在手里。以生活的烟火气去打磨刀子，让它慢慢去掉冰冷的铁质成分，留下来自土地的木质部分。这显示出诗人磨刀只是为了磨炼自身、提高自身的修为而给自己找一个假想敌，如果真有对手的话，估计也会被这个气场、气量所镇住。这首诗充满了智慧与人性的光辉，格调很高。
《大开元寺》，写一个礼佛老人的外表、行动。以人之渺小与佛堂之威严庄重、人力之有限与想象中的无边神力的对应，写“从一处佛堂，拜到另一处佛堂”的他/她，衬托出老人的弱小与其生存状态的一个侧面。整首诗字数不多，内容却非常深厚阔大，引人思考。老人的心毫无疑问是虔诚的、令人感动的却也有点令人心痛的。满头白发的长者，本该在家乐享天年，何故来此参拜呢。诗人，发现了现实中的这一难以言尽的画面。从我父母身上，我知道长者老人的需求比较简单、但很需要精神安慰、关心。老人来此拜佛，不是为自己就是为子孙，这种礼佛行为不能简单地归类于迷信。他/她“像一柱香火在走动”，其实那是诗人对老人的无限尊崇与体谅，老人的诚心也被诗歌提升了。诗人的善良与诗写能力也是值得肯定的。
《果》，一只鸟飞来了，变成了果子，又向天空飞去了，“仿佛神摘去了一枚果”，这是宏大的想象力。鸟与果子，本是一动一静两个相反的元素，原有的静与静态环境因为鸟的加入，多了动态因素而活化了，成了一幅立体写意画。及至鸟被无形之手------风“摘去了”，意即鸟（果子）被神灵眷顾，果子成了供奉神灵的贡品，果子的身份由此提升了，文本的含义也被开拓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谁又能否定鸟不是神派来试探、又被召回的呢？诗人有妙思、继而有妙笔。
诗歌《初冬》，诗人的观察力很强。前两段写的是人间的感受：痛，后两段写的是上苍的行为：装饰。地区经济差异是导致人力向沿海城市流动的主要原因，有的人举家迁徙，有的人独自在外打拼。人在异乡为异客，多少都会有思乡情，更何况冬天靠近春节，最可怜的是那些“已不能按原路返回”的肉体。前两段，寄托了诗人对这些苦难的同情与痛惜。而“远道而来的云”，并没有停止作弄人间，它执意给万物染上了白发，落在枯枝上的时候，“没有开过花的也开了”，好一幅雪景图！看似环境变漂亮了，其实不过是在装饰、粉饰。诗人的“造景”“造意”技术很好，文本举重若轻，既简单又非常形象。
《而已》，也是非常成功的一首诗，整首诗错落有致，平稳结实，诙谐有智慧。诗中设立了我与她、横版书与竖版书、有没戴上老花镜等物象或景况，我的诸多状态，引来她的不同想法，既看出她对我的关注，当然也显示了我跟她的不同点。而我看书时笑了，笑的不是别人不是书中人，居然是我自己，当下的生活之“酸甜苦辣”，又有多少与书本相似呢。书本内容扣紧了诗人的心弦，诗人的笔底风景却也打动了许多读者，别人也在解读诗作者的内心，这种循环多像卞之琳的《断章》。李老师描绘出真实的生活画面，揭示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物与物之间的各种同与异、误读与落差，既妙趣横生，又满是难以尽意之境遇，蕴含着深深的生活肌理与机理。书本的文字来源于、提炼于生活，书中人的酸甜苦辣，不正是“我”的么。
还有几首诗也很意思的。比如《尘世》有几句话也比较出彩：“谎言在黄昏里镀金”，“寺庙上的瓦也结满霜”，“教堂的尖顶也会有浮尘”，形成一种反衬效应，增强文本深意。《多》里的前三段六类对比，因为某类东西该多的不多，不该多的反而更多地存在于现实中，诗歌的反讽意味重，但是这首诗过于抽象，有流于形式的危险。诗歌说《历史总是在重复》，对此谁能否认呢？坏消息与更坏消息、希望与绝望，复杂的关系、复杂的变化，多少事情非人力可为，更非个体人力能所为。这也是这首诗的缺点吧，过于消极。
说说那些充满烟火气的诗。它们主要展现生活场景、乐趣、亲情友情。这一类文本比较朴素实在，没那么宏大，不惊不乍但是很接地气，这样的诗歌也很容易被人接受，由此看出李唱白老师的写作路子也是比较宽的。诗歌《捡红薯》、《那时在乡下》、《那时父亲的锄头明亮》、《无眠》，以家人、乡村、红薯、棉花桃等构成的生活场景简单质朴、但是知足、温馨、有乐趣。一家子在一起，“我们总是等不及熟透，咽着口水，你捏捏我捏捏抢着吃”，一派小孩儿调皮猴急的憨态。有的句子稍微有修饰“父亲的锄头如月光般明亮，院子里的草不敢探出头张望。”突出了父亲在世时老家的生气。
《捡红薯》中，写出了父亲与我的勤劳吃苦，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背着筐拎着化肥袋”；“红薯像粉红的婴儿，乖乖地躺在泥土的被窝里”，好一幅安然的田园画面。那时生活条件有限，红薯属于杂粮类吧，它的味道也被认为是香甜的。生活朴素要求低，哪一处没有活路呢，心安之处即吾乡。
《他的腰》，写得颇有痛感。主角应该是一个父亲。因为生活，他需要向村长、医生、老师、亲戚、乡亲、庄稼弯腰，直到生命的终点。可以想见，父亲内心藏了多少压力、苦楚以及对家人亲友的爱，虽然他最终无法将不该弯的腰直过来，也无法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一点，但他仍然是个好父亲、有脊梁的父亲。正是他的隐忍，才使得生活可以继续，家人得到安宁，我能感受到诗人的痛、父亲的风范。
另有一首诗《干净》，也写得朴素，但是痛人心，题目与内容反差巨大。看似很干净的街道与刚发生的惨祸，对比强烈，对照着令人心碎的现场：可恶的飙车行为，小女孩的课本飞落一地。。。。。。让人不忍卒读，这句大的痛，就如这题目与场景的缺口，撞击着读者的心，但愿人世安好！
   没有完美的诗歌，前面我已经挑过一些毛病了。在这里，我再给李唱白老师的诗歌挑点毛病。我认为有几首诗可以写得更好的，比如诗歌《没什么比雪花更白的了》，里头的句子：如同/一个人最后的还乡，终于/与自己追逐了一生的影子/到黄土里和好。虽然说的没错，那是客观规律，但是我觉得这里写得过于理性，就显得有点冷酷，少了点诗人对生命的关照与温热情怀。还有诗歌《词语赤裸》，相较于其他诗歌，它显得比较单薄、虚空，可以再提升。《黑》也写得比较简单，可以再丰满一点。

附李唱白诗6首

　◎ 一场大雪
人间是张写满错题的纸
上帝又发一张，让我们
重新去做
2012.12.13

◎ 磨刀
我一直在磨一把刀
不为了它的利刃和锋芒

我一直在磨一把刀
不让它去伤害 任何一棵草木

我一直在磨一把刀
也不让它沾染上 任何一滴血腥

我一直在磨一把刀
只磨给对手看

一把刀，越磨越短
只剩下一点钢，含在木把里
2013.03.25

◎ 果
秋天，一只鸟
在院子里的果树上落着

一阵风吹来
又飞向天空
仿佛神摘去了一枚果
2015.10.07

◎ 大开元寺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从一处佛堂，拜到
另一处佛堂
像一炷香火在走动
2015.11.07

◎ 初冬
风在提速
吹疼了怀乡人的骨头

有多少肉体
已不能再按原路返回

远道而来的云
为万物染着白发

一片雪花落在枯枝上
没开过花的也开了
2016.10.29

◎ 而已
读书的时候没有戴老花镜
她感觉很奇怪，只是不知道
书上的字体比往常大了许多而已
读另一本书的时候我戴上了老花镜
她看我整天都在边读边点头
以为我遇到了让自己无比赞叹的书
她不知道这本书只是竖排版而已

有时候读着读着我笑了
笑出了声，笑出了泪
有谁知道
我笑的不是书中人是自己
2020.02.28

学习。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