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首）
流泉
八月
风像风一样，
扯开我们的衣衫。
我们像我们一样，匍匐在烈日下的地头上。
这是燃烧的八月，
旷野里，八只蜻蜓在飞，
一二朵荷花耷拉在阔大的叶面上。
我们像我们一样，
在沉默中移动繁复的脸庞。
时光有些慵懒，
谁长长吆喝一声，树枝中的蝉鸣就隐藏了三四声。
捕知了的人背着个长竹竿，
买瓜的老农一边往西瓜洒水，一边推了推压在头顶上大草帽，
细细打量过往大大小小的车辆。
这是甲壳虫爬行的八月，
我们像我们一样，没有一点儿脾气。
风像风一样，扯开大地的衣衫。
这是婴孩坐在摇篮上一边吮牛奶一边喊妈妈的八月，
父亲去南方打工六个月了，
说是过了中秋就回来。
剩下
在剩下的这么多细碎的光里
一再想起车厢外闪烁的灯影，旧去的山水仍那样子
飞着老去的黄鹤
……当它们，不停浮现眼前
空出来的地方，或许就是我卸下身段安享晚年的地方
而现在，我还不想说太多沧桑
因为从这里到那里，一条路是剩下的
一件碎花衣是剩下的，一场二月天的雪，是剩下的
……这些，都像默默开过的火车
悄无声息，抵达最后的终点，而剩下的我还不想这么草率
一下子就到晚年
挖掘机在街上又嘶吼了起来
在很多夜里
在星星掉下来时候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穿过逼仄巷弄
去看街面的窟窿
下水管道，即将撤离的道路两旁高高的变压器
水泥电线杆
……它们沉默，好像一切
早已料定，与这些年我所经历的
大抵相仿
当天色大白，真相了然
挖掘机，再一次在街上嘶吼
睡了一夜的麻雀们突然惊厥，抖了抖翅膀，头也不回
飞走了
整整一年
我都保持足够的警觉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一大片粉尘湮没
生怕，一切消弭
一种尖叫，仍在我的躯体内
恣肆，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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