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卫工


她穿着黄马褂，身子闪着光
像一颗启明星
走一路，亮一路

树叶簌簌的落下来
风任性的撒
她追着它们跑
她知道：它们也是无辜的

走一路，扫一路
她瘦小的身子仿佛刚从树上飘下来
瞬间混入秋叶中

街道如此的寂静
如此的空
好像她从没来过

一日

还没走到山顶，太阳从云海里探出头
上山的人望着你，下山的人路过你
每天都相似又不同
要上去做什么无人知晓，草木被风吹了许多年
也没有抖落出一些情节
而时节的边缘，你趟过的河水已断流
知情者在时间之外
也没有一场雨或雪，急急的停伫
而你只是偶尔打量，打量来路上渐变的玫红

如果不是太阳落入云海，还不知道
自己被悬空

霜降后的芦苇


整整一季的轻，直立着
最后，以辽阔而逼仄之势
随风迁徙，抓不住自己
交出满身寂寥，和茫茫的余生

选择一场漂浮的命运，无所谓
错误和反悔，似乎这样就很好
终有放手的那一时刻，无需再见
无需谨慎面对，更无需一再被萧瑟扯弯情绪

草木易荒，物是人非时还有什么可供选择
注定不会再回头，沿途的蛮荒之力
都有实质性的内容，仿佛想告诉我们
活在前行的路上，“缄默和荒凉都是崭新的”

丑角

古怪着装，脸上涂抹各种色彩
取悦人的角色
是否都有一颗善良之心
观众没有在乎
他们早已将及时行乐刻进冷漠

一个孩童送给小丑一颗糖
丑角报之以奥特曼
正义和公平
更多时候藏在面目全非之下
暗香涌动

冬天如母

秋天刚把自然界的毛发
染入红黄
冬天见了，用唠叨
用凛冽的风
一点一点复原
最初的模样
正当你沮丧落寞的时候
身上多了一床新棉被
于是，你酣睡
于是，你就做了一个青春的美梦

听扬州评话《武松》

天上的诸神，也会被世俗生活的重量拉向人间
说书人把武松剥离出来，放到我们中间
在我们的咳嗽中起床，在你离开的凳子上坐下
用你刚洗过的碗筷吃油条豆浆
在每一条街巷，与你擦肩而过

说书人用一个个象声词，模拟出具体的生活场景
如果说书人是琴弓，武二爷是一根琴弦
西们庆又是一根琴弦，西门庆上街了
在所有你希望发生的情节里
潘金莲隆重登场

世俗是人类生活的原生态
说书人把我们心底的欲望、贪婪
勾心斗角、苟苟蝇营，原原本本描述出来

世俗生活永远是喜剧
即使是武松杀嫂，或者怒杀西门庆
因为我们快乐
这是全部的理由，我们快乐，一代代繁衍
说书人把我们装进梦幻的笼子里
从不惊醒我们

最精彩的是《血溅鸳鸯楼》
武松杀差解，杀看院的后槽，杀丫鬟，杀玉兰
杀蒋门神、杀张都监，这步步杀气
让书场对面工商银行门前的石狮子不停颤栗

如果你追问什么是历史，什么是命运
看，武松作案后离开的现场——
温热的尸身，滚在一边的人头，血，倾倒的酒
一地的杯盘狼藉

起床是离开黑暗的最佳方式


睡的姿势不同
失眠的角度不同
侧面，正面，反面
面面俱到，中心不太突出
自由的幸福让我窃喜不已

冬天不愿起床，因为黑暗很重
夏天不愿起床，因为黑暗很轻

挨到必须离开黑暗的时候
我就开始数数，从一数到一百
想在数字中找到生活的切入点

秋风

最令人厌烦的风
要数秋风了
如果非要用人来比喻
我感觉
秋风应该是一个
能吃能吹的人
是一个吃货
坐吃山空

游手好闲的秋风
天南海北吃遍
野外的小草
只够它塞塞牙缝
门前的白杨树、柳树……
也被它当作鸭爪鹅掌
一遍又一遍地啃
啃得只剩骨头

水域辽阔

老陈醋

静——如浅绿色
一张纸,平铺在清晨的
堤湾里
两岸的芦苇从，仿佛
刚刚抻了抻，又迅速站成
两行镇尺

一只水鸭，游走成
一个黑色的笔头，在上面
画着五线谱

夜晚是我的自留地


夜晚是我的自留地
它无边无界
足以播下我所有痴心妄想
黑色素既是基质土
也是叶面肥

阔大的夜，能有三五分足矣
我会把稀罕物或小偏好种在其中
一分种些孤独
它们得邻水，最好是湿地
甘蔗一样生长，越靠近土地的部分
越甜

一分种植任性和遐想
它们必须套种
这样才有葳蕤的、不间歇的收获季

采光条件好的那一分
种植爱情
阳光、月光都要充足
我相信光合作用能催肥爱情的籽粒

如果还有多余的一二分
就种下我的另一条命吧
黑暗中，我总会感到有胚芽
从心里往外拱
想借夜晚这块地
分枝出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