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亲（外二章）

    想起那个阴雨绵绵的秋日，内心的泥泞，比玉米的脚下更稀软。深陷的脚窝，长筒雨靴的执着，在一棵棵玉米心里，找到丰收的注解。横七竖八的玉米棒子，折磨着淋湿的初衷。蹒跚的架子车轮，在雨里艰难跋涉，拉绳在风里挥汗勒紧。
    病榻上，母亲的愁云，比天空更深沉，一丝慰藉，从饭盒里升起。比瓶里的液体，更懂得体贴，军绿色旧雨衣，一腔牵挂，一头连着家，一头连着病房，一头连着成熟的庄稼。风里来雨里去，忙乱的脚步，单薄的影子，比秋风秋雨
更破碎的心情，让整个秋天过意不去，让一场秋雨不是滋味。让细水横流的田间
欲语还休，让被送到车站，奔赴学校，开始新一周学习的我，更加坚定了脚步，对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玉米棒棒，海盟山誓。更加读懂了祸不单行，五味杂陈的
前世今生。

父亲（之一）

    小时候，总是还在梦中，就听到父亲的咳嗽与屋外的鸟鸣混响。院子里便有了唰--唰--地扫帚的清音。起来一看，院子里干净得能晾面。
    父亲一声不响，我心里怯怯地，怕父亲骂我懒起床。我心里也愧愧地，恨自己不能替父亲分担。父亲仍然缄默，脸上也没挂怒云，我这才如释重负地说：爸爸早！父亲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匆匆地踏着朝露，迎着晨风，去了他日夜牵挂的田园。 父亲并不是道地的农人，却比农民都更懂得麦子，路边摘下一个麦穗，在手里揉搓，左右手倒来倒去地吹飞麦皮，直到剩下青涩的麦粒，数了数，正好58粒，正是丰收的年景。金黄的麦粒在父亲粗糙的手掌中，散发出醉人的芬芳。父亲分一半给我，另一半灌进自己的嘴里，满意地嚼着，脸上的笑容，在烈日下，在汗水里，比麦香本身还甜蜜，还令人陶醉。 是啊，粮食是父亲最高的荣誉，父亲一辈子灰头土脸，低眉顺眼，朴实得就像秋天田野里的高粱和玉米。父亲总是说：“孩子，好好吃饭，好好学习，等长大了，我的作品就真正问世了。”

是啊，儿女在父亲眼里永远是最好的作品。父亲养了四个儿女，用泥土中质朴的庄稼，用汗水里晶莹的盐分。

   父爱如山，总是那么巍峨深沉，非仰视不能读懂。父爱如伞，总是那么亭亭如盖，非低首心折不能领略。父亲老了，身躯不再挺拔，个头缩到我的三分之二。披雪的头颅在风中是那么苍凉而失意。
    近年来，我与父亲聚少离多。我在城里丰衣足食，父亲在乡下独自打理空巢。
    父亲已种不得地，只在院中开辟出一片菜地，也许不是为了吃菜，只是为了重温过往的农耕记忆。
    父亲还收了土蜂，整天枯坐院里，出神地看着一只只忙碌的工蜂，从蜂房飞出飞进，父亲的思绪便又回到了从前丰收的田野，微笑的涟漪，便又从他额头深深的纹沟里荡开……
    在城市的窗格里，在夕阳的眼眶里，我总是遥望故乡的方向，希望从依稀的炊烟里，捕捉到父亲明灭的烟锅里，荡起的那一缕青色，就仿佛感到父亲已来到我的面前，热腾腾的体温一下子抚平了我思念的伤痕。
    昨夜，父亲又来到我的梦里，带来一些新鲜的蔬菜和一瓶粘稠的蜂蜜，很高兴的样子。我正要给他沏茶，这时闹铃响了，我也醒了，埋怨铃声响得不是时候，这才发现枕巾上湿湿的。猛然想起有日子没给父亲打电话了，于是拨通了号码，父亲那头传来的彩铃《父亲》又一次煮沸了我的泪泉……

父亲（之二）

春晨，你是早起的鸟鸣，从树上滴落
溅湿我的梦境。
夏夜，你是婆娑的树影，撷来月亮的清辉，俢饰我童年的歌谣。
秋日，你是褴褛的草人，携来干瘪的颗粒，抚慰我痉挛的胃肠。
冬天，你是沧桑的雪人，从童话里归来，举起我多彩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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