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

王全安

羊低头吃草
他低头打瞌睡
依靠在一棵老树旁
他越来越老
涟漪悄无声息地荡漾

暮色将至，那些羊温良地回到圈里
他也返回到老屋里
几盏灯光，撑起黑暗的村庄
他模仿一只羊咩咩叫了两声
星空冷漠，没有一丝回音

离散三十年的悲伤

爱苦相依

八十年代未的一天
我路过边境小城的长途车站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悲恸的长嗥
让我惊恐不安。那是一对
失散三十年的哈萨克姐妹
重逢时，发出的撕裂心肺的哭号
像月下山岗上两只流离的母狼
发出此起彼伏、弥漫四野的长嗥

她们是游牧在巴尔鲁克山下
乃蛮部落里相依为命的姊妹
是两个比邻大国的顺民
因为两国交恶对峙
三十年生死未卜音讯全无
如今，两国已经交好
每当领导人互访时
总不忘称赞对方是伟大的国家

三十年，记忆已退色泛白
三十年，伤痛巳瘀结成痂
那悲怮的哭号声
比博格达峰上千年的冰雪还要沉重
比蜿蜒万里的额尔齐斯河还要悠长
那一刻，彻底戄住了我的心
我只想加入她们
和她们一起抱头痛哭
一起发出荒野母狼一样的悲鸣

重阳

余光之瞳

重阳，只是沿着河边走走
那些生长在滩涂的角树
只在低处扎根繁衍

隔夜的夜来香，丢了一地的青蔓
我知道秋日已深，霜在半空
栈桥上少了几行脚印
伯劳只在人迹罕至处，几声惆啾

秋风很紧，木芙蓉开成了菊花
连香树比以前的大树，清瘦了几分
我在高处拨弄着冬的琴弦

我从漆黑的墓碑逃出就再也不愿意回去

檀风鲁南

谁能借我一副翅膀，我要飞翔
地上太沉重了，压弯了我贴在墙上的一首诗
地上灰尘太多了，涂黑了我从冬天背来的一身雪
还有一阵阵让鬼神惊悚的刺耳鸣叫
如更年期正盛的妇女
令路边树木的心率居高不下
那桶从大烟囱里挤出来的黑烟
欲把太阳光吞食。我从漆黑的墓碑上没命地逃出来
就不分昼夜地给自己打造翅膀
到天空建一个大花园
离地面要尽量高远，不让贪婪的地球看见
在那里好让我发白的鬓发返青
淘空釉质的大牙再度发芽，还要带点
家乡的泥土，做粥时掰一块放上
很多东西是带不了了
关键是把患难的乡亲带到天上
我要驾驭这副翅膀当天空的巡视员
守护好这幅已深感不安和忧虑的天空
我要老了，就把这副翅膀挂在月桂上
等下一个同我一样心怀的人使用

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