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树
那个坐在树下的人
点燃烟管，升腾的月光
拥抱着我，和万物
我的枝杈长到月亮上去了
那年，我只有八岁
书包里放一本《聊斋》
妖魔鬼怪经常出没在寂静的乡村路上
我趴在他的肩上
耳边是童谣一样的微风
若干年后，我也坐在树下
风吹动发丝
我在等待，那个背我上肩的人
他的面颊如冰冷的月光
这一天
如果可以选择
我一定不会选择今天出生
骄阳似火，屋顶像个大烤盘
母亲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
营养不良的呻吟
就发生在若干年前的今天
我喊着：打开空调
母亲没有听到
——她大汗淋漓
望着眼睛半睁半闭的我
我偶尔也望望她
我们就这样互望
直到我焦急地喊出妈妈
那天是罕见的高温天气
母亲的微笑如一阵微风
我停止哭泣
望着微笑的母亲
望着一直望着我的母亲
望着乳房鼓不起来的母亲
——我成为她最小的女儿
雨
你走了，悄悄地
我试着拉一下你的手指
你不对称的衣角
你怨怼不甘的眼神
我们的情分搁浅在几年前一场雨里
藏蓝色弯把伞
雨珠粉碎性的交汇。我们互望一眼
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你嘴角努力上拉
堆砌的笑像堆砌的华丽词藻
不真实里
我们松开了彼此的牵绊
愧色
那是今生最艰难的抉择
亲人都在盘算、犹豫
谁也不肯第一个说出放弃治疗
我的一句话，结束了僵局
十天后，五十多岁的二哥，安静地走了
我的哭声里有不舍、悲怆，还有一丝愧疚
假如奇迹发生
他或许能够在病床上盘桓数月
吃几口我喂给他的饭
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叮嘱一声
“骑车慢点！”
我没有给他和自己多一点爱与被爱的机会
二哥就这样走了
从半睁半闭的眼睛
我无法推测他的内心世界
祭奠他的时候，我的头一直垂得很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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