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把这个人叫父亲

三十一岁时
我把我送走的那个人
叫父亲。两棵松树
伴他长眠

二十五岁时
我把那个昏迷了
一天一夜，躺在县医院病床上
呻吟的那个人，叫父亲
为他买了一件
过冬的棉衣

十六岁时，在车站
我把在风中抱紧双肩
侧过身子为我挡风的那个人
叫父亲。汽笛声声
难忘他宽实的背影

而十岁或者更小
我把用火柴蔸打我屁股
用荆竹条子打我手心的
那个人，叫父亲
为他，我逐渐学会了
善良、诚实和坚韧

而今，在梦中
我把双颊突出
个子瘦小，一边走路
一边咳嗽的那个人叫父亲
多少次叫着叫着
泪湿枕巾


2、护目镜后那双眼睛

护目镜后那双眼睛
比宇宙黑洞的
两颗明星还要璀璨
让病人看到出口和方向
你是病人的白云
也是家里的蓝天

护目镜后那双眼睛
比南极冰雪的
两束阳光还要温暖
让生物看到茵绿和火红
你是荒漠的甘泉
也是鱼群的海洋

你给病人馈赠了灿烂
却给亲人遗留下黑暗
你给病人赐予了温暖
却给亲人布施下严寒


3、烟灰缸

满腹霉毒的尸骨
人间硝烟，风云突变

佛魔二重天
考量着烟熏火燎的人生

许飞蛾扑火
许绝处逢生
或化为乌有
或登上巅峰

是生命终结的墓地
也是奋起一博的利剑


4、虚伪着

地球上最虚伪的
除了泡沫，就是人
泡沫刼持空气
用一无所有的空洞
夸大自己的表现

人虚伪着
贡奉菩萨神仙
明明恨着，还陪笑脸
心里反感
也要揣着红包赴宴
哄上司哄同事哄爱人
成为家常便饭

嘿嘿！找金子不难
找银子不难
找不吃鱼的猫不难
找不吃屎的狗不难
要找不说谎的人，难

空气能凿破泡沫虚伪
人虚伪着咋办
我郑重声明
我不排斥善意的谎言


5、写给Z的第一封书信

立春日，春寒料峭
朋友们都偏信于乌鲁木齐没有春天
而我们的初次相见
已经过去了八百个时辰

春天，我坚信于
一个心怀暖阳的少女
坚信天山脚下解冻的牧羊人
每每想起你，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
也有明月高悬——

一份书信，有古老的仪式
可以说一说父辈们年轻时苦难的岩层
说一说后来的我们身处异乡时的困境
这一切在抵达胜利之前
有充分的准备，和母亲的铜铃


6、夜

世界充满了欢乐
而我的歌
却总在
欢乐消散之处
升起

哦
一切都是多余的
除了
我那颗不安的心
还有这黑夜

黑夜
我把全部的歌声
只献给这黑夜
和我自己

但愿黑夜永在
白昼永不再来


7、2021年的第一场雾

从昨日的冷雨挣脱
梦泅浮八曲
不想醒来的窗棂
呵一口气
热乎了眼帘 镜片
朦胧了对面的楼
车的尾灯红火
马路摆谱一串鞭炮
轻轻响起的喇叭
催醒不再孤单的倩影
终于 阳光在正午温暖
不只是亭台 还有楼榭
聚集一堂的笑脸
绽放并未迟开的灿烂


8、紫薇花开

校园里老紫薇树开花了
苍劲的枝干撑起一片蓝天
清新高原上阳光明媚
沐浴夏天露珠
鸟儿衔来一束花瓣
妆点青葱园田
时光流淌舞曲欢悦
花影下毕业歌声悠扬
又是丰收的岁月
托紫薇收下晨星夜空
曾经奋发的足迹
燕子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心牵梦绕粉红花蕾
青春绽放的故乡


9、我的帮扶对象

怕儿媳取走养老金
她把银行卡
藏在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10、莲藕

荷塘粉红绽笑扑入眸中
似久别重逢的小甜甜
娇嗔发嗲在
有点不知所措的怀里

青绿舒展蒲扇翩翩群舞
托衬傲露半脸的莲蓬，又
时遮时显水纹下
执拗的荷梗，紧拽
断也丝丝心连的你

撇开青绿舞群和倒映的粉红
我更想敲开门请出
污泥包夹中的贞洁
将蕴蓄的通行证颁发
更多的池塘


11、梦醒时分

青春迷茫
走到一个个不知名的路口
孤独一人
容易把自己弄丢
很吃力地奔跑
极想追赶谁
又极怕被人追赶上
莫名的恐惧
想呐喊
却是喊不声音的大吼大叫
跌入万丈深渊
没有抓住而不得不放手
灵魂在绝望之中顷刻逃遁
梦境真实无法虚构


12、人的影子

谁能称出影子的重量
可它是沉重的
风吹不动，水漂不起

影子是虚无的
谁曾看见它在空间穿行的样子
谁又能抓住影子

影子是顽强的
多厚的土埋不住影子
多重的石压不住影子

有的人死了
影子却在人的心里指手画脚


13、冬夜

点一盏温暖的灯
听一首安静的歌
爱人在写诗
孩子正画画
窗上结满冰花
我在细品一杯茶

夜的街头
隐约传来流浪狗的哀泣
偶尔几声汽笛远去


14、火车，火车

我喊出这对重叠词的时候
就喊出了遥远的过去
火车头的蒸汽就是这遥远的象征

“火车，火车”我重复地喊着
像喊着自己一列陈旧的车厢
车厢布满灰尘，布满不相干的人
我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孤独
在回忆的车厢里，依然只触摸到情绪
却触摸不到一个人的手掌

我默默喊着，火车火车
像喊着许多人
像喊着过客


15、变声的虎啸

好似惶恐触动声带发出的颤音
抖动的还有纳德里山林
密西西比河流也曾片刻迟疑
自由女神哽出泪滴

又吼了一声。这回却像是怨恨
碰到了失灵的舌尖
反弹而出的软音。不料的是
被多事的乌鸦叼挂树梢中

或许还不解气，想试吼第三声
却吼成一连串的叹息
扬声部尚未抬起就栽了下来
溅飞一地埃尘

有人认为这次威风的丛林之王
真的病得不轻
欲伸手摸它胡须。幸被喝住
因为它的牙爪依旧锋利


16、动物随笔

一
羊毛贵了
羊吃人

笼子贵了
笼子吃人

二
猴子把毛拔光了
也成为不了人

三
扮猪吃老虎
扮孔雀吃白蚁

四
狗之所以忠诚
是永远只会喊“汪汪”

五
猪之所以被宰杀
是因为耳朵被遮住了

六
猪关心饲料
雄鹰关心天空

七
熊猫是国宝
因为专啃竹竿


17、月：断章

一
沐着月光，七夕里
一袋南瓜子
静静立在案前
痴心的主人，已经一粒一粒
数了365遍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
一场电影的馈赠
又开始，数起月光

二
他又取出了那件睡衣
纯棉的，已褪色
只是胸口的位置
绽开一个心形破洞
想起那年那月，孩子与妻子
一个淘气的游戏
莞尔一笑
低头，将手心轻轻印上

三
火车开过来的时候
黄昏的古城，微澜
我折下第11根柳树的枝条
向远方，轻声呢喃

或许，明年这个时候
我还会折下第12根柳枝
就着月光，祝福


18、文学三重奏

1
玩起七巧板
试图用谎言去烘托或掩饰真话

甚至虚构出完美情节
伪造另一个世界

小说里能说出的
谁认为的“见不得人”
往往激发出别的谎言，美丽或丑陋

2
用冬雪和白樱滋养的文字
比刀剑及子弹更轻盈地穿越凡尘

人们看到纷纷扬扬的白
来自脑细胞无数次的分裂

一如散落的星火
在被捡拾起后
往往已不复原来纯粹模样

3
用疯子的思维去分解
倒不如用天使
或魔鬼的语言来阐释

这类文字的出现
印证学习鸟鸣的渴望
只是模仿，有时逼真有时拙劣

如果诗歌不再可歌可泣
勇于封笔的人，即使无心东山再起
往往也证明是留给诗歌以净地和余地

4
如果文字成了垃圾
谁会来当悲悯的拾荒者

但愿蓬头垢面那一天
我们彼此还能相视而笑
酒窝深陷，而非眼窝空洞


19、落日

傍晚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仿佛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
一团燃烧的火焰
瞬间熄灭——

此刻，万籁俱寂
小村无声……


20、黄河暮归

喧嚣卷起巴颜喀喇
一路冲却河朔泥沙
雪浪悬涌万里
追溯太平洋橙色烟霞

涟涟恍恍，一缕缕
暗沉凝血，掩映云涯
河湾欲欲，隐饰水墨天下
雾野渐失，帆影远旷
收拢一季波峰浪花
又一抹流星，几番阴候
肆意银河千般待发
北斗斜萦，牵系
向东渐圆月华

逝者斯夫，遥遥无暇
梦回处，滔滔往复沉杂
噫吁，除了鬼魂
夜行处都是探路者吧
或又一拨赶赴征客
逆行千里
总追逐江河不息豁达
吆喝，总在更远处招手
归垅垅，城光江火烟瓦


21、父亲

高粱一样在山坡上拔节
在风雨里抽穗
以六月毒辣的阳光灌浆
通贯全身的火
在体内如一匹匹野马
在血液里奔腾
在筋骨间撞击
无声的嘶鸣
在眉梢威严地飘荡

父亲，高粱一样
在山坡上拔节
生命的穗，在风雨里
饱满。在阳光中
炸裂。在生活里蒸馏
一滴滴烈性醉浓的酒
醉自己一生的苦涩
醉儿孙们漂泊的乡愁


22、雪白的温暖

这个冬天
我亲近一本叫《论语》的书，像
偎着一盆炭火
心暖暖的

父亲不识字，喜欢看我看书
父亲就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像一个汉字
累了，偎着沙发就睡着了
我把军大衣盖在父亲身上

合上书，看窗外
飘着六角形的雪花
那些穿羽绒服的小天使，都有
雪白的翅膀


23、灯笼

残缺的，凌乱的，被禁止的
烧掉一大半后
都是铁骨。村子荒凉着
只有竹叶，以及那一声“万丈高楼平地起哎”
还在奔跑

说不好横在心上的
是当年的初遇，还是后来的节外生枝
那个手执篾条的男中音匠人
以缎带
让烛光生出了银色，生出了
星星之火

无从探究
灰烬里，谁曾与谁相好过
出走的，路过的，惦念在心的
时常被破竹之声叫醒
以方言唱腔
养活着一茬又一茬的，安魂曲


24、何氏宗祠

宗祠
躺下去是一本族谱
站起来是一间供奉香火和跪拜的神殿

里面陈列着何氏列祖的神位
也悬挂着一些新乡贤的照片和事迹
其中一位是退居二线的官员
当时是否将他入列是有争议的
有的村干部认为他是官员不便入列
有的村干部认为全村人都沾了他的光
没有他，水泥村道、何氏公厅、何氏宗祠
也许会晚几年修建好
后来，细心的村民发现其实是他
沾了全村人的光
逢年过节，全村人都要去给他和何氏列祖
烧香跪拜


25、 山头坪赏紫花风铃木

产地，巴西
花语，感谢

雍容华贵的紫色花球
一团团，一簇簇，排山倒海
扑向眼球
扑进屏幕

漫山遍野的绚烂花树
一群群热情奔放的桑巴女郎
闯入心海
激起浪花朵朵

感谢山头的这方沃土
感谢欣逢的这个盛世
感谢所有的遇见

感谢着装鲜明统一
姿势妩媚销魂
拍个没完的大妈
一组组幸福中国的意象

感谢行动不便依然赴约之人
亲朋的搀扶，拐杖，轮椅
生活虽有不堪
审美的情趣不能减

感谢随主人出行的狗狗
狗嘴里吐出
大大的惊叹号

感谢来自异域的紫花风铃木
在南国的一隅
极尽修辞之能事
汇成一篇陈锦列绣的山头赋


26、最后的疯狂

多云，风好像有话要说
谁知道
被口罩蒙住嘴巴的日子
多了一声声叹息

此时，国内的回家过年和全民抗疫
纠结在一起
国外的美利坚和俄罗斯暴乱
纠结在一起

多云，谁知道明天是晴还是阴


27、大雪落上乌鸦的翅膀

流落异乡的人，怀揣利器无非是怀疑和坚定。诱惑的罂粟仿佛未熟的牛扒
饥饿不能击垮他的耐性
他有他自己的坐标——
但丁穿过地狱火沟，举高风灯拯救那个签下死生契约的人

而乌鸦的悲伤不仅仅是乌鸦的
能被狗叼走的食物也仅限于食物。一个人的飘忽和自由是原野上的寂寒
乌鸦预演自己的洗礼
呼唤大雪的暴动，掩埋喧嚣与体内的原罪

它的一双翼翅，在执着迎娶洁白的完整。


28、又一年

1月26日、晨八点、阴
故乡又一次掀开光阴的盖头
昨夜，雪花眨动的睫毛上
有多少牵挂，就有多少祝福

村口，已出现三三两两回来的脚印
这返乡的燕子
开始仔细缝补空了一年的巢穴
这里的风更闲不住，四处串门

而老屋前那棵不请自来的梧桐树
雾霭里搭顺着白耳朵，缄口不言
看上去有些深邃
家人曾主张砍倒它，娘没让

娘说：它也是一条命，也有呼吸
春天来了也同我们一样
偶尔会为生存发愁，从体内冒出几个火疖子
也会在爱的漩涡里挣扎，有想一飞冲天的时刻


29、下山

仿佛被一只手在背后推着
斜坡弯曲，石头疯长，树叶
反射的光线，像特定的词语那样晃眼

一只蜥蜴大摇大摆横穿山道
不知赶去哪里。偶尔风呼啸着吹过
有松果落进诗里的声音

来到山脚回望，山的轮廓清晰
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山顶，用隐喻的目光
眺望。此时太阳正被重力拉下山

一切静止，除了几只飞鸟驮着最后的
暮色归林。我听到黑暗踏着韵脚从四面
围拢。身后跟着冷风


30、爬山虎

这没有抻直的问号
旷日持久
许多线索以为摸到了墙
许多阳光从这里进去
许多叶子
一片
又一片
掉了下来


31、墓碑

一
应该算是逝者的名片吧
各地各色的人路过时扫一眼
就等于送出了一份简介。这样看来
它很像信封右上角的邮票
看起来一动不动，其实可以走得很远

二
乡下人死前寂寂，死后也多隐姓埋名
城里人生前大多也不为人知，死后
却喜欢弄张气派的名片立在坟头
有的名人、官员更是把成就和官衔写满
似乎还想在阳间谋个美差

三
西湖边曾经有很多名人墓，都举着
蜚声域内外的名片。某年代不买它们账
统统一扫光。异地重建名片再版
可惜后面已是没馅的土馒头
让人在脱帽致敬时，有没滋没味的感觉


32、七成

母亲又能平安度日，我看见隐约的黄土
已经把她掩埋了七成
黑白无常抱着镰刀，跟着她转悠

父亲掐灭烟头，端起酒杯
默默地啜下又一口
看向我的眼神，苍老混浊

这些年，母亲像架战斗机
一次次在空中打晃晃，摇摇欲坠
有惊有险的，折腾得叫人心生厌倦

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的长子更命薄，扔下一家老小
独自驾鹤西游

母亲瘦弱的小身板，怎禁得
悲伤
和病苦，一压再压

父亲再次看向我，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故作镇定地安抚，掬一把笑容敷在脸庞
仿佛谎言不会被现实戳穿

我和父亲，四目相对，又同时挪到母亲的背后
贴墙挂着的日历本
2021年，撕到了24页


33、时间与自然

没有谁可以比得上时间
春风里万物就复苏
南风中暴雨就倾盆
西风恰好扫除繁复
北风直接把寒冷接迎
没有谁可以比得上自然
冬天疲惫时就枯萎凋落
春天醒来时就生机盎然
所有拿捏的东西都不自然
比如头上的桂冠
比如脚下坚硬的路面
呼吸是自然的
行走与放松也是如此
我在原野上走走
寒风给我醒脑提神
江边的青草又开始返青
杨树的叶子在枝干里暖手
自然的江水一刻也未停止流动


34、雨后初晴散步的日子

推门而出，一层薄薄的雪
像人到中年，薄薄的情谊
淡淡的爱，淡淡的恨
浓墨重彩的，永远是疲惫

界限渐渐融化、模糊，面目全非
像小雪人的肢体、苍白的脸
把每次出发，当做散步吧

收集梅花上的雪和友谊
让古朴的坛子盛满晴日和故事
深埋梨花根处，在苦难的日子饮下

【陪审团副团长：云帆沧海】
一、【陪审团评选结果】1月28日,中国诗歌擂台赛没有申请补漏的诗歌作品,参加评选的陪审团评委有相思九哥、米祖、笑然三位,符合“擂台赛”的规则。

二、陪审团评委：
相思九哥（诗人，世界诗歌网湖南频道编辑）
米　祖(诗人，世界诗歌网湖南频道编辑）
笑　然(诗人，世界诗歌网吉林频道编辑）

三、没有入选复审的诗作：

5、14、23、32

1、6、14、22、29

12、30

1、14、15、19、32

12、20、21

1 、5   、14  、 27  、32   

1，22

1、5、23、3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