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好时光
中午的好时光
太阳，找到了万物的影子
飞鸟，飞过高高矮矮的楼群
从不觉有任何障碍
就像一滴水，流过坎坷的河床
风掠过河流大地和山岗
掠过七月。时间均速进行
忽略了人们的快和慢
中午的好时光，开始倾斜
从天的这边倾向
天的另一边。像滩涂的一万亩芦苇
一起将腰弯向秋天的方向
童年，坐在故乡的土坡上
看夕阳，和晚霞
目光平静。这中午的好时光
可抚摸，也可轻叩
它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易碎
而更像是一首歌，美到深处
反而会略带哀伤
2022.7.19
又一个早晨
又一个早晨
打篮球的还是那几个人
跳绳的，跳舞的
也还是那几个人
孩子们在早餐店的门前吃早餐
还是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表示对天空的向往
校服的蓝与白，与天空的蓝与白
似有某种默契
榕树上的鸟鸣还是那么悦耳
然后，它们飞出去觅食
黄昏，被称为归鸟
太阳正在起床
这个早晨，与以往的早晨
大体相同。但时间的绳结
还是多出了一个
孩子们在悄悄长大
我在慢慢老去。只要放大大拇指
与食指的跨度，便是一把手枪
我绝不轻易枪毙自己
日子的重复，只是表相
今天已回不到昨天的躯壳
我不会蝉的抱怨
只信服时间的力量
又一个早晨，与昨天的早晨
几乎一样。与十年前的早晨
二十年前的早晨，却已恍如隔世
2022.7.19
云头雨
早晨，天上的乌云正在飘散
“如果此时下雨
就是云头雨”，我很小的时候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母亲
如是说。只要是云头雨
不管大小，都是下不久的
快六十岁的我如是说
2022.7.18
窗帘外的光亮
窗帘外的光亮
鸟鸣，和一些生活的杂音
它们进入我的身体
像一枚核桃在脑中滚动
被破坏的宁静
我乐意接受，也很愿意醒来
它没有四楼棋牌室
突然落地的麻将，那么张狂
吓我一跳。窗帘外的光亮
只是从黑暗中窜出的藤蔓
像洗白的针线，缝补了昨天的记忆
和一些遗憾。我所牵挂的
无非是枝头的叶子
它们可以用一个词归纳——
欲望。就像大海归纳了流水
让地球变蓝，惊恐于
引力消失后的涸泽而渔
人非草木，单身的人
猪狗一样，扯去爱情的伪装
竭尽全力，草木一样开花结果
活着多么不易
周围荆棘从生，血肉
却没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我只想摘下口罩
像一条蹦出水面的鱼
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向日葵，低头沉思的瞬间
它黑色的种子
被时间编辑成了文字
秋天，用木棍敲打着它的脸
它说出了所有想说的
一字不剩……天下大白
所有的秘密
都不是因为要守住
才成为秘密，我们的身体
终将会被解放
而获得蒲公英的奖励
2022.7.18
知了
骑车一公里
去茅洲河边听蝉
蝉在地下埋了七年
好不容易熬出头
却也只叫出了两个字
知了。就像一个人
从肠子里割掉的
两块息肉
知道疼，是件好事
说明还活着，还能喝酒
写诗，做爱
一个卑微的人
一切从简，欲望也从简
2022.7.16
风吹云散
风吹云散
露出幽蓝的河水
和那盏渔灯
滩涂辽阔，麋鹿奔跑
串场河流过鹤舞的翅声
风过流水波澜不惊
我已习惯，在海边熟睡
一只斑鸠，两只斑鸠，三只斑鸠
一只麻雀，两只麻雀……
大海正在醒来
我坐在海堤上，等潮水上涨
太阳出生。亲爱的
不要再说，我弄疼了你
也许，此生缠绵
再无来生可期。风吹云散
黑夜过后
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
潮水上涨，又退去
我们割麦，我们赶海
余生越简单越从容
麋鹿与牙獐
只是彼此的伴生动物
我们不是
我们相信爱情和命
风吹云散，此生不散
2022.7.16
月亮，还是老样子
今夜，看到的星星比昨夜多
月亮，还是老样子
蹲在城市的楼顶，像一只猫
画在一匹老蓝布上
黑暗中摸了摸桂圆树
它幼小的果实，令我感动
贴着树干，贴着它的肚皮
听见了岁月的胎动
多么美好啊，那些逝去的日子
无法以流水代表
草木代表，它们的背后
都是鲜活的人
和难以忘怀的快乐与忧伤
我不求弥补不了的青春
只求菩萨保佑，未卜的余生
今夜看到的星星比昨夜多
月亮，还是老样子
玩着亿万年前的游戏
圆了缺，缺了又圆
我不管它们，只管自己
好好活着，干干净净无病无灾
谁知道今夜多出的星星
是谁？那么亮
仿佛一盏灯，刚擦了灰尘
2022.7.15
晚霞
多好的晚霞
她举着手机对我说
好看疯了
我说，是啊
就像离别的不舍
和憧憬
生活突然呈现的
——惊喜
伟大的太阳神
也未能幸免
2022.7.15
听觉
有一段时间
我对一条河失去了兴趣
而对它身边的林荫道
有了感觉。那蝉声
整齐而又密集，像诵书声
或者，来自地心的经书
我甚至问了她几次
你听见蝉声了吗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而是那蝉声来得太神奇了
它几乎是一下子就占领了我的身体
无法回避。有点像某天早晨
穿过一个商场去地铁站
几十个人齐声喊，欢迎光临
着实吓了我一跳
从某种意义上说，林荫道
也是一条河，而我被震耳的蝉声
沉浸成了一滴水
或者，有一天林荫道会突然拐弯
与那条河，撞个满怀
这样的缘分，一定会有
2022.7.12
疑惑
太阳出来了
阳光涂满了高层的房子
榕树安静，鸟鸣声稀
从篮球场出发去晨练的老人
又回到了篮球场
我突然想起
身边许多写书为生的人
他们把书一本一本地摞起来
超过了他们的身高
他们引以为傲
我也以他们为傲
但不羡慕，那种劳累
天高地远，那些鸟在树丛中
飞来飞去……
我看着它们，好生羡慕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它们
吃饱了肚子
什么都不想呢？
2022.7.9
一声叹息
偌大的天空，有两颗星星
一颗是启明星，一颗是牵牛星
大榕树覆盖了小半个元山广场
鸟鸣悦耳，与我的沉寂形成反差
一个女诗人说，生活艰辛
做妓也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年纪大了，做妓也不配了
读到这，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不知是感动还是悲怆
天就要亮了，朝霞燃烧
太阳已露出了湿润的脑袋
我刚写过，春天就要过去了
夏天来了……
而今，夏天就要过去了
秋天又要来了
日短夜长，夜长梦多
对于我，是件可怕的事情
2022.7.9
星空
秋天迫近，走出风暴
鬓角的白发并没有让我们心惊
那只是一点白霜，离一场雪
还很遥远。张开双臂
几十年的光阴，现在开始倒片
还得要点时间，无需心急
归林的鸟在池塘边闲聊
还不想飞回竹园睡觉
衣锦还乡，对于鸟没有压力
草垛上的丝瓜花，扁豆花还在开放
秋天迫近，它们并不慌张
像大街上匆忙的人群，即便内心焦虑
也不轻易显山露水
脸上的微笑，始终在线
这是他们内心从未消失的善良
就像星空，时不时地仰望
不妥协，也不后悔
2022.7.7
焦虑
一轮弯月隐在云中
像芝麻糊里的一瓣桔子
我在两场雨的缝隙中散步
在没人的桥头，取下口罩
畅快地呼吸几口
疫情若即若离
生活的艰辛与日俱增
也许，明天会更好
只要不比今天差
我便心满意足
在两场雨之间散步
随时都有被雨淋湿的危险
抄近路回家
却还是绕了路
我不知道在焦虑什么
或者，焦虑的事情太多
一时还分不清轻重
我并不怕被雨淋湿
只怕生活的压力太大
雨过天晴时
腰椎再也直不起来
看彩虹……
2022.7.4
东南风吹得欢
东南风吹得欢
布谷声里麦子熟了
紫色的泡桐花
是谁的萨克斯，音乐生香
槐花，白色的连衣裙
又是谁的公主梦
一簇一簇地竞相开放
看完朝霞，看晚霞
麦浪涌动，海天相连
吹芦笛，放风筝
捉知了，采野花
过家家，造房子……
东南风不歇，换了西北风
鬓角结白霜
不吹蒲公英，只吹满天雪
和雪中的小阳春
2022.7.3
候鸟
在异乡，仰望星空
举目无亲，抱着榕树
叫一声兄弟
突然，很想回到故乡
在田埂上
看着草叶上的霜花
多美呵！孤独和落寞
又让我逃离了故乡
在北方与南方之间
除了漂泊，还是漂泊
有人羡慕你的自由自在
并没有人在意你的
挣扎和绝望
当我终于丢失了故乡
异乡还是异乡
我羞愧，一只候鸟
对季节的敏感
对生活的迟钝
多少年了没有衣锦还乡
只有春去秋来
南来北往
2022.7.2
多雨的夏天
多雨的夏天
河水暴涨，流到海里
梦想，比归宿浪漫
海水退潮的时候
它泡过的大米草
葱绿，坚韧
闸口停泊的渔船
飘着国旗，祈求平安
树林里的鸟，都睡着了
睡姿大致相同
都把头埋在胸前的羽毛里
只有到了早晨
天亮了，它们才会歌唱着
一起出去觅食
团结友爱，鸟为食亡
当秋天来临，红色的盐蒿
铺天盖地
夏天的雨换成了秋天的雨
它们之间有落叶过度
并不突兀。就像童年到少年
青年，再到老年
日子从未断过……
一场雪，只是瞬间的空白
就像电视跳台
2022.7.1
老字
触及老字的一横
再一横。一竖
再一撇。发现了
时光的匕首
想用青春的回忆
将它擦去，却割伤了手
有许多字写倒过笔画
只有老字从没错过
想倒，也倒不了
2022.6.30
听雨
我听着窗外的雨声
听着一滴雨
与另一滴雨之间的空隙
可以飞过什么
而不被雨淋湿
一只鸟，一只蝴蝶
或者更加微小的昆虫
天很黑，路灯下的雨
更像是扑火的蛾
有时候，我也想像一滴雨
挣脱地球引力的捆绑
从弧形的天边
飞向另一颗蓝色的星球
我听着窗外的雨声
它开始有些密集
像匆忙的生活
无论我怎样侧身而过
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烟火
不管将来走得多远
别人只要鼻子一嗅
就知道我在人间呆过
我听着窗外的雨声
听着一滴雨
与另一滴雨之间的呼唤
有些动容……
2022.6.30
这个夜晚，因为停电
突然变得嘈杂
这个夜晚，因为停电
突然变得嘈杂
热，成了一件要命的事
外面凉快，可我不想动弹
人多的地方会有危险
算是这两年形成的潜意识
事实上，我从未当真
风吹过的地方，会有沙漠
当然，也会有星空
滩涂，草泽，条子泥
麋鹿，丹顶鹤，和牙獐
苏北平原与南黄海缠绵的地方
我的村庄，桃花与油菜花
只是日常，麦子和玉米
也没逃脱粮食的宿命
就像白驹狮子口
命中注定，就是新四军
与八路军会师的地方
纪念碑虽小，但意义重大
我突然想起故乡
不是因为停电骤然产生的黑暗
更多是因为诗歌和旅途
产生的连续反应
它波及到年迈的母亲和两个妹妹
槐花，苦楝花，和泡桐花
喜鹊，飞蚂蚁，和麻雀
她们像潮水填充了滩涂的荒凉
以及我脑中短暂的虚空
这很好，我不仅要为梦活着
也得为现实活着
这个夜晚，因为停电
突然变得嘈杂
来电后，又变得更加寂静
当我再次进入梦乡
还会梦见什么？并不受我控制
自由这个词更适合梦和怀念
2022.6.29
灵魂张开翅膀
与几个年轻人
聊了半天诗歌和生活
聊了一些记忆中
残存的东西，好像只有故乡
童年是完整的
虽然，我在城市生活的时间
是乡村的三倍
但大多是碎片，可以放心清除
我不知道自己今后的打算
命中注定的东西
规划了，也不一定有用
一切顺其自然
我也许会在深圳终老
也许会返回故乡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有一天，灵魂张开翅膀
它想飞去哪儿，就飞去哪儿
我都会一路跟随
人生的遗憾，也许
只有灵魂才可以弥补
2022.6.28
清晨，遇见的人
清晨，四点五十
遇见了开早餐店的小夫妻
麻将桌上刚散场的人
喝完酒，哼着小曲的人
一男两女，瞎溜达的少年
拾荒的，疯子
清洁工，送外卖的
下夜班的女工……
这就是芸芸众生
日复一日，疲惫又不能
丢弃的生活
我从不问别人
也不问自己
幸福不幸福的问题
它们，本就不是问题
只是两个平常的词
吵了一辈子的邻居
2022.6.28
从这个时候开始
你说，明天有空吗
一起看个电影，我说好
从这个时候开始
明天就有一场电影的时间
是你的了。我们沿着长春北路
向前走。月亮走丢了一会
又走了回来。六月的早晨
风车草上会有露水吗
它转起来，会不会像你
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
一甩，就甩我一身水
我说，明天有空吗
一起看个电影，你说好
从这个时候开始
我们的一生，就裹挟在了
一场电影里
海誓山盟只说了一遍
柴米油盐重复了一辈子
2022.6.28
让子弹再飞一会
让子弹再飞一会
飞累了，自然会落到地上
草木都受伤了，疼
只是一种滋味，快乐是另一种
明和塔在山上
我爬上去，天黑了
塔亮了，像揭了面具的黄金
有人在经声中分手
有人在经声中重逢
爱情就像口香糖
嚼着嚼着就不甜了
只剩下粘人了，还粘
鸡毛蒜皮
让子弹再飞一会
只要那朵云，没散
该下的雨，总会下的
雨过天晴的日子
总比乌云密布的日子多
这一生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尘埃落定，也不算结果
或许，还有彩虹
2022.6.27
刘炜，江苏省盐城市人，现居深圳光明，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草堂》、《青年作家》、《城市地理》、《芒种》、《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儿童文学》、《西部》、《意林》、《文艺报》、《青海湖》、《新诗》、《葡萄园》等发表诗和散文。作品入选漓江版《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3—2014中国新诗年鉴》、《华语诗歌年鉴》(2013-2014卷)、《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散文选刊》、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月光下的村庄》。多次获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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