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梦的门
八月如野
三月，山羊成熟的眼睛开始放光
它把头埋进草丛，再抬起来
望向远方，如此反复
嚼春的味道
春的味道像层峦叠嶂
自你走后我们的家，我们的日子
空旷如野
八月，成熟的男人变得心灰意冷
他放下酒杯，夹起一块羊肉放嘴里
看向窗外，人来人往
嚼春弥留的味道
春的味道像一团雨云
八月日记
八月，周围，树
我在旧日历背面写诗
她切开西瓜
里面有一座火山
我说这烈焰真甜
一口下去就触上了礁石
我说我触到了历史的拐点
茫茫戈壁，匈奴跃上马背手拿武器
懦弱的我想给自己一点鼓励
于是我改换了一下修辞
我说我踩住了沙漠的咽喉
她说讨厌，总说这些
少用“我”，她告诫说
这是忌讳
写诗的忌讳还是做人的忌讳
我说我踩住了“忌讳”的咽喉
别胡说八道！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看我在沙漠里抓了一把沙子不肯放下
她说你和沙子过吧
不是你吞下沙子就是沙子吞下你
高原上
我们的门一闪一闪的
数不清有多少翅膀通过
叫呀，跳呀，挖呀，填呀
妈妈，厚厚的尘土落进厚厚的时光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一只鸟”
玉米枯黄了叶子，庄稼等着收割
“我一飞就飞到了云彩上头”
石头躺在清凉的溪水里，通体明亮
像一个梦，大大的云朵拿影子把村庄握紧
“你挎着篮子，山羊跟在你后面”
风裹着树叶在小小的院子里形成一个漩涡
“等漫长的冬天过后，我再告诉你一切”
为农民工塑像
整整一代人
老了
虽老却扛着
最沉重的担子
他们是谁
他们曾经是农民
现在不是了
他们曾经有土地
现在没有了
他们有什么
他们有力气
力气化成了汗臭味
把城市建得这么漂亮
他们最怀念的还是自己的故乡
故乡如今一片荒芜
再不像从前
喝一顿酒，抽一支烟
就能把心里的烦恼排遣
总想着，再老，再老
也不能把儿女拖累
是时候为他们塑像了
塑一排群体的雕像，趁他们还活着
立在城市最中央
刻上马克思的那句话：
“劳动最光荣”
挂牌子的男人
一群五六十岁的男人
弯腰，捡起五花八门的手艺
挂脖子上
一块块养家糊口的招牌
示众，像犯了什么罪
谁的主意
拿历史做了噱头
像演戏
一声不吭
重回默片时代
城市之光
玻璃安居在空中，相互映照
光，本能地拥有一种固态结构
泰然，自若，在
里和外，上和下之间穿梭
它有让透明变得性感的绝技
流苏和花边在它背后
它铺展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牵手，跳舞，河东河西
像生意人兜兜转转
一闪一闪
在人群里亮起
霓虹灯，信号灯，汽车尾灯
谁能悬崖勒马，谁能止于至善
夜深，天桥上，看灯火阑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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