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城市里的河
与旷野里的不一样
有太多的桥，让你
随便就跨过

水流成了风景
成了城市的飘动的腰带
紧绷着脸的钢筋水泥笑了

世间的沟壑
与自然不一样
有太多的人，心地诚良地
一把助你跃过

素昧平生的热切相视
大约是北方冬天里的
日头

传染

原来一直相信
流感病毒是可以传染的
可自读了你的诗
才发现情绪的传染力更强
那颗百余年前表白了的心
被丢到了雨水里冻着盐水中泡着
合上的诗集
我不敢走出室外
我怕那颗受了伤的心
被人看见

位置

从小月亮就跟在我身后
我去到哪它跟到哪
回到故乡，它便往故乡下垂
在他乡，它就在另一端下垂
故乡和他乡是无法平衡的天平
我只能在两点之间徘徊
一天夜里，我在街口
月亮正在我的上方，我似乎找到了平衡点
但我知道，我一走它就会跟着我
我也知道它并不是因我而改变
它每次把目光投向我
想要告诉我

在横山洼里看雪

在横山洼里看雪
树矮了，草木不见了
天空与大地连成一片
再也看不见路
自己喊自己，多了一份浪漫

抵达的鸟鸣
以为我是一棵移动的小刺槐
那种亲近，仿佛就像
黄昏降临，提灯的双手送来的温暖

一根枝丫挑不起红尘寂寞
雪花很美。我羡慕一条河流
赤脚行走。雪花很轻
落着、落着，万物皆有了灵性

虔诚

大地捧出白雪
天空交出蓝
我交给自己一场周末的懒觉
和一壶茶

这白雪、这蓝天。这懒觉、这一壶茶
圣徒般虔诚，宗教般神圣

月色撩人
           
通往主舞台的道路，如此泥泞，如此陌生
我扛着重物，打着小手电，颤颤巍巍
此刻的月亮，又在哪里锦上添花?

困顿如狗的时候，它冷不丁就翻过铁皮窗
扬起牛背的短笛，点燃雪地的篝火
将工棚的图腾，一点一点往童年拉拽

这迷宫内的撩拨，冷峻、反复无常
魅惑中还带着一丝挑衅
出口处，成功者在高调兜售秘笈

又近年关。我再次惶恐
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
该如何遁形?

奶奶

奶奶，在我不能理解的时空里
骑着她养的黄牛
在群山之上溜达
桃花和杜鹃在她的歌声里变红

村庄在树林后面
成为季节渐渐朽坏的支柱
鸟群和炊烟都是山中寂静的破坏者
当奶奶的黄牛用发光的蹄
踢向秋天的头颅
我们丢弃的诺言落进喜鹊的巢穴

在被砸碎的山溪的镜子里
月亮和红松在她的眼泪里摇晃
炊烟抚摸到更多事物，然后消散
我们说过的话语像孩子一样，四处闲逛

奶奶把忧伤扔进山谷
树木倒下的一瞬，在云上漫步的灵魂
接触到溪水以后
永远消失

奶奶会在夜晚取出燃烧的心
放在石头上
如果雨水来临，且连绵
她像一片树叶卷曲着，在雨中发黄

树叶的眼神空洞
她终于成为没有忧伤的人
我在山巅上眺望
用思念的绳索捆起迷雾、月亮和峡谷

去有风的地方

做一只蜗牛 
逃
去有风的地方
吹一吹迷乱的神经
那些无奈、焦虑与纠结，都喂给风

人世间，我踉踉跄跄走过
有时，泪
也丢失了半盘咸味

怒 放


沉默是金。寒冬里的茶花保持沉默的表情
“最先开口最先毁灭”
不信邪的，是谁
硕大，凸出，引人注目的一个花蕾
在风雨送春来时，首先怒放

它一怒放
影响了周围的环境
让右边的那一朵
摆脱了夜的困扰，跟着开，呼应了风的呼唤
让左边的这一朵
兴奋，抖去寒露，怒放了生命
令前面那朵胆子小的、瘦弱的，仰起沉思的头
自己粉红了自己
令后面这朵缄默了一个冬天的、紧闭心扉的
找到了开口的理由

这怒放
由一朵春天做了宣言

虾

卖虾人蹲在路边，刚开始
卖二十二，后来
十八元一堆……
冷风吹过，他弓在那里
像一只黑色的大虾。他说
他迟早会红，至少
死时，会红一次，
和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