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翻译频道 于 2023-12-4 09:22 编辑
今晚没有月亮
许多个夜晚都没有月亮
这没关系。我自己造一只
月亮，也给你造一只
而它一无所知地参与着我们
而它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会使白雪更雪白
使空旷更空旷
风向四周吹散
将白雾推向未知之境
在那里，每个物质的清晨
都会有信仰升起如太阳
有孤独，骚动如智齿
在野外
一片未受污染的世界
时间失去意义，傍晚的来临
始于惯性。山峦慢慢地
松开绿色，枯草上堆放着
最后的金黄
不安的擅入者，用和解的语气
把它们唤作亲人
那么多鸟，飞去飞来
有一只必定是我
暮色近了，地平线上忽然出现
光。不能确定
是路灯，还是星辰
一杯温水
有两种命运：
治愈焦渴。或者冷却
帮绿萝得出下一组结论
无论哪一种，都验证了它
时间一样的好脾气
在那之前，它是书桌上
微观格局的中心
一双手握着它，就握住了
午后的宁静
没有什么需要涌起
没有什么需要压抑
信任石头
十一月的河岸，鹅卵石裸露着
白的，灰的，像一群羊
安静地晒太阳。季节没有改变什么
凭着耐心和定力，它们深居水底
身上覆满青苔，腻滑如鱼
水干了，它们依然
是石头。干燥，圆润
为了证明自己，它们依然
会在一瞬间，拔出内心的闪电
在黄昏写一封信
我的凝视，加重了黄昏的
庄重。像一种仪式必须举行
雾霭浮动，夕阳忍着巨大重力
落，是个静止过程
如同一个名字执拗地悬着
对面窗户亮起第一盏灯
良善的光，带着对黑暗的歉意
我的自语轻描淡写
而我联想到的
每一种事物中，都藏着
时远时近的你
少年游
原谅我离开很久了。自从
我光着脚，站进时间的河流
没有远方要奔赴，一生在原点
荡开。我的出走来自内部
我学白鹤梳理羽毛，鹅卵石上
磨尖牙齿。闪电降临过多次
落日熨帖受凉的肚脐
河水缓慢，不动声色地
洗落两岸菜花，也渐渐掏空
我体内的原石
岸上行人往来。熙攘中
我看到少年的自己
朝父亲挥挥手，向水边走来
雪瓶子
那个冬天，我们和樱桃树
差不多高。站在它跟前
我们讨论：雪瓶子该埋在哪里
之前，我们讨论用什么
存雪。酒瓶太土，雪花膏瓶太小
盐水瓶稀罕，透明，配得上雪
我们讨论到哪里取雪。地上的雪
身份低，树上的雪
沾了鸟粪。屋顶的雪干净，高贵
最终，站在樱桃树前
我们讨论：我们的雪瓶子该埋哪里
大人说，房子建得正朝南，吉利
樱桃树的正南方向，用脚
画个十字为坐标，我们埋下了
我们的雪瓶子
我不过是个念旧的人
我们去旅行
我们买坐票
把自己塞进铁盒
与同类交换气味
窗户切换着风景幻灯片
定睛看
只有空濛流动
对座似南方男人小口品酱牛肉
女人囫囵吞咬甜瓜
连同瓜籽
看脸型，许是辛追夫人后代
北方的夜很冷，很深
铁轨呢喃着叠词方言
铁盒内部温暖甚于浑浊
每张脸庞
都涂抹着一层淡淡颜料
都熟睡
都似曾相识，眉，或眼
或嘴角劳顿
破晓时分，火车大英雄
从黑暗世界杀出
绿色尾巴抛甩漂亮的弧形
烟雾呼啸
朵朵白云飘向来处
五分钟
停靠风尘斑驳的小站
我们补充黄瓜，海棠果
卖水果的母女
戴同一花色头巾
操同一腔好听的语调
男人或父亲
正在远处
红砖房门口扬撒谷物
他一定类似植物
面颊厚实，秋水浅至半眼
方圆几里
即他们的世界中心
比起火车漂泊一生
子民们根基充足
可怀念
可回走
春天的落叶是身怀使命的
在春天，有的树叶生出来
就是为了掉落
每掉落一片，树就疼一下
骨节就坚硬一分
有的叶子不直接抵达地面
它们在高处，用身体供养虫卵
直到千疮百孔，无力再抓住枝头……
此刻，这些完整的不完整的叶子
在扫帚前小幅度盘旋
堆积。又随风散开……
清扫的人已然具备了树的气质
大部分时候低着头，专注地移动
无法看清表情，或猜测思绪
当他直起身，用毛巾左右拍打
仿佛就有什么从他身上
簌簌地落——
保持对一把刀的敬畏
十岁那年，我发现抽刀断水
是件快意的事情
水被划开，又愈合
我喜欢，这恶作剧
但刀，是刀
一下砍中我的小腿……
刀的主人是父亲
在他手中，刀自由起落
带着节奏感，左右平移
他说，刀和握刀者有默契
刀刃的力量，在于手臂
土豆丝的精致，在于耐力
后来我用许多土豆
验证父亲的话
后来我知道，自己也是土豆
被生活切割
隐痛，水份流失
我秘而不宣。我必须清醒
保持对这把刀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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