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落日

1
小气而无畏的人，从老虎嘴中争夺口粮
暮黑压不住奔赴
穿行气流。颠簸像是拉德斯基进行曲
回荡殿堂的乐符弹拨七弦
海浪撞击时间的岸

2
他们奢侈谈论“世界看见我"①
“见南山”却未曾置身秋菊盛宴。椰树丰饶棋子湾庄园
一半的爱镌刻黑石、沙子，粗粝的风摩挲火山石上的仙人掌
裸露刺，裸露月黄的花朵
火焰一次次隐约在黄梨树青灰的
枝干里

3
有人离场。有人持守。有人携着肉身
飞奔在霸王岭
忽略野菠萝黏着汗水的发丝
忽略霞紫的芦荻高挑命运的腰身
向着东西注目
相识的，却又陌生
他们擦肩着驻留山间栈道，坐轮椅的老人
垂怜向询——
"你一个人么"?

4
大海褪下衣衫——
疤痕。盐粒。小贝的眼睛。冲刷后的珊瑚石
他感激而又倔强
猛虎叼走一个人的掌中宝，焦灼笼罩贪婪
像在迷失，像在索求，像是一遍遍
攫取灵魂的元神

5
黑金刚莲雾鄙弃污浊里的战栗
清甜藏匿棋子湾的青蓝
青得骄傲，蓝得孤独
孩子们若无其事绘自己的图。镕金的红
映染辽远
有人惊呼“太阳掉进海里了"，诗人花语
站定身体——
它会升起它自己

6
椰风轻咬人间的耳朵
有人睡熟
有人拨开烫红的眼瞳，忧伤地
歌。

①《世界看见我》，诗人倮倮诗集名。

办公桌


情绪低了，上四楼
情绪高了，下二楼
三楼，往往成为一个错误

两张办公桌，给我两个世界
一个是我份内的，一个是我霸占的
至今，没人说我坏话

我特别喜欢霸占的世界
它像一朵怒放的野花

芭蕉
文/朵伊

桌子上一袋芭蕉
表皮开始发黑了
霉菌的入侵让芭蕉变得软烂
我克制住手上因这软烂
传来的不适之感
从一个发黑的芭蕉中
剥出了更多发黑的芭蕉。曾经
妈妈和奶奶也有这样的芭蕉
霉菌让一切变得软烂
但她们的双手坚硬如铁
发黑的蕉皮在手上坨成一坨
她们将那些软软烂烂的芭蕉吃进嘴里
日子有时候就在这样的软烂之中
透出一些霉变的甜
那时候，她们就用坚硬且粗糙的双手
在许多霉菌入侵的日子里
剥开软趴趴的黑皮
咀嚼变质的生活
许多年了
坚硬粗糙的双手已腐化成骨
但我剥一只芭蕉
仍能轻易地剥出活在霉变中的她们

小寒

此时，月色回归天空
鸟鸣呼唤草地
那一轮若隐若现的旭日啊
仍不遗余力
鼓荡着云雾漫天

云层撕开，又合拢
一尾越过龙门的鱼儿
一次次振腾在湿滑的堤岸

风没来，光依然暗淡
流浪的人间
到处都飘着故园的炊烟

土墙瓦房的咳嗽
泥泞小路的奔跑
还有茅草，青石，狗尾巴
摇晃着的冬日

是一个长满记忆的优盘
又是一波流水
即将被淹没的瞬间

新 春

小河里，小鸭已经荡舟出发
给小河也插上翅膀。小狗三三两两竞跑
蹬痛了小路的腰。草木睁开眼睛
遥望天空的高远，并怀胎一个形容词
风，本是一匹天马，而如今
降落到山川脚踏实地，阳光给它加油
隐约有喝彩声。村舍，仍停原处留守一个
大红的“福”字，打疙瘩的欢声笑语
与它渐离渐别，追赶着流云

烛火


等把夜烧成灰烬时
天
就要亮了

瞬间的慈悲，更像一种永恒

为什么我们看着一群羊
在山坡上吃草，心肠
就变得特别柔软。我们
忘掉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
这些羊像谁？
竟扯住我们脆弱的那一根心弦

忧伤像弯曲的镜面
在人间巡行，照见时间的脸
大地比平时
更像母亲，捧出更多
鲜嫩的青草，永远也吃不完
高尚的河流献出更多的浪花

天比平时要蓝要低
更靠近慈悲的人间
多年以后，看见风吹草低
一些故事隐现
看见那些草儿，随风舞动
谁，像草儿一样，痛苦又欣喜

钉夹子

身子就嘴，嘴就是身子
专门修整一些钉子
它有意无意被钉错了位置
有一天，站在文字边缘
装起咬文嚼字
从来不知道
一辈子被人拿捏在手
张囗就吐
闭嘴就咬
使劲时，也咬牙切齿
稍不注意自己咬着自己
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意思
隔着千层能咬起钉
却大字不织

没有一个冬天不下雪


一场雪，另一场雪
总是令人虚无缥渺

她柔软的名字叫雪花
白雪的雪，梅花的花

她落在一块石碑上
唤醒旁边那棵树木

没有一个冬天不下雪
腊梅花儿又悄悄地开

故乡使劲把我朝向阳处推了一把

故乡使劲把我朝向阳处推了一把
踉跄回到远方的远
笔的另一端蹲守
烟囱似的一日三餐眺望
吐着炊烟，比普通话还磁性的方言

在阴历节里过来
走动
拎着一竹篮我喜爱的
陈年往事
轻唤乳名，叩响门扉
放下整个春天，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