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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哥

一段树桩子一推门
发出了微弱的嗷嗷或喵喵的嘶叫

像挤进了一把尖刀

门缝儿里有一炷猫脸香在燃烧
却没有一丝多余的祈祷

那年，铜板色的工地噼里啪啦把他摁倒
一辆救护车滴呜滴呜“哎哟哎哟”在阎王爷的手心上奔跑

在人生的拐角，脚手架坍塌，四周尽是深沟荒草
一家人拼死拼活才抠出来了人命一条

我在他吃过的胶囊里
找到了一截瓦刀

它不再砌砖盖楼，突然倒戈砍向一棵曾经背过我的大树的腰
狂风撕扯着他的衣角，吹出了一个情字在天空中抓挠

嘎嘣断折的声音里有手足相连的味道

2、寄语回乡人

群山最深处
最厚的白云下面
我也不知道我老家
后院里的桃花是不是开了
如果你正好在那里
只告诉我村头的二丫
有没有出嫁
如果天正好下雨
就什么也不要
对我说了

3、夜半山城

夜半酒醒，散步于通羊河边。
沙沙的脚步声，涉过暗淡的夜空，
总想去往另一个季节。

树梢头，小鸟嘤咛一声，
惊落一枚树叶。叶子落地的声音，
被夜的手掌轻轻托起。

山城横卧，恍若睡熟的婴儿，
偶尔在梦中呢喃。
迷蒙的街灯穿入老城区，
像一个川字，按在城市的额头。

她安宁，便是天下太平。
思绪轻飘飘，一瞬八百里，
接目满天繁星。

4、和玻璃有关

1

那些盲目的鸟儿
一直无视你的存在
直到撞得晕头转向
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无知
直到失去你以后，才终于发现
你身后，囤积了那么多风雨
击退了那么多尘埃

2

身如墙，拦截窗外风雨
体若无，视线自由来去
粉身，碎骨，是以后的事情
此刻的任务，只能是
坚守，和伫立

3

每一寸晶莹，都饱含辛酸
厄运是一只鸟，随时都可能飞临
使命是天上的太阳，乌云不请自来
八十一难，不过是命运布置的一道道习题
西游的路上，白骨精需要打三次
女儿国的国王有无穷的魅力

4

披上猩红的袍子
化身一面镜子，照尽人间美丑
照出无数自卑和狂妄
飞上一面墙，吞吐岁月沧桑
稳坐一只又一只手掌，复制须眉红妆
镜子转身的时候，人类失去自我

5

在太阳下，他拥有
玻璃一样的纯粹和辉煌
他是一首不朽的诗
他是用生命去爱的人
他是为爱而破碎的玻璃
哪怕再破碎一百次，也要让
爱和英名，如星星一样
在尘世闪着光芒

6

一个瓶子，装五味
装有关妖魔鬼怪的传说
一只杯子，品味江湖
品味俄乌战争的枪炮声
一面镜子，照花容月貌
照一根青丝修炼成白发的惊心动魄
一道门，迎来访的风和尘
送一双脚印去三千磨难里寻找从容
一盏灯，点亮暗夜的祈望
用灼烁描出海中航线
一扇窗，请进一片春色
赶出两道目光

5、掘进工

进化从木棚开始
工字钢梁、π型钢梁再到
U型钢梁和锚杆金属网
在指挥棒遥控下
开拓出一条条巷道
就象在挖一座座墓坑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最终
谁要躺进去

6、一支腊梅冬横斜

任阵阵寒风挑出刺骨
挑出金黄色的花朵
纳吉、存喜、集瑞、汇福
带有中国风的窗格
很多时候，诗意似乎模糊
但是每一片叶子。真切
对家园有一种恒常无止的执着
耐人寻味的日子
莫过于轮回之中的守望相助
冰天雪地的暗恋
一次次表达成为花蕊融和
如果生活，退无可退
那么，保证一个个连续不断次第
绽放。大地无语

7、读《虢国夫人游春图》

不虚工笔重彩画里行
骑马，踏青，赏春
长安郊外杨柳风
蹬鞍纵乘，缓辔随行
呼应，宫廷画家张萱的湿笔
又绿，曲池水滨

在天子赐封的优渥生活里
丽人的每一次出行
道路为之耻骇

开元盛世谢幕在即
被带偏的美人何其多
睥睨一切
只是贵族阶层惯用的眼风

当玉花骢
不再和英雄惺惺相惜
只能沦为美人坐下的三花马
妥妥的丽人标配

8、内心的风景

他沉默着。沉默着看自己如看风景。
只有肃穆才看得分明。

没有画家能画出云的思想，也没有作家
能揭示石头的内心。他是变幻的谜。
谜底或许永不被公布。但这辽阔的内心
多像宇宙，静静地埋藏着真相。

“他是我的，”他涌起骄傲的情感，
旋即颓然，“而我对他知之甚少。”
他朝无尽的自己走去。
他的行走本身成为另一种风景。

9、端点

要生出一颗七巧玲珑心
把最普通的话，用哲学的语言表达出来
说你的黑，是雪的眼睛
说你的身体里，有弯曲的时间
如果还不够，我就再说
你是夜色里，那一抹幽蓝的极光
这话语体贴而又烫慰人心
似有花儿，在一朵一朵地绽放

两只灰喜鹊，站在枯枝上头抵着头商量着
如何从这场大雪里，找到食物充饥
在这充满烟火味道的人间啊
它们把自己的孩子和麦子，看得比它们的爱情重要

一说到爱情，那些陷阱就变得朦胧和温柔起来
并隐藏起自己的毒刺，散发出玫瑰的香
让那个沿着异乡的道路行走了半生的女人
从荆棘上，重新拾回自己少女时代丢掉的红裙子
还要从那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上
找回母亲忧伤的语言
就如母亲把自己种进泥土里一般
重新把这些语言种进去，再长出来

它们开花的时候，蝴蝶来了
春风开始召唤我，花香开始召唤我
我开始倒退着，从来时路返回来时路
金子一般的幸福，在栅栏后面探出头，向我招手

10、教室恍如山岗

有时，风吹过
白杨的叶子簌簌响着
青春的脸庞闪闪发光
有时，风停歇
一只雏鹰展开了翅膀
一只幼虎俯下了身子
多好啊！都是为了美
他们将奔向不同的去处
庆幸世界那么大
美好的事物那么多
足够他们用尽一生
去寻找，去追逐
勇敢地，去爱……只是
当天色暗下来
愿他们不要忘记
曾有一只雄鹰要飞上云霄
曾有一只猛虎
将虎啸山林，占山为王

11、水之死

骨头
堆积山河
骨灰扬为雪飞

感天，动地
人间大悲！
冬冷——
水，也必须得
死一回

12、我只是穿了和它主人一样的外套

整个冬天，虫子深藏
有阳光的日子,几条四个月的鱼
浮向浅处
一支疾速的飞镖
刺向水面波动处

欣喜的阳光坠进黑洞
战争如此地短兵相接
无辜者总死于无辜，一幕幕寻常剧

黑色钢爪的白腹鱼鹰转头望着我
我只是穿戴了与它主人一样的冲锋衣和墨镜
我并不在意它的目光有多凶险
在意河沟里的鱼还有多可怜
我使劲挥手发出啸叫
驱赶鹰的军舰和被它劈开的水

13、雨，正返回天空

我不知道随着夜晚降临
什么在下落

我看见
雨
正返回天空

去照亮，漆黑的夜空
和我深渊的心

14、诉求

可不可以，把一个人还给我
她已经消失了多年
再不相识。这么多年我一直寻找她
从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小时候，我揪着她的衣襟
长大了，再也没有看到
她的样子

三十八年来，我一直等着她
等着她从春天长出来
长出小脚小手
小样子。种下去的那年秋天里
秋风如刀子般锋利
每一刀划过
从心底，剜出一块新泥

母亲，每个春天我都盼着你长出来
母亲，每个秋天我都去田里
再把所有土地，重翻新一次

15、巷囗

巷口。他和工具箱站成一道风景线
每天都是这样，生活需要守候

没有语言。语言就是眼神和手势
他只跟车子交流，然后低头做自己的功课

手指穿过轮胎，如游走在河床上的竹筏
每一个认真的动作，就好比医者仁心

一遍遍把脉、治病，一遍遍脱胎换骨
倒栽的脸盘，满是艰辛和忍耐

高楼渐渐模糊，城市被夜色吞没
他将生活装进工具箱，然后消失在寂静的巷尾

16、这场雪

雪下着下着
先覆盖了院子里的小菜园
接着覆盖了东墙根的那堆草
然后是最难挂雪的牌匾

这院子里的静物
别无选择，成服于雪的倾覆
就像一幅铅笔画：美、恶，对、错
被一块橡皮擦了个精光
挂出了让人
无可奈何无，无可挑剔的白色

披雪而归的大花狗
轻轻一抖落，泥泞，污浊
整个院子一沓糊涂。细细一想
这才是这场雪，本来的本质

17、天黑了

母亲坐在院子里
晒太阳
不知不觉睡着了
巨大的阴影
翻过围墙
偷偷地爬过来
沿着她的脚
一小口
一小口
蚕食
等母亲从梦里惊醒
阴影已经吞噬了
她的大腿
胸脯
和青春
马上就要吃一一
母亲赶紧起身
进屋生火
煮饭

18、打碎月光

不会划船
也不算舵手
就凭一股冲劲

目不斜视
心有光明灵犀
一桨连接一桨发力

冲进夜晚
披一身思想
狠心击碎明澈

只要前进
击碎沉重负担
再慢也是自己力量

19、慈悲

太阳悬着慈悲
伸着浩阔的手掌
从早到晚，毫无功利
把所有的事物都抚摸一遍

他抚摸天空、白云、清风、鸟鸣
大地、山河、楼房、瓦屋、鸡笼
树木、小草、露水、烟岚、暮色
坟墓、石头、坷垃、腐臭、粪便
老少、美丑、善恶、霉菌、病毒
凡是能照耀的地方
都没有分别，无一疏漏

多像我八十八岁的老母亲
把好吃的拿给前来串门的邻居
包括又傻又丑腌臜不堪的哑巴
多像中国扶贫，不放过
任何一个疯、傻、病、懒

20、归途

一年就这样，一晃而过
从年头的车上下来
过了一条街，拐了两个巷
就从西边到了东边
打了个盹，做了个梦
醒来，迷迷糊糊地
仿佛被人推攘着上了年尾的车

回家的路，那么长
转了一站又一站
尽管身旁的事物一轱辘地后退
路，还在路上
可是，我心中有数
回家的路再长
也长不过我手中攥着的一张车票

21、致爱人

〈一〉
风平了
浪静了
爱人，你在聆听什么
你在回望什么
听到了星星的承诺
还是看到了落花的誓言
都走了，远远地去了
在我满脸的折褟里
在你万缕白发中
这一生的跌荡起伏
这一生的荣辱痛楚
这一生的艰辛忙碌
爱人，想要给你的幸福
只剩下这堵为你挡风遮雨的墙

〈二〉
迟钝蹒跚的脚步
再也走不了远方的路
爱人，只能相互携扶
陪你在屋前漫步
看河水悄悄地流
看夕阳慢慢地燃烧苍穹
佝偻的身影再也挡不尽风霜
生一壁炉火
爱人，让我不再强壮的肩膀给你依靠
为你轻轻唱一首歌
在那青春年少里
你曾为我芳心暗动

〈三〉
夜静了
人散了
爱人，让我轻拥你入怀
不再有冲动不再有激情
在这冰冷的冬夜
只有彼此的体温捂热你我的温暖
我们已渐离这喧闹的世界
人群里已消失了我们的身影
爱人，给你读读在年轻的风花雪月里
为你写的情书
每一句羡慕
每一声爱恋
都是我今生不变的初衷

〈四〉
所有的像片都己泛黄
所有的日记都己存封
爱人，我们的一生坎坎坷坷风雨飘摇
却如此的真实，完整
你的柔情我的爱恋
在每一个日子里定格
在每一段风雨里成行
没有人会读我们的故事
也不会有人会记得我们曾来过
我们是天空里一颗尘埃
终归，魂归黄土
爱人，一切都不重要
一切都将是过眼烟云
只是庆幸
你我相依
牵手，走过岁月的尽头

22、一条路

年轻时，走在滨河路
会唱的歌我通通唱一遍
路两旁的银杏树，葱绿的叶子
在风中止不住地喧哗

知命之年，沿滨河路散步
那些曾刻骨铭心的歌词，已被淡忘
喜欢安静，拣偏僻的路走
甚至故意走进黑暗
杀死跟随的影子

我记得一条路，却忘记了这条路的全部细节
包括银杏树叶是否还在风中歌唱
我完全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自己不光嗓子不管用了
连耳朵也渐渐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23、看戏

生、旦、净、末、丑
扮演的是许仙、白素贞，法海、孔明、蒋干
蟒袍、铠甲、褶衣、霞帔、水袖
出场的是帝王将相、英雄豪杰、落难秀才、小姐丫环
无论是傩面，还是浓墨重彩的脸谱
戏台上，演绎的都是战场上的，叱咤风云
后花园，才子佳人们的，唧唧我我

小时候的我，在乡下，却总想钻进戏台幕后
看一看，演员们的真实面目，看看救许仙的灵芝草，是否还在
降伏白娘子的金钵，是否真的那么法力无边
可演员们，好像都还没有从角色里走出来
一个个，卸盔下装，神采奕奕
演花脸的，迈着正步；演老生的，抖着长须
扮小姐的，甩出水袖；扮丑角的，踩起猫步

空置的戏台上，显得那么宽敞寂寞
一大堆锣鼓、唢呐、二胡、弦子、琵琶，搁在台角
在耀眼的阳光下，我竟怎么也看不清台上，所有的背景画面，亭台楼阁
也找不到刀光剑影，花前月下的蛛丝马迹
不知是演员们，滞留在戏台上，走马灯似的虚影遮蔽了我
还是我，原本就没有站在戏台上面
看到的只不过是，绛红色的帷缦徐徐落幕


注：原先台上所有演员都戴面壳，面壳就是古老的“傩（音挪）面”。后来感到演出不便，不能真实表达脸部感情，就将面壳的图样画在脸上，也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脸谱”。


24、蜡梅吟

一直在做一件事：孤芳自赏
最冷最痛的季节，我靠它挺住
不管过去多荣耀多牛气
不论以后艰难险阻
腊月里，万物肃杀，朔风凛冽
冷酷岁月里，蜡梅依然绽放
水晶玉质，幽香四溢

鹅毛大雪与我们欢唱冬风
莹莹蓝天与我们唤醒阳光
我执着，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孤芳自赏，甚至
欣赏空气，欣然认命

一无所有、光秃秃的枝干上
有了黄豆豆，长开小喇叭
甚至杜鹃啼血，自负百密无疏
到了丢三落四，竹篮打水
无中生有的幸福与有中生无的烦扰
依然香过严冬，迎来春风

25、冰雕

你看，寒冷中的房子和舞者
寒冷中开出的花多么美！
玫瑰、百合、康乃馨……

晶莹剔透，引一束阳光穿透自己
心，真的是水晶吆！
多美呀，这纯纯的真诚。

冰雕——水的绝处逢生！
逆境中、夹缝里
水依然展示着顽强的自己

26、好诗人的爱情永远在故乡

春节回到我六弦琴的故乡，离离飞雪
美人的双屐早已不在琴弦上伴我歌唱。
不系裙带的雪花灼烁着美女住过的小镇
但不会再有一朵红玫瑰探出她的栏窗。
贴着婉约派对联的空门是她留给我的。
红颜知己已经中断了和我的王谢邻里情。
不会再向我透露她歌楼的变迁与云迹。

晚春的雪花还依稀着美女住过的小镇
客心悲秋，一个半百的诗人为谁而归来？
总是在人间的好景美酒对我伤离别以后
惭愧现身于她生活过的芳园黯然追悔之。
好诗人的邮箱密码像山脉绵延在故乡。
像暗访的快递员把逾期的信函空投递。
像私塾老师告诉补课的书童们带着书来。

来去无踪狂歌沾巾都是千古不朽的好诗人！
我是一个好诗人,在故乡应该有一个好情人。
愿每一个好诗人的爱情都轻盈在故乡。
在他的你的我的故乡都有一个好红颜。
啊，我怀念那最漂亮的人，对我最真的人。
吻我的女人辜负的都是千古不朽的好诗人！

27、白夜行

手是旗帜
高举与低放
在前行跋涉时
都会为前途暗示
雪夜，没黑暗
黑暗被雪掩埋
给了我们银色的世界
虽然寒冷，可我们知道
只要走过雪域
便是春天的入口
你在那里等了我一生
现在，我明白
为何，每一个春天
花就会重开

28、世界名画题图诗    无名女郎 （ 克拉姆斯柯依）

严冬的积雪残留在剧院的屋顶和檐头，
柔顺的貂裘高傲地抗拒凝重的冻云，
你优雅得体地与各色献殷勤者寒暄，
平静的光荣门楣怎能慰藉你的伤感？

愚蠢的爵爷、放荡的军官、铜臭的商人、
颟顸的官员、淫邪的医师、轻浮的诗人......
你微微一哂，连鄙夷不屑的心情都不屑，
身逢醉生梦死的时代，只能隐隐心痛！

饥寒交迫的画面不断涌现在行走的视野，
青春的美好憧憬象一路洁白无瑕的雪地，
被轻快的马蹄和旋转的车轮无情地蹂躏......

这颗芳心依旧纯洁无瑕，依旧暗流涌动，
它只属于特立独行于滔滔浊世的大丈夫，
纵然今生不遇，来世依然会为他守候......

29、不乱丢乱扔

面对一片整洁的天地
我们如雷贯耳地喊醒自己：不乱丢乱扔
请看那只晃荡的笤帚就像一束晨曦
给眼前款款的生活带来美丽
我们坚决不能成为一瓢脏水做出污染的事
如果大肆乱扔，的确是在蒙蔽
自己那一双把美、丑拉开很长距离的眼睛
况且扔掉的是一种落日般美好的收敛
不该乱丢，就住手，不乱丢
我们面向满天朝霞声如洪钟地预警自己
这是星耀人生不可或缺的修行
就从一点小动作开始

30、活着

活着的意义，一直
被活着的人们苦苦追寻
只有死里逃生的人才懂得
活着的意义，其实
就是活着本身

我每天活着，在红尘里
滚滚滚。偶尔和自己
争辨几句。但我发现
谁输谁赢都一样。何必
和自己过不去，活着才是第一要务

我走在每个人都在走着的路上
正如每个人，奔着前程而去
一些人从我身边匆匆而过，一些人
已经躺平。我咬了咬牙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努力活着”

多年以后，我将重新认识自己
因为我没想到会看到那一幕，倏地
灵光一闪，天边出现一道闪电
一道光环把我的身子，和内心同时照亮
来不及向你道别，我已隐身走进黑夜

31、客居

老酒我已温好
凉拌苦瓜，加了些昔日的酸
也放足了记忆的甜
两个小板凳，上面的旧时光已拂去
对面坐着，似故旧中的思念

转过那个弯，会看到
一棵老树，鸟声之下
就是行囊刚歇息，我的客栈

我已准备好话题，虽已陈旧
却足以令我们聊到寂寞了然于胸

一个人在旅途，我没有迷路，只是投宿
靠想念近一点还是离孤寂远一些
有时拿不定主意

我正站在窗前，街上
已升起夜晚
你转过那个世人一遍遍描述的陡弯了吗

32、旷野中的树

不要问它们从哪里来？
经历过什么？
这些剃度了的树已经
皈依了秋天

没有了一片叶子
光秃秃的枝干
终于放下了那些
花啊果的俗念
在空旷寂寞中
静下心来
开始了“苦海无边”

落日燃一炷香火
黄昏如钟

33、痼疾

实在难以启齿，每次我走过戏台时，都会狠狠地踢它一脚
为己，也为他人，泄一泄心头之怨

然而，我非但没有踢痛戏台，踢伤踢痛的反倒是我自己
以致许多年后，我的这双腿脚伤痕累累，难以站立，红肿疼痛不已
为此，我遍寻天下良医：扁鹊、华佗
钟南山、方有生等著名大夫，以及无数无名氏
他们面对我这一硬伤，开出的处方内容惊人相似——无药可医

堵啊！戏台依旧捧着尘世那个老剧本，子丑寅卯，黑脸白脸
舞枪耍棒，煽风点火，装神弄鬼
生旦净末丑，咿咿呀呀地继续上演着一出出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等人间悲喜剧
凭借着西皮和二黄，化妆和服饰，道具和灯光等演技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愚弄善良观众……

时值我拄杖耄耋之年，虽已无健康健全腿脚可使，但我痼疾难改
每次走过戏台时
禁不住，我都会将一只又臭又破的鞋，愤愤地扔向它

34、敏感

夜晚，疏枝上
一场雨，反照出一场雨
借助路灯，夜空正经历着某种
倾斜过程——

俱寂还是俱寂，只剩下沙沙的雨声
密植的夹竹桃，涂抹一团黑色的脸
那是深入不进去，又照不亮的地方
生出一些猜疑，一定有什么藏匿于其中

视目中，遇见担心着的我的担心
在我经过之时，惊飞一只麻雀
一根细小的树枝，仍然在轻轻晃动
没有比这更细微的惊动了——

这是一种敏感，在量子纠缠的时候
仅凭借这种敏感，我并确信敏感
但敏感不是经验，虽然它源自于经验
如同此时，我看清雨中柳条的偏向

35、本命年

本命年的心里装着另一只兔
我看得见，却难以捕捉

它选择站立躺卧奔跑蹦跳
像是我体内第四十八块骨骼

必然还有什么不可降服的事物
跃跃欲试，或惹起一阵阵骚动

当最后一枚晨星落入草丛
东面的风声渐渐压倒了西风

36、大寒

即将过去的冬季不会只有
孤寂和寒冷的萧条

落叶是大地独有的琴键
干枯的树枝，是微风轻抚的
筝弦，我仿佛听见
欢快的节奏

眼前呈现女儿稚嫩的舞步
冬天的雨声和小鸟叫声也成了
迎春的变奏曲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淡淡的
泥土香味，只为孕育破壳的叶芽

37、儿女节

改革创新，节日一样需要
需要有新的乐子

我们这代人的责任是
给后代起码发明创造出一个节日

我们每年
四季轮回着过节
过的是先人制造发明的节日活动
期间拿着风俗习惯
团圆团聚

再过若干年后
那时的人称呼我们一样是先辈古人
可我们二十一世纪的人
给后辈留下的节日是什么
子孙们用何种方式欢庆我们这代人发明创造的节日
就是那种通俗的，不需要聚会，却放松心态的节日

比如咱们给世界定个节
儿女节
时间8月18日
这天全地球放假，欢庆
不分男女老少皆宜
就是纯粹的乐
是骨子里的乐活
发自内心乐趣的天

38、黑猫

这只猫，喜欢鱼的同时还喜欢我
我说过，我是一个诗人
我怀疑，我并比不上一只死老鼠。

我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有限，它不真实。
并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我都信了。
并传播。风绿过草甸，没有漏下一根枯草。
我也信了。

拉上窗帘，我也信了
只让耳朵听，我也信了。
可是我不会爱上一只猫，它是一只黑猫。

39、悲歌里的钟声

一辆农用三轮车
经常把逢西哥的信仰
驮到教堂去唱歌

最后一次祷告
他唱的哭腔

哭到晚年，累了
一首赞美诗，小跑过来
把他抱到主的怀里

钟声，再次敲响
每一下，都从圣经的身上
滑入，他的棺材

40、折纸

和剪纸不同
它们并没有失去什么
朝着内心里的一个方向
逐渐成型
它们也需要不断地调试
有时，重复的折痕像一道伤疤
你看，那些折纸人
那么认真，到最后
轻车熟路
他们的手好像不再需要
对话和迟疑

41、大寒

雪继续亲吻。我化了
身后空气在结冰。回头
山路连接田埂路，一排脚印
逐渐消失

雪落灌木丛，白的重量无比白
枝叶柔软处
正雪崩，雉鸡野兔
从一场特大雪下逃出

沿着竹林梅树寻迹
于池塘边找到一排排被白压弯向我躹躬的芦苇
原路返回
脚印一只只站起来，朝远方奔跑

投票：11.9.8.14.13.10.5

4，9，10，2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