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
1
若无风
它是安静的
每一步
都是重金属锈蚀的声音
干燥，翘曲，无际
行着行着
蹰行者就成了一只焦黑的蚂蚁
2
再坚硬的痕迹
都会一把抹去
当雪将它变回一张白纸
巡线人的足迹
从纸面凸显出来
一条蜿蜒到天边的墨线
一次次
做了晚霞的引信
听，一个人的喘息
多像火柴划燃的声音
3
植树
种草
荒芜
就会少去一些
植入恨
种上蛊
心野便会隆起
新的沙丘
4
驾车横穿百余公里的戈壁时
只见过三种事物:
一眼废弃的机井
一棵无限虬曲的榆树
一个谢绝了我邀请的背包客
用满身的尘土
供奉着他孤傲的坚持
5
鹰并不因其瘠凉
拒绝
赐予它影子的徽章
你并不因它寥旷
而用脚步
将之遗忘
6
太阳刚走
月亮就跟上来
其实
只有一无所有
又无所不有的戈壁
配得上你锈蚀般辽阔
星烬般任性的安静
//午梦
干硬的光
模糊了民国的旧胶片
对白消磁
噪点隐匿性蔓延
一个人频繁出入门缝
若风扶起的剪纸
另一个世界的名字
清晰如晨
掠过屋顶的云朵
被车窗按进倒退的帧数
与一同糊化的树木
遮蔽了无数关键信息
虚实之间
八月十指扪胸
若重瓣的睡莲
匹敌一场旧雨的循环叩击
闹钟也有一颗玻璃心
骤急地拼成如下的蝇楷指认：
如渊黑夜
罗列幻梦诸相
唯有死亡
适配永恒地深睡
//切片
夏天才过一半
叶子已开始集体生锈
同一条街上
庆贺的花篮
装不下倒闭的叹息
敏感信息
被碎纸机绞杀为满屏雪花
谁签署免责声明？
内部消息令人震惊：
市政厅的3D打印机
正在批量生产儿童玩具
4.0版本的云端之下
1.0的烟尘模糊了底层的代码
——残缺，是一种抗议
躺平，是更深的矫正
//年猪经济学
瘟神远遁
三年来成功喂肥的那头
半扇交了来年的学费
半扇换了下一季的种子化肥
心肝肚洗净
给乡信用社的李主任送了礼
方便争取新的借贷机会
猪脚给了村长
仅剩的肠下水
我们曲曲折折地过完了1988年的春节
//大风里
秋未深
满滩的芨芨
都白了中年的头
大风里
原地
它们屈伏于同一个方向
而一个人
逆风
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镌刻者
日均38℃的7月
化不开结冰的规章
除了翻出最薄的反光背心
工友们也开始
在安全帽上打孔
电流驱动的毛细麻花钻头
在玻璃钢材质的曲面上任意驰骋想象：
云雷纹匍匐，如意结飘扬
铁三角镇守疆场
荷花丰腴，兰草清瘦
红灯笼顶上憩歇着一层微雪……
只有哑巴
遵从实用性对称原则
在它四周
各镂钻了一部风车
//在夏塔
人类面前
比土拨鼠还要胆怯的
是越躲越远的冰川
人愈来愈多
冰川越退越快
其实每一茎草
每一棵桦树
都该比我们活得长久
牛羊一茬子过去
草又冒出头来
只要岩不崩解，山不滑坡
桦就那么笔直陡峭地站着
百年千年
我们离开的时候
满坡的云杉
正西西弗斯一样
朝天滚动着漆黑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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