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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外六首)
刘幼民


一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肩线是道没垒完的岸
岸沿钉着只蓝蝴蝶——
翅尖蘸的不是云,是海底沉了三天三夜的蓝
风碰它,不抖
阳光焊它在皮肉上,像个没限时的提问

我把视线弯成钩子,勾着那抹蓝:
你要钻吗?钻进锁骨陷成的浅湾
你要逃吗?顺着衣领的缝隙溜进风里
蝴蝶没答,翅膀绷成一张糖纸
倒让我的问题先缠成了绳
一圈圈,把它捆在“飞”与“不飞”的中间

后来才看清,哪有什么蝴蝶
是那片蓝自己悬着
一半挂在她肩线的岸上
一半勾在我没问出口的目光里
连风都不敢碰
怕一碰,这悬着的谜就碎了
碎成女孩身后,我没敢落下的、蓝颜色的叹息


真言

昨夜的酒杯是个漏斗
把“小酌”漏成漫过喉咙的洪流
酒桌前竖排坐着的影子
都拍着胸脯认领:“我不是东西”
我攥着半杯晃荡的夜色
也在舌苔上刻下这句供词

他们说酒后吐真言
可真言偏要裹着酒气
像泥鳅钻过清醒的网
清醒时我们把话腌在客套里
泡成体面的泡菜
醉酒后坛子炸开
酸水才敢溅在月光上

或许“不是东西”才是真的
我们在清醒时拼命扮演“东西”
是桌椅,人民币,是按点敲响的钟摆
只有酒能把我们从“东西”里捞出来
让真言借着酒劲
替灵魂说一句:
我们本就不是为成为“东西”而来


耳鸣备忘录

耳鸣在耳蜗里垒起堤坝
雨声撞上来,碎成同频的浪花
鸟鸣钻进去,成了它的羽毛
电视剧的喧闹、车流的嘶吼
全被卷进这枚不断拧紧的螺钿
我竟开始认它作沉默——
当所有声响都沦为它的注脚
唯有耳鸣不肯妥协
像根固执的指针,反复戳向我:
魔鬼早不是暗处的影子
是耳鸣里藏着的每一粒声波
是我每一次喘息时
从骨缝里漏出的、未被驯服的细节



生死加减法

柱着木杖上山时,老虎在云里打盹
我喊“借个爪印”,它甩甩尾巴,把风嚼得咯吱响
拎着竹笼下乡,麻雀群是飘着的碎银子
我扑过去,只捞到满手阳光的绒毛

曾踮脚够天堂的果——那果子长着星子的核
咬开,甜得像偷来的光阴
又蹲在地狱的火边玩火,火苗是红舌头
舔我衣角,却没烧出半道伤

没挨过刀,没碰过霜
却在月亮圆时死过,星星碎时又活了
死是把影子揉成泥,活是从泥里拽出自己的骨头
反复数,反复扔,像抛一枚没字的铜钱

今天蹲在田埂上,蚂蚁爬过手背
突然把所有经历扒拉出来算:
上山打空,下乡抓虚,天堂摘的是幻影
地狱玩的是空气——原来所有颠沛都是减法
减到最后,只剩两道题:
要么把呼吸捏在手里,算活着
要么把呼吸撒进风里,算死去
没第三种答案,没半分含糊



花枝与树根

朋友的花圃是时间的太平间——
迎春花把春天的骨头啃得发白
荷花在秋天的嘴里腐烂
菊花被冬风拧断脖子,头颅滚落
腊梅最倔,用冰碴缝住嘴唇
还是被春天撬开,吐出最后一口香

每朵花都是枝头的叛徒
从绽放起就密谋着向泥土投降:
“我的美,我的香,我的脆弱
都要还给大地的无常”

而西尔维娅·普拉斯,那个在诗歌里纵火的女人
不做枝头那枚易碎的徽章
她把自己种进黑暗的深处
像一棵树,用根须编织沉默的网

她在疯癫与清醒的边缘游走
用文字剖开自己的心脏
让血流成河,滋养出一朵朵带刺的玫瑰

她知道花的命运是凋零
而树的灵魂,能在风暴中
坚守,直到把天空也熬成
一片荒凉的土壤


如是我闻

教堂门楣垂落影子时
我钉在台阶上——
自己的轮廓正从礁石里渗出
像基督刚从镜子里剥下的神性

圣乐没张嘴
却漫过鞋尖
三角琴在空气里结痂
这也是潮声把昨天卷回来的证据

青春是块被脚步磨薄的路标
走一步,褪色一寸
停一步,锈迹啃噬数字
最后攥在手里的
只有开始时就折好的结束

潮水漫过第三次时
我认出自己是未完成的轮回
一半钉在教堂的影子里
一半随退潮漂向
下一个没有圣乐的开始



体内的第三声叫

猫把嗓子扯成三截
狗续上两截短吠
我只敢漏出半声——
猫是猫的回声
狗是狗的影子
唯有我喊的时候
肉里藏着另一个喉咙
他闷在七十年未碎的罐子里
今天才撞响我的肋骨
原来我早把自己
封成了两层壳
一层学猫叫,学狗叫
另一层在壳里
叫我,叫我
却忘了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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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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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达 来自手机 中级会员 2025-9-29 12:05:37
随缘悦读,诗意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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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读欣赏,下期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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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幼民 来自手机 论坛元老 2025-9-29 01:01:09
澧老师晚上好!谢谢你和你的编辑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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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有兰 发表于 2025-9-28 14:25
欣赏问好。先提读

推荐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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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问好。先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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