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的纽扣丢了

写下这一行
也写下了潮汐离开礁石的忧伤
妈妈，我的纽扣丢了
您责怪我吧，跟以前一样
手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

站立若夜半流泪的蜡烛
记忆的抽屉里寻觅
冰雪东北，烟雨江南
我的纽扣你在何方
循着这焦急声而来的，只有高悬的月亮

开发大道上，一群镀了金的叶子飞舞
花大力气想重新坐稳枝头返青
找回豆火大的煤油灯
串联快乐的针和线

星星纽扣般密布
妈妈，捏着我丢失的纽扣
迷路……

父亲的雨季

恍惚、又清晰，那时我与雨季
仅隔着一层窗纸。细密的雨丝从屋檐下
一滴滴垂落，雨水洇透纸糊的窗格
夹杂着一股柴草霉变的气息

那时，蛀蚀的木门吱呀呀作响
那是父亲扛着镐头走进雨中
他总埋怨山坡地存不住水，洼地又内涝
雨总是夹杂着风，把成片的庄稼
吹倒，浸泡在泥泞的雨水中
父亲要在天气放晴前，一棵棵扶起

那时啊，整个童年都是湿漉漉的
很多的事物需要穿过雨季
才显现出来，如同成熟低垂的谷物
如同父亲不断躬下去的腰身
直到雨季再次来临，父亲再一次
深陷雨中，成为垄上一株跌倒的庄稼

子夜

又一声鸟叫
空旷的原野更加空旷

橡子加速了坠落
松鼠又多了一份
过冬的保障

只有我
背靠天空
这空空的粮仓
想到去世的奶奶

当年，面对八只张嘴的小鸟
她无力地捶打着自己
胸前空空的粮仓说:
“娃们，是娘不好
苦了你们兄妹八个”

立秋
秋是夏的儿女
即使夏仍黑社会般的粗暴粗壮
但仍对其呵护有加
即使他知道后来
秋多是不孝的
只会挥霍掉他的江山
让他的晚年更黄，更凉……
即使再后来，
他总是把狠话挂在口头: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把他捏死在摇篮中……
但这一天的真实情景是——
秋刚学会站起来，正跌跌撞撞地扑向他的怀抱
而他紧紧把他接住，搂在怀里

天

天掉下来
砸在身上

“疼”
叫喊声听起来不像是疼

覆盖 包裹 压迫
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坚信
天是她的了

元宵节

小时候
母亲教我们姐弟
煮元宵
漂浮起来的
就差不多熟了

今夜
劈柴生火
人间支起大灶
一城一城的灯火
煮明月

熟透的月亮
熟透的元宵
慢慢浮了上来
软糯香甜
把尘世的人喂饱

父亲的文本

一匹大马，总爱在父亲
那株高粱的背影上
写写画画

小时候
从屋旮旯放着的大瓮里
偷偷拿出来的那块小轱辘月饼
是父亲常用的橡皮

他给我讲的那一个故事
每天擦了写
写了又擦

那个冬天的傍晚
他双手握着一颗北斗
突然间写起了一本童话

我成了他的笔尖
戴着王冠
与天上的星星或者月亮里老奶奶的纺车
产生了交叉

一架秋千，横、撇、捺或者竖弯钩
沙沙沙写着一位快乐幸福的白马

我看见那支画笔
咴儿咴儿嘶叫着
走起路来
踢踏、踢踏、踢踏

咀嚼在嘴里的水草
被甩出去了好多标点符号

还有那时，父亲那把打苇子的镰刀
锄头、犁杖和马鞭子，等
都是在父亲的文房里饲养

或许，它们一遇到夜里的露珠
文字就会变得格外奇妙

岁月的风

嗨，又到秋天了
牵牛花有多少颜色
用浪漫对抗生活
尽力守候
只为那眺望中生出自在的花朵
云的清新，海的浪漫
就有无限可能
群鸟浅唱
知了哼着曲
简单的旋律浸染了秋风
是每天都在计划和经历的事情
将向往的地方，都变成走过的路
别管多远，别管多久
冬春夏
答案都在路上

心灯

有时黑夜里的石头
不甘于风化
借雷电之火
点燃自己

石头，不是诗人
也并非沉思的哲者
没有草木的柔软
没有流水的远见

只有，内部有煤
有远古生物的遗骸
有时间的痕迹
有生命之灯的光
要破茧而出

云上人家

南边的山坡上，羊群如鱼
涌动云海，几匹马尾，悠闲垂钓

北边的梯田里，一头老牛踩着
布谷鸟的催耕声，不鞭，自奋蹄

半山腰处，几间小木屋点缀山野
炊烟起，腊肉炒蒜苔的香味，随风飘远

他停下笔，来到阳台，遥望南方
天边的星星开始发芽
童年时光……在一副画里慢慢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