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苔贴
云层放下一匹被风抚平的绸锻
碎金在绸面游弋
蜂翅用震颤的尾音
勾描动词的春天
我们以足尖丈量花期
花苞绽裂时，光粒簌簌坠落
每束锋芒都是黄金的簪钿
春风在流水之上弹奏琴弦
四十年，它将我的影子
漂出白发
而花田正集体退潮——
金黄的马匹啃食自身倒影
蹄印之下，帝王的衮袍
正一层层褪色
落日西垂
最后的金黄离开茎秆
我们俯身拾捡自己
——
不过是向光阴赊来的薄壳
归还时，指缝仍漏出细碎的金砂
车绕九龙岭
车下高速后，我把所有喧嚣
卸在了收费站
石阶招手，青苔翻译
往年的旧雨声
山掏出旧胶卷
放映我二十岁的倒影
而水固执地冲洗
每粒鹅卵石都是
未显影的底片
直到晚钟漫过大地
青苔爬上眼眶
我才发现
整座山崖正以秒速五厘米
沉入自己的倒计时
云林寺
梵声晚唱
半山亭勾勒淡蓝青檐
木檐角挑起的，不是风
是半卷未干的水墨
你数山雾：一层、两层
意兴阑珊时
空山突然掏出溪声
打湿了画中人的芒鞋
山影悬垂
窗格漏下月光
尘世退潮的石阶上
我拾到你遁迹时迟疑的漩涡
登佘湖山
老之将至，登山将半
幸有古道斑驳的石栏
托住我起伏的喘息
满山松针串起颤抖的珠链
而寺檐的铜铃，正把钟声
一粒粒揉进山雾
枯枝托着迟开的花苞
恰似菩萨垂手时
将坠未坠的捻珠
甩袖拂落半山烟云
任它们替我攀爬峭壁
岩页层层翻开
露出大地收藏的
潮湿密语
山雀叼走我年老的叹息，转身
飞成一句梵唱
而此时
整座佘湖山 ，正用千岩松针
将半岭光影
编进一场新涨的春溪
醉春光
铜环轻叩
桃花抖落三两点胭脂
锦鲤衔走，我衣角的醉意
其实群山早醉成青黛
春水在柔软里微醺
眼波溺入臂弯的倒影
桃花借画壁浅红续杯
大地犁开三千亩金黄
该翻开发黄的书页了
邀前朝那位簪花人
琥珀杯中浮着旧时月光
琴弦说着比柳絮更轻的谎言
山河在醉意里舒展
春光正策马撞破人间
举杯时，谁把千钟月色
浇进插花的青瓷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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