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姑娘

翻开二十层床垫
二十床鸭绒被
终于发现
硌得她发痛
让她辗转反侧
彻夜难眠的
并不是豌豆
而是他的一根
头发

大树下的蛋

在朝阳公园跑步。
抬头，看见一个架在
树杈上的鸟巢，
黑色而复杂。
一定是个喜鹊的窝吧？
我想。
不不，那是一个蛋！
大树下的蛋！
大树正用自己的身体
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
孵化！
我又想。
一定还有另一棵大树，
此刻，正在远方觅食。
他，在寻找什么？
会衔来新鲜的光，
新鲜的风，还是新鲜的雨？
我继续想。
什么时候会孵出小树？
会在三月吧？
三月，是春天吧！
小树，自己会飞吧？
春天，不远了吧！
那棵大树，也该回来了吧？

我是一块铁

从土里走出来，经过时间的锻打
一块铁如我，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与自己
完成最后的和解

如果还有足够的勇气
走进熔炉，与火热的生活对峙
我便不会如此锈迹斑斑

在火焰中，一块铁如我坐怀不乱
一个饱经风霜的人
终于可以卸掉身上覆盖的锈

辞镜

诗歌折进春日的海棠蕊
掸去乏味光阴隔夜残留的余味
朱颜图倚着许久未见人影的梳妆镜
一切在冬日老去，妆奁里
有芳华未尽的眉笔

微尘蹁跹处落了叹息声
银发与青丝如拴着生命的风筝线
收紧了握着孩子的手
就松弛了容颜，佝偻于沉疴

幼时走进屋子叫一声祖母
那个小脚老太太在榻上抚着我额头
在儿女的话语里缄默

花是何时落的？我知也不知
正因人间留不住许多才让人吝啬
自从辞镜后，她拄着时间渐行渐远

2024.1.29忆祖母作
注释：王国维《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橘猫

宋世平

真有趣，共享单车趴着说话
文明用语；像自愿者脱下马夹后的文明

流浪者明天有考试；生命大考
特别是凸肚橘猫，几次失败于计划生育

她骑行，为了赶时间在地方选举荐案：
关于产妇的权益保障和失血过多的挽救。
因着急，摔了共享单车：
摔坏‘共享’乃大错也

她没想到单车会共享话语权，比猫会说
她体会到了“共享”已是城市弃孤
要换届了；界定人畜关系迫在眉睫
橘猫没有生产猫腻；
膨胀的城市适用于趴着说话

迎春

溪边的坡度有了泥土的躁动
接受种子来安家，期盼一些额外收入

此刻，一种无形的魅力在诱惑
赶紧搜索绣花的，大红的，中式的
甩甩崭新的袖口，鞠躬

每天擦得发亮的玻璃再擦一遍
每天擦得通红的太阳再擦一遍

将大红福字高高挂起来
将养了一年的猪轻轻放倒

让山还原红花绿草
让辽阔的江域还原春之蓝的倒影

春天还没真正来到
人们的心早模拟好春天的气质

水

水呀，出现在禾田、魚塘、山溪
以柔软的姿态。她也是
没水的汹涌，却有水的柔肠
走进生活，抹去脸上凉薄的微苦
在镜子前，舒展开笑容

水呀，以忙碌的脚步
走过河流、村庄、异地。她也是
没水的叮咚，一直缄默着心扉
借春天的阳光，扶起倒伏的菜苗
总以水的方式，拯救了干渴的事物

水里有水的奥义经
当水雾化为雾气
我见到的水，只是河流的
不是另一种形态的水了

残雪雪融的时候

岭上的雪色渐渐消融
寒风的雪刃钝了
太阳突破铅云的重围
收复久违的湛蓝

跟随阳光爬上山头
收缩的心羽砰然张开
崖上的苍松也飘飘欲仙

正午的暖流浇灌着草木
逼出根底的死气
机敏的迎春已含苞待灿

有人已在沿河看柳
我在高处捉住一窝枯草
惊喜地偷窥它的嫩尖

蓑衣

蛛网不断纠缠
岁月遗留的风雨不时发出声响

追逐过荆棘，旷野的春花
驱走日子的艰辛
每一根线依然保存年轻的心情

她在等，披的人
重新拿起生活的琐碎
走进风雨

“人面不知何处去”
唯有一扇默默依靠的墙
一抹每天经过的夕阳
唤醒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