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
姥姥每天除了做饭
饲养零星的家禽
还有一件重要的活要做
她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
缝补衣服。夕阳是最大的补丁
云朵是用不完的棉线团
树叶的剪刀裁出细碎的光斑
姥姥一针一线
缝合一个个岁月的豁口
针尖牵引身影，铺开佝偻
也像一块补丁
弥合斑驳的树荫
直至树荫覆盖庭院。乃至
覆盖了那段
补丁般的岁月
我的身体是一部历史
说到破碎。我的衣服
在奔跑中开缝，磕出破洞
母亲在灯下缝补，针脚挨着针脚
让温暖得以续接
父亲把废墟缝制成田畴
为我们拓展一方
殷实的家园。而我
得以用知识修补思维漏洞
成长中，竟学会了
穿针引线，缝合认知缺口
面对无数堵墙，总相信有扇门
关上是家
打开是世界
而我的身体若是一部历史
我的眼睛总是关不住
一滴泪水
它比所有补丁都更透明
虚度光阴
年轻真好
竟有大把光阴虚度
老了，又不得不虚度
仰望星斗，我有大把后悔药
晨起一粒，晚安一粒
缓解血压中高高在上的生气
稀释血脂里堆积的回忆
一生积攒的糖
到头来，只能降低，再降低
吃点淡的（别嫌无味）
偶尔喝点小酒，虚幻里抱抱自己
小心提着光阴（别再自怨自欺）
修剪云朵，把最后的形状修好
放牧星群，轻轻召唤
临终前，到无人的野外
把遛了一生的笼中鸟
放归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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