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树根

公鸡一打鸣，刨树根的人就起身
他用锄头掘开大地，把狗胆汁
泼进树的年轮里，用磁铁
屏住树根的呼吸，锄头落下的速度
越来越快，他挥汗如雨，脱掉上衣
他一定要把我们的良知刨出来
用斧头，用火，用闪电
重新拷问一遍

我儒弱，又手无寸铁
愤怒于我们被房子、金钱和欲望奴役
男人和女人，相互爱恋之后
又互相说谎，互相欺骗
因为某一段流水离家出走
刚刚启航的船被切成三段

我必须让自己的良知重新发芽
并在一夜之间长成森林
船看上去，仍在航行
只是岸上的树木，已永远失去倒影

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打一把油纸伞
往事，一如黄叶，飘落在石桥边
你一回眸，就是一部聊斋
你一转身，西游，不愿再看

牙齿


小时候
当我迈出
丑陋的第一步
笑声几乎把我吓倒
那时侯
我没有牙齿
所有的笑
也没有牙齿

如今
我已成年
可有时侯
走路依然成为
人们的笑料
我突然发现——
那笑声
长滿了牙齿

下雪了…
文/张林春

站在窗前，数飘飞的雪
一片，二片，三片……
数着数着就看见了。故乡

奔波的时间久了
生命中迎风蝶舞的雪花
冷却了，村头
那口槐树上的老钟
庄严肃穆，沉默不响

雪，仍继续飘着
心事涂抹在玻璃上
围坐炉旁，煮一壶绿茶
把冻云的天空，关在窗外
盘算过去我牧羊的日子

布衣（断章）

掌声中…
——邻居二叔搓着手
“一瘸一瘸地”
从，另外一扇
没有铺设红毯的门
走进了会场

不屈

煤矿工人屈服于世间：
煤尘沉驻于肺，令其咳，就得咳
瓦斯隐于幕后，报警器一响，就得撤
更多的须屈服于人——
班长队长科长矿长……所有带长的
乃至孩子的老师、父母的主治医生
还有老家村、镇的老爷们……
连井下的风也骑在其头顶
叫嚣
更多时候，他们还不得不
屈服于自己

雪中，撑伞的那个人走了


苍茫得没有污点
即使有，也深藏在低声啜泣的落叶里

一抹白为另一抹白唱着挽歌
沉默向上，胸中的恸哭向下
一层层深埋于黄土
一层层垒起乌云
曾陪伴走过春秋的故人
撑起一把薄伞
在这片田野，交换着彼此的车水马龙
雪一直下，伞下的人
依次，交出暴雪夜的证据
却忘记了道别，跟一段哀伤的叙事

再过一会儿，暮色就会送走
所有寄出去的信
连同怀念
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仿佛手里还握着一星余温
仿佛曾经的驻留，只剩一圈模糊背影

至晚。一把伞在风中走失
雪落下来，填满整个世界的孤独

祖传的水缸

半人高的水缸
汪着晃晃悠悠的半缸水
像一个拿不稳的镜子
明知照见的
是俯身低头的自己
却总有些怀疑

这个完好无损的水缸
是祖传下来
爷爷奶奶传给父母。而今
是依然承载着
我生活用水的遗物

知天命的我。一下子明白了
我看到水中的我
其实就是他们，离我而去之后
留下的影子

愿望

12月31日，农历十九
一年已尽，月亮仍是圆的
愿月光清洗我的翅膀
明年我还想飞
愿高铁再快一点
追上我逃跑的心
愿等待一场雪的家乡
不要冻伤守在村口的母亲
愿高铁穿过洞庭湖平原时
轻一点，别扰了穷人的美梦

元旦

似第一抹阳光
照耀着冰封的大地
草们纷纷拱土

是春来了，生命被从新打开。
紧握的拳头
高举头顶
为生命的觉醒呐喊。

似第一股春风
所到之处
万物复苏

是黎明来了，迎接新的曙光。
松开的手掌
有星星之火
从掌纹里燎原

无数交叉的虚线
像铁轨延伸
一列列火车
正开往春天。

我觉得
日子总有盼头
生活总有希望。

202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