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国际诗赛 于 2023-2-13 11:24 编辑
1、奶奶
奶奶讲述苦难
就像讲述自己的春天
奶奶讲 她十六岁的时候
安葬了父亲
奶奶讲 她十八岁的时候
安葬了母亲
奶奶讲 她二十八岁的时候
安葬了丈夫
奶奶讲 她四十六岁的时候
安葬了儿子
在儿子的灵堂前
挡住了儿媳
然后赶出家门
让儿媳去嫁人
奶奶知道
寡妇生病 用的药引子是砒霜
奶奶讲述这些的时候
喝了一瓢水
像把春天
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 奶奶带着孙子
把春天移栽到
手上 脚上
脸上 身上
奶奶认识的有万儿八千人
便有了万儿八千个春天的故事
2、我在寒山寺外长出翅膀
那一年
提着一米六红尘
108斤俗念
我走进寒山寺
钟声每敲响一下
我就削去一截
抖落一斤
108声之后
我轻成一根羽毛
3、三角地带:写给阿多尼斯
乌鸦不是鸟，是阿多尼斯飞行的诗歌
梦的重量抵不过一棵梧桐对我的回忆
春天的黑夜，睡醒过一次，就少一次
播种诗歌的光。仿佛远远地关上了灯
阿拉伯的蓝装订着海水以及云层的胃
天堂犹如一台垂直降落已久的呼吸机
有风了，我所熟悉的阿多尼斯默默地
在大马士革残喘着花朵火焰般的安静
4、活着，就是要弄出些声响
每个人都是肉身的钟
活着，就是要弄出些声响
把自己置于日常生活
用每天的自律，敲钟
让他人听出钟声的存在
敲掉有染的色
保留一颗净心
与向前走的脚步声做呼应
活着，不把自己敲打一番
整天沉迷声色犬马
肉身的钟就会锈迹斑斑
活着，就是要弄出些声响
才不会愧对父母把自己的凡身带到这个世界
敲自己的钟
直到钟声把自己掩埋于尘土
5、一块荒废的土地
闲暇的时候，我会
种下几粒咸豆
我清楚，没有一株植物可以离开阳光
生长
你看不见过程
但我知道，你会通过咸咸的气味
感受豆子的苦闷
不开花又能怎么样……不结果又能怎么样……
这并不妨碍一些荒草疯狂
春风，滚了又滚
我拔下一颗豆子的嫩芽
很萌的事
刚冒出一点头绪，就被我掐断了尾巴
6、老胡同
家乡
是小时侯的摇篮
可时光
使家乡变得越来越模糊
如今的家乡换了新装
比起当年清瘦的样子
发福了许多
只是
那条昔日的老胡同仍在
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家乡穿一身高档的西装
老胡同就是那条古式的领带
7、对湖说
一瞬间，复杂地让我驻足
你的黑暗在哪里。有什么在里面交汇，撕扯，吞吐
有谁进入，悲哀地祈祷，悲哀地幸福
你看得见我离开房屋的足迹，雪中闪烁
树木紧缩的呼号
寒风的刀子在芦缨上放下，柔软轻小的似要和芦花齐飞
你怎能让我停步不前
所有的刀子在黄昏被捅亮的光芒中轻轻放下
8、年末的雪
北面来的风夹雪
停住脚步
雪片不断叠加成书
最后一片雪花
粘在一根草茎上
并测试草茎的筋骨
一根摇晃的槐枝咔嚓折断
悬挂更多槐花的计划
交给那些无聊的诗人
风把残存的树叶摘下
数着压岁钱
瑟瑟颤抖的枯枝
宛如高热的老者
抱住输液的皮管
9、打水漂
他捡起块扁平石
朝门前的小河扔出去
很快沉入底层
很长时间没玩这个游戏了
在城里，他把自己扔在空中
楼一幢高过一幢，风吹过的云朵
像水花，更像挂在帐上的工钱
而此刻，家乡的芦花
是一张张无法兑现的船票
多想回到童年，在梦里
扁平石又浮上水面，还发光
10、请世界经济学家释疑
联合国
请国际权威经济学家出来转转
东半球西半球
南半球北半球
房地产由1千/每平米涨到10万/每平米
叫市场经济
卖土豆的，1元卖到2元
同理，米面由1元卖到2元的
叫扰乱经济，哄抬物价，违法犯罪
到底
那个是经济
那个是生存
那个是发展
人不吃不喝了
哪来经济
哪来发展
11、离别辞
一只鸡
二条鱼
三坛剁辣椒
四瓶豆腐乳
五斤腊肉
六把小菜
小小的后备箱
已经装满了
母亲还在想办法
不停地往里塞
恨不得把所有的
爱
都装进去
母亲反复调整
见缝插针
每多装一点
就欢喜一点
12、元宵节
月亮
从对面的天空之城
升起来的时候，大山
睡在自己的泥土上
正享受月亮那肆意的
目光。我坐在窗前
凝望，山的影子黑如
神话，我的影子
黑如芝麻
一只叫春的猫
凄厉的
刺痛了天上的月亮
13、坠楼者
在楼下
我看见一个坠物的落魄和挣扎
我也看清了一个飞行物的空难
我也曾目睹
一个逆行者
一个粪球球员
穿着黑色甲衣奋力运球的奇迹……
我眼前突然一阵黑
14、腊八辞
或小米，或玉米糁子，或褪了壳的高粱
或红豆，白菜，或红萝卜，洋芋
有什么温火慢煮什么
自家地里长的，带着泥土的热气
在这日团聚。大肉白米这些梦里
吧咂的香味，那些年稀罕在城里
腊八不是二十四节气，却有每个节气的
冷暖滋味。妈妈说一碗杂粮粥喝下去
苦也一日，乐也一日，一年四季
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来，过去
穷日子的腊八，饱满童年
趴在锅台的热腾腾的记忆
腊八渐渐模糊，渐渐缺席
今夜，又被五颜六色的
圣诞树和灯光代替
15、日所见
昨夜细雨，错将雨棚当木鱼
“梆梆”的响声，一下一下被嵌入梦中
两片，四片，六片……叶子
从体内爬出，成树，成林
接纳，贮存春天的恩赐
一条河亲吻洞庭湖。一条鱼，一只江豚
一匹麋鹿，嬉戏，守望……
忽然间我忘了我是谁，谁又是那个我
16、夜市图
那些食物花花绿绿的很美
那些煎炸烤煮的气息很美
那些云一样的白糕，彩霞一样的山楂很美
它们身体的弧线，像流星划过的那样很美
那些笑的苹果，乐的柿子，开心的葡萄很美
那些只吐甜不吐槽的甘蔗，沉默时也很美
那些曼妙起舞的鸡爪们，安静时也很美
还有外壳坚硬内心柔软的椰子也很美
在这繁复世上，那些简陋的摊位很美
它们一颗心挨着另一颗心也很美
那些小贩一分一秒像钟表般转动很美
他们讨价还价时很美
包括那被锁住的眉头和微微下沉的嘴唇
都很美
广袤苍穹下，这里桔红的灯光们很美
映照着的半边人行道和夜很美……
总之，在城管到来之前
小小夜市的一切都很美，很美
——画中多一笔，就是败笔
17、归山的父亲
父亲终于归山
还原为细碎的石子
这堆视线里的白，呈现着
雪峰过去的干净，现在的庄严
我翻找用旧的影像
家身后有风浪缝制的衬衣
云朵簇拥过的许多事物
而今，都被光阴简化，增删
这一捧石头，曾用力
雕刻过我们的肉身，传形
传神。七口之家的压力
使父亲的爱省吃省用
简陋到贫穷养育
他掌心和眼神里的光芒
始终隐藏在汗与
泪水的轮番执勤中。蒸发涌出
再蒸发再涌出，直至变成
坚硬如铁的造型
18、米开朗基罗
一把凿子喊着一把锤子，吃掉它们：
那些自闭症残缺的暮光，玻璃心的MPa，复燃的死灰，……
被神拒绝的一部分，也被我抛弃……谈何容易！我的目光，
早已跳到大理石圣洁的中心：
狂飙艺术的星空，难捺英雄大卫送来的丹心、先知摩西送来的希望；连回味都像余炭，……
一个声音高喊着——
拿出内心深处的大地吧，布满西斯庭教堂整个的天穹，唤出
一张张沉睡在大理石中神的面孔，像我
眷顾的生命天使。他们的力与美，正穿过我苦痛的云层，……
我坚信我信仰的取舍。它从不哗众取宠……
哪怕不曾被你们听见，我也不屑与你们置辩：
掠夺我财富的权贵们！
嫉妒我才华的贵族子弟们！
我的忧伤不曾示人。
我始终充满怀疑的面貌，没有欺骗我。
我知道，
我的宿命就是反对自己。
19、二尺
扯二尺红头绳，送给我的新娘
扯二尺白布
给自己蒙脸
告诉家人：盖严实了
不要让人间风雪的
寒凉，透入白布羞辱我的死亡
20、站在做核酸长长的队伍中
那些顾不上吃饭就急匆匆赶来的饥饿的脸
刚下班还没来得及脱下工装的疲倦的脸
一张张被日子和风雨不断磨损的沧桑的脸
一张张长时间被隔离被封控的忧伤的脸
被疫情反复折腾还能勉强挤出笑容的脸
口罩严严实实遮住的一张张无辜而相似的脸
那么多脸自觉站在做核酸长长的队伍中
站在路灯奋力撑开的茫茫夜色中
口罩外露出的眼神空洞
和低矮的人行树一样有着越来越深的沉默
一队队黑压压的头蠕动着
像一根根绳索牵引往前走
只有那显得无比清冷的月亮似一块照妖镜
在城市的天空之上苍白无力地探照着人世
21、新年
翻过一座山就到了平躺着的新年
太阳的大红包天天摆在东海的供桌上
像一枚红透了的柿子
鸟儿用小小的喙啄破一点点
流出蜜一样的甜日子
只是今年在树梢摇晃很久
也没有同伴前来认领
这福利就挂在那里
晒成了柿子干
浓缩了日常的汁水
在愁苦的时候时常舔一舔
咬下一圈金边儿
22、唢呐
黄土高坡，一朵
金色的长年开不败的花
根植于土地深处
绽放在山峁，沟壑，硷畔，农家小院
铜的心事，铜的愿景
一代人接着一代人传递
吹响，生命的悲喜
喜的时候，会笑
笑红天空的云
悲的时候，会哭
哭断山沟的羊肠小路
岁月，在手指间起落
一团燃烧的生活，照亮
黄土高原朴素的灵魂
演奏出乡村忠厚的面容
23、灯笼
1
放眼望去，大街上最显眼的便是灯笼
仿佛年最显眼的便是团圆
2
小侄子说，桥上插满了糖葫芦
桥上挂起的红灯笼
从远处看真像一串串糖葫芦
年，把幸福串成了串
年把团圆串成了串
3
一轮圆月，仿佛灯笼一样
挂在街道两边和树上众多的灯笼之中
和更多的灯笼一起迎接太阳
初升的太阳，也是灯笼
送给其他的灯笼一身金辉
仿佛春节送给日子的祝福
圆形的车轮也是灯笼
带着美好的祝愿
在人间奔跑
4
一些不知名的红果和
枝头的柿子，也是灯笼
它们是人间卑微的欢喜
5
小时候课本上学过的《小桔灯》
也是一盏灯笼。多年来
一直照亮我前行的路
24、娘与春天一样漂亮
春天和善。娘一手挎着篮子
一手解开第二颗纽扣，让小路
陪着娘与三月，拐到小溪
把篮子放入浅水，半挽蓝袖
阳光下，娘有一篮子鱼影鸟影
有一篮子红萝卜绿莴笋
娘起身，惬意从指尖滴在水上
滴在萝卜莴笋上，淘菜篮里
好心情和春天，一样漂亮
25、无根的春天
当父母转身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轻轻按了一下
汽车喇叭
家，即将陷入沉思
新年又将目送一个又一个
远行的人
唉，这烟火人间
是不是早已习惯了聚散离合
漂泊似浮萍
26、大地的骨头
风最严厉
掀起一层层皮肉
铺设阳光的钢架
雨用绣花针
缝补裂痕
医治土地骨裂的伤痛
岩石，典型的骨质增生
这需要多少汗水的钙
才能凝结而成
坟茔如一枚钢钉
嵌入天地
成为最不朽的骨头
庄稼顽强、奋进
和一些影子重叠
一次次骨折、骨断
都能自愈
最终撑起大地的身躯
延续无数生命
27、夜读
在黑夜，遇见一本好书
眼睛冒出的光，比灯火还要透亮
从扉页开始，逐字逐句地读
每一个词汇给我的反馈
都是语言的重生
好像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人的轮回
我嗅到文字的气味
在这漫漫长夜，悄然扩散
我将在书中找到诗歌的快感
28、农民工
除了一身的力量
一无所有的我
在陌生的城市里
铺路、架桥、建房
除了安全帽和工装
没有人会记住我们的模样
像一支游击队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简陋的工棚前
就着漏过来的灯光
我在二两老酒里涮涮月亮
想念远方的儿女、老婆、爹娘
29、江南雨
听见雨声，放眼青山外
遍地都是青绿的音符
鸟鸣落在丛林里
奏响春的乐章
每一滴都恰到好处
告白二月的江南
欣欣然
一派万象新
春风和鸣
铺展灵动的画面
将蛰伏的心情，唤醒，滋润
山河不再矜持
一嗓子
就喊出了烟雨江南的风韵
30、寻人启事
扣拾，男，中老年，作协诗人
该同志长期从事诗歌创作，收获颇丰
经常在国际诗坛以及国内诗刊发表作品
被世界科技大会邀请参加诗歌学术交流
自从扣拾先生受柳叶刀杂志邀请
发表了一篇很有创意的自由体诗之后
就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诗歌流行全世界
仿佛一夜之间就在人间蒸发了
为了能够尽快寻找到这样一位诗人
把他的一些特长表述如下，大眼
贼头贼脑地盯着不该盯的人和事不放
怪诞不经异想天开标新立异有恃无恐
最后把他写的三行诗附上以便寻人
我在拥有着人格平等和尊严的地方
时刻以人性良知为标准衡量着自己
绝不出卖人格苟且偷生亵渎生命的神圣
31、渡口
送行人还在路上
渡口已经消失
河流是带不走渡口的
落日也不能。背井离乡的人
肩负一生卸不下的行囊
船只隐于水面
摆渡人走失于荒野
岸边杂草丛生。迟到的送行人
向流水兜售桨声，落日
与远方
32、二月
久居故乡
住在硕大的贝壳里
聆听正月潮涌。相聚和别离倏忽而至
头枕惊涛声入眠
春风多么得意
裁剪细叶成万千绦，堤岸拂远行之人
母亲则无比失落
她装箱包的物品一减再减
最后压缩成图片和音频
被薄薄的芯片认领
循环播放——
异乡的无眠
33、阶梯
从纸上进入心灵。种下空茫
弯月如钩，深蓝的帷幔
散开，垂下，笼罩赭色大地
教堂在成为废墟之前
穿过一代又一代人的一生
从他祖父的祖父开始
现在，残存的正面墙和它的拱门
还在为这无尽的空茫洗礼
没有昏鸦，几棵挣扎的老树
把生存的意志戳向天空
那是他父亲种下的
他也像一粒沙，被时间消磨殆尽
四个人抬着棺材，像四只蚂蚁
拽着小昆虫，正在穿过肃穆的拱门
年少时，他曾把一只青鸟
安置在树杈上，此刻正飞向远天
34、人行道
分明海潮，一浪一浪卷袭。
一批批，贝壳上岸又退回去。
盲人，被夹裏着向前。
他停下来——
睁开眼睛，看见
星轨，在歌唱。
35、河道
从鹅卵石上，寻找沧浪之美
在干涸的河床中，找流水的影子
芦苇的记忆，被四散的苇白带走
一条鱼游上堤岸，潜入一本，线装经书
这段消弥的河道，便是一部断代史
从中能读出，生命的诞生、成长和死亡
这也是每临黄昏，落日迟迟不肯归去的原因
而我，还是喜欢在乱石嶙峋的旧河道上
走走。或者
在岸边的沙砾上，躺一躺
听听儿时流水，早已隐入沙石的欢畅
间或阵风中，列列芦苇荡，排兵一样的喊杀声
并借此偷看天空
一朵云，追赶另一朵云
一朵云，拥抱另一朵云
一朵云，哭泣另一朵云
36、布洛芬
功效与柴胡、鱼腥草相仿
只是沾了洋和尚的光
有时，热血也致命
以阴制阳、天人合一
在科学面前更象玄幻的传说
自我剥去髓中的烙印
如那白胖的翘着兰花、细腔高喝
“圣旨下”
螺旋缠绕的根部
善与恶交融
慌乱中
葱白与姜枣的土方
成为大多数人的救命稻草
37、越野的蔷薇
母亲，这是你狭小的心
生我单瓣翅膀
只有落日斜照一截篱笆的飞翔
你修正逸出的黄梁
只让我的萼片拥有窄幅的领土
平复你一直不安的母性
母亲，谁占有了我们的田园
强行收走你细雨的花洒
墙外拥挤的异乡人，夺下天井老宅
他们不顾我的羞怯与恐慌
用一座栖庭水岸的层楼压沉你的温柔
母亲，我将要失去木篱笆上的襁褓
你失去一个乡下妇人的低微
母亲，我就要挣脱草本的狭隘
去攀爬自动升降杆与沥青大道
在广袤酒水与电器里发育美丽的身体
母亲，我们将要疏离在药汁里
你悲戚着无能为力的母性
我迫不得已，奔赴新世界的秩序
38、花语
春雨如丝，兰花草连夜开放
喜欢的人凑近闻了闻
这一盆土：种过山茶花
种过腊梅，也种过勿忘草……
盆还是那个盆，土还是那钵土
只是多了些肥料，多了些小石子和碎树皮
种花人不说，赏花人不知
摆上案头，笑迎新客
39、萝卜或者白菜
萝卜或者白菜是不是与候鸟有关，或者与一群流浪的船有关？
土壤里，明明没有灯盏
却一直向着黑色的天空延伸，直到深渊
它们的光明，喜欢雪的蛮横。在冬季，聆听雪的飞翔
是一种修行。那些飞行的鸟，顺着瓜架子落下来
成了一地的故事
当然，这种本真的艺术在宇宙里是秘密的
“艺术家们”总是拿着手术刀，解读它们一世的刚与柔
就像解读他在人间的悲欢
它们一分为二，各不相同
裸露的未必是真，藏于泥土的未必是假。
就像我们这个时代，被黑夜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蜜
再后来，如雪的冬季在炉火中慢慢融化
包括侯鸟和船
集体在一本辉煌的书中
40、我说的风，就是疯婆子
仿佛在林中丢失了孩子
呼啸、咆哮着，疯了似的
撕心裂肺四处寻找
慢慢，真的变成了疯婆子
也许同病相怜
疯婆子好想问一问野草
可野草拔腿满山坡乱跑
分明是躲避
好想问一问村落
村落却门窗紧闭
仿佛担心引火烧身
宁可把知道的真相
烂在自己潮湿的屋子里
想问一问池塘里的老青天
可池塘立马皱起了眉头
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跑到城市，跑遍大街小巷
可高高低低的城市套路深
依旧问不出个啥
又饥又渴、又困又累的风
此刻真的就像是一个疯婆子
最后还是疯疯癫癫的
又跑回到树林里
但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
一直在兜圈子
树林还是集体摇头
仿佛只要它们一起沉默
疯婆子再怎么疯
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此刻挤出一片片阳光
照在又困又累
又饥又渴的疯婆子身上
像安抚、又像是一个和事佬
此刻，阳光下的树林里
疯婆子恍惚看到一条路
可树林还是一片沉默
仿佛就等着又困又累的疯婆子，沿着老套路
乖乖就范
41、春上书
枝头还寒时候，让我的思想脆弱的
不堪忍耐，只好被那条影子小心隐藏
这已是春天，那些生灵们
该复活的复活，该活跃的活跃
而我还在边缘休眠，如一棵多年寂寞的老树
在枝丫缝隙中踉跄行走，再无诗意可言
天蓝的纯净，模糊照见我中年模样
落寞舞台，一个人常与孤月对话
捧着瘦弱灵魂，扮演黑夜里的清道夫
旷野裸露的荒草，窗棂尖利的风声
都被我一再痛苦的复制，剪切
自设防护墙，抵挡尘埃再卷土重来
以致元气大伤
身处霓虹浮华红尘，是否随身准备命运的
护身符，投机或盲目随缘
这个季节,不仅仅属于花香鸟语
躲在屏风后的茶客们，谈论商情及灰天鹅的欲望
此刻，我站在春上云头，查点前生轨迹
空虚，肤浅的白，容不下一滴泪水
我如坐针毡。笑声属于他们，我用粗糙手笔
打磨岩石星光的锋芒，化解迷蒙的眼神
常潜入河流源头，寻觅一条鱼古朴的身世
随遇而安，孤芳自赏的方式
到底放不开大眼界，抒写前行者的
风雨历程，真实而又惊艳
支持
42、十月的羊
它们用温顺的鼻息嗅着草香
四野苍茫，风吹草低
它们低头吃草的样子多么安详
让秋风也放缦了脚步
远处的白杨林，叶子已然落尽
似在营造一种寥廓的背景
羊们还在安静地吃草
偶尔抬起头来，慢慢地反刍
眼角噙着一道泪痕
此刻，我放缓了脚步
不敢惊扰这神一样的宁静
仿佛，我就是离群多年的一只羊
与十月的草地邂逅
渴望被温顺的羊们认领
43、稻草人
这披着人皮的草包
孩子们笑答
不是人
44、我所看到的
22根钢钉
让一张X光片
不堪重负
一排森森的利齿
噬咬着这个春天
45、每一朵雪花，都有绝好的去处
雪花落在路上，亲近了
一段往事。雪花落在河里
温婉了一朵浪花
雪花落在屋顶，有炊烟诗意地缠绕
雪花落在灯火里，是落在一个人
温暖的心里
雪花落在一个人的心里
像一个滚烫的词语，落在生活里
治疗着冷、孤独、悲伤
和年深日久的疼痛
多好啊，每一朵雪花都有
绝好的去处，落在它可落的地方
就像冬日里一个人的
心思，在轻缓的时光里
想落哪里，就落哪里……
46、爱在鸟树下
世上很多房，树
傍立于这栋房
山上很多树，鸟
筑巢于这棵树
去过很多地方，我
落脚于鸟树下一方土上
鸟儿不起床，我不起床
树不倒下，我不倒下
树上添鸟窝，房里添张双人床
鸟窝里又多了小鸟
我的被窝里加多了小浑蛋
47、东湖小梅岭
在沙湖读中国哲学博士的女儿
看了看她的手机
对我说，从她住的地方
到东湖小梅岭
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昨天，和她一起去
拜见她的导师
她对我一脸的不高兴
说我的衣和鞋
不是十分的对寸
还说我
对导师说话赶急
没有等导师把话完
说明白，说透彻
我就想匆匆忙忙地转身
因为我当时内心有一点不悦
我就拒绝了她真心的邀约
东湖春之行
后来，我才发现
我拒绝的其实还有小梅岭
看石头上刻的三个字
看刻在春天枝头上的几朵花
看留在花树下的身影
小女是不想看到我旧衣苦寒
而我喜欢看到她如花青春
48、不安分的蛇
这里的河水深度不一
有我对蛇的恐惧
流来流去的东西
张大嘴巴，与我正面相遇
我急忙逃离
它在前面拦住了我，大模大样
好像将我吞噬
蛇快速伸出头部
停住。然后缩回
我看清了。这不是同一条蛇
49、梅花开在1975年的枝头
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旧土坯房
冷风吹一阵，屋子就哆嗦一下
煤油灯灯光微弱。五张紫色的小脸
如失真的五瓣梅花花瓣
母亲细细梳理新铺上床的稻草
她低沉的方言，找不到落脚之处
比我更年轻的父亲，正走在新年的途中
雪花扑向他，像描述一个预言:
所渭梅花开，就是将双唇咬出血
就是血一点一点地，滴在雪上
50、烟花夜
夜空挂着月亮，你就在我身旁
寒风凛冽又何妨，不可阻挡
醉人烟花绚烂的光芒
伴着巨响，灵魂在空中自由飞翔
就算所有暗淡的夜会遗忘
烟花之夜永远在记忆中闪亮
薄雾轻柔地把洲滩飘成仙阆
笑容轻易地使我心花怒放
你在我身旁，秀发散发花香
轻松地将萧索冬天化作春光
我们牵手在烟花中徜徉
还羡慕什么冰上君王
我心飞扬! 张开双手就是翅膀
你心飞扬! 白鹭轻盈翱翔云上
51、复活，爱情之书
你像那冬眠的树
一直被风抽打着枯干的枝条
我不忍告诉路过的每一个人
上帝早已卸下了你的灵魂
所以，疼痛和悲伤
只愿我承揽了全部
亲爱的人儿，继续做个好梦
把绝路引向明媚的春天
我知道，你还有复活的机会
曾以善良为生，山河明月
偶尔也会腾出时间欣赏
唯一的过失出自对你的惩罚
或许，再来一场雪
向你致以深深的歉意
盛世未了，需要一只手握住
犹如树根紧紧握住大地
祝你从头再来
你的长发上的蝴蝶结一样放飞
52、人到中年
他见过
许多把日子斜挎在肩上的人
慢慢地变换着姿势佝偻
月亮不睡的时候
听得见时钟又漏掉一寸光
将他向银色的鬓角驱赶
沉默是他迎接衰老的武器
那些吵闹的青春
会挂在后山第五棵松树上
松鼠还会偶然跳出，逃脱
他伸出手的速度和积攒的白发
让他知道善良并不能留住
太阳落往西山
他掏出河水，浇灌变黄的村庄
像他守在村口的目光
焦灼的燃红秋天的柿树
他翻找出鸟鸣，还是那般清脆
人到中年。在脚步赶不上心的旷野
他一次又一次地捡回自己
站成一棵树
不停地抖动枝叶，接纳
风，雨，阳光和甘露
53、吃苹果
在盘子中挑选苹果
忽略了蔫的
带斑点的，划伤的……
最终，一个圆润的
光滑的苹果
聚焦了我的视线
拿水冲洗
再冲洗。然后
狠狠啃了一口
又快速地，吐了出来
原来，真正的腐烂
多源自于内部……
54、结绳记事
我只负责奔跑，狩猎
把多余的落日藏匿到一块石头
一捆茅草
闲暇的时候，在最高的树枝上悬挂星星
织网，捕鱼
悲喜都是多余
尽可跨越时空的宣纸
对坐，同饮一江水
55、木刻师
这河流，在刻刀下游走，穿林打叶
风在山岗响着唿哨
河山的面庞，那么深的表情，需要解读
需有庖丁解牛的刀法
熟悉每条经络，每块骨骼和肌腱
熟悉猎人的路径，被荆棘掩埋的小道
崖壁上的苔痕，石窝里的脚印
被一刀刀剔掉的，是时间的锯末
农夫斗笠里的星星
放羊人烟锅中点燃的寂寥
一刀刻出山的棱角，水的纹理
再一刀，有平原的辽阔，丘陵的连绵，盆地的宽容
最后一刀给高原留下，腥味重的阳光
56、梦见先生
我又梦见了先生
大运河沉沙淤积，血脉不通
需要一根银针，几副汤药
先生错了。银针疗伤，止得住一条河的疼痛
唤不醒千万条河床上，那些麻木的石头
先生以笔为刀，在一张纸上大声疾呼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生出利刺
一张又一张戳破纸的谎言……
梦终于醒了
满山的刺裸裸开花结果，它小小的果球上
毛茸茸的尖刺，多么像画像上
先生根根暴起的须发
57、歌手
他们把KTV搬到刚刚落成的露天广场
献出最后的质朴和纯真
向千家万户不分时段地免费分享
不同形态不同分贝的幸福
以主人翁的身份
在城市的天空自由种植庄稼，放牧牛羊
勾勒山川，河流，炊烟和村庄
倾倒暴风雨，泥石流，雪崩，海啸和地震
他们的爱如此充盈富足
又仿佛一无所有
58、今年
每逢春节，我都有写诗的习惯
说总结也好，日记也罢
过去写的最多的是春运、车票、故乡、团圆
自从有了新冠，我便开始
关注专家、管控，口罩与核酸
今年不一样了，除了上述的一切
又多了放开、药品、泪水
和白幡
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也出现了排队和拥堵
像极了一个春运的人间……
59、倒春寒
仅剩的叶子
是我们唯一的旗帜
已经无处可退了，我们
预谋推翻的萎靡以及枯黄
边界，再一次地失守
残雪更是有着复辟的迹象
裸露的土地，总是
缺少遮蔽的衣物与器具
而冷风，这阴险的刺客
“我们的手依然
在空中努力的举着”
四野枯寂，暮色苍茫茫的
也唯有被肢解，屠戮
唯有冷硬的光
60、航海史
造木船者已远离火。负荷大
走不动，放下石斧
我们解开缆绳，在蓝天上捕捉白熊，秃鹫，乌鸦……
夜晚黑一阵白一会，罪恶的间隙那么宽阔
只放得下一条灯笼鱼
我们从海的深处浮出水面
61、春天
从迎春花开始
大地上，花朵盛开出
无边无际的花海
引出蜂蝶扇动水光般的翅膀
这种欢快模样的忙碌
让忙中偷闲的我
找出尘封多年的风筝
走向一片开阔的绿地
仰望白云飘飞的天空
想抓住风那样
拽着细细的丝线，把那只
久未见到阳光的风筝
放鸟一样飞进蓝天
与高处的风
缠绵在一起，享受起
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的轻松
可我拉线的手，分明感觉着
被越拉越紧。我突然担心
不是担心风越吹越急
而是担心久没用力的丝线
绷不住风筝的向往
突然挣断必须维系在
天地之间的关系
因为我知道
断了这根细细的丝线
天塌不下来，风也扯不断
春天还是春天
要随之断送的
唯有这只风筝的命运
风筝落地，无声看着我
看出飘在人世的我
会成为它的影子
62、关于春耕
那些关于四季的描写
往往忽略季节的本质
譬如春天
譬如眼前的春耕
我一直觉得
只有翻开脚下新鲜的泥土
春天才会真实地醒来
才会在田间地头喊出
春天的第一声吆喝
春耕不需要赞美
她的关键词无非是
种子，化肥，农药
无非是
人世间一次次
种下的烟火
63、霍乱时期的爱情
——给马尔克斯
婚姻有时很现实、很媚俗
这是马尔克斯为人们
呈现出的另一种爱情的模样
乌尔比诺一生的幸福婚姻里
时时能品尝到失望的味道
幸福婚姻的秘诀
不在于相爱，在于稳定
也许是马尔克斯最长的一次布道
不远处教堂的钟声下
他们诉说着半个世纪的爱
也许爱情会比我们活得更久
当她面对船长说出一生一世
这四个字的时候
便是阿里萨一生中最自信的时刻
爱情有时像一场治愈不了的霍乱
一天一天在等待中煎熬
我等你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
如果可以，请用一枝玫瑰纪念我们
64、地平线
地平线成了这个城市稀缺资源
两点一线的生活
磨钝羽化成妖的所有念想
每天从这壳匍匐到那壳
视线之内最多播放的
对面阳台晾衣的紫衣女子
可惜只构成稍纵即逝的片断
故事情节简单得接近苍白
那夜的雨
让我摆脱城市的桎梏
带我到那拉提 故事开始延伸
那里的地平线被牛羊啃成拱形
一匹落单的枣红马
挥舞长长的鬃毛
等待修复黎明后残缺的彩虹
只想上前套近乎
它转身绝尘而去
地平线再次无边无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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