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2022年5月诗15首
文/周焱
进化
一个胎儿
就是一颗
孤独的星球
在宇宙深处
漆黑无垠的
外太空
时间流逝
星河漫游
2022.5.15
来了
为了神甫和地狱
死神来了
为了痛苦
和结痂的伤口
刀子来了
为了什么？
病毒、春天和战火
一起来了
2022.5.23
舞
女儿说她感到紧张
她说她担心
几天后的比赛
台上出状况
我说我比她大一点的时候
在学校跳《我是一个粉刷匠》
别人都刷房顶了
我搞忘了
我和她一起分析
这种情形
观众的反应：
观众察觉到了问题
观众不觉得这是啥大问题
观众觉得可能一开始就这样设计的
观众在啄瞌睡。走神。打喷嚏。弯腰。
系鞋带。被旁边同学的响屁 臭得心烦意乱
——总有一些人，根本没注意 台上出了问题
2022.5.7
地坝里烧烤
土豆、苕皮、竹笋、葱、茄子
猪肉、牛肉、火腿、鸡胸、虾
岳父、兄弟、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外侄女儿以及我
没有人问屋里肺癌晚期的男人
想吃些什么。他从城里
搬回这好多年没人居住的农家院子
她的妻子隔一会儿就出来问一下大家
需不需要加佐料。最近的一次出来
是说屋里有油烟。她让我们
把烧烤架子往外面挪一挪
我们挪了挪。隔了一会儿
又挪了挪
2022.5.1
渴
在殡仪馆找水喝
工作人员说这里不卖水
转了一圈
隔着铁丝网
看见一个兜售饮料的大姐
正从殡仪馆外面的土坡
放梯子
她把我从殡仪馆里面
接到外面。交易完成
又把我从殡仪馆外面
送回 殡仪馆里面
2022.5.29
角儿
导演在我家
拍一部
以我为主角的
纪录片
故事太过平淡
导演建议
我的鱼
得死一条
2022.5.3
睡前故事
女儿把几片防蚊贴
贴在从图书馆借来的绘本里
我说应该在防蚊贴上画藏宝图
用隐形墨水。要让发现的人兴奋好多天
研究好多天，再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悄悄去挖。兴奋的女儿说她早就把宝藏埋好了
就在我们家楼下的清水溪
她让我猜埋的是什么
金子？宝石？水晶鞋？玩具？最好吃的糖？
都不是。她说等宝藏挖出来的时候
除了石头。石头。
石头。石头。石头。还是石头。
2022.5.21
繁荣
马孔多镇计划新建
美洲第一高楼
时速500公里的高铁
将把那里
和惠民村相连
大棚里 老马正给西瓜
注射增大素
浑圆光滑的巨乳
长势喜人 一只
……一只……
他又想起他伟大的发明
戴二十只套套增粗的方法
昨晚深得萨拉的认可
——他的爱人 萨拉
一边舒服地啃瓜
一边把线上嗨购的商品
一单接一单 退货
2022.5.11
太坏了
洪君植先生有一首
叫作《答案》的诗
说的是申请加入美籍的一道试题
对于“美国是一个法治国家”的理解
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搞错了
他们选的是“公民必须要守法”
而标准答案是“政府必须要守法”*
我把这首诗转发给朋友
朋友说连考个试
美国都不忘
价值观输出一次
我说不对。是输出两次
据说洪先生考了两次才通过
屏幕里弹出朋友的偷笑表情
他说：美国！太坏了！
2022.5.6
注：*洪君植《答案》
在新市村，路过一幢老屋
橘子、花椒、南瓜
长成了一家人。它们的藤蔓
和枝叶已密不可分
仙人掌占据阳台
贴墙生长的树
占领卧室和客厅
野草和齐高的柴禾
把守大门
这幢挂着黄色警示标志
的老屋，它早已不允许
人类靠近。而长沙望城区
金山桥街道金坪社区盘树湾
一幢2012年建的房子
把五十三人 埋进地心
2022.5.6
茫
一只蚊子
小的
尸体躺在
布考斯基
诗集
第232
至233页
之间
没有死在
文字的队列
怎么看
也不像插图
或标点
它就那样趴着
拥有一整片
白
2022.5.27
在公交站
“你这么不听话！不要你了！”
不知道这话重复四遍
（从他婆婆或者外婆嘴里说出）
对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
意味着什么
想起我对5岁之前的事情
毫无印象
而上幼儿园的女儿，怎么也想不起
和我一起去看的瀑布和草原
对于那个屁股还在挨打的小男孩儿
我释怀了一些：
或许每一滴喷涌而出的眼泪
都是从大脑
甩出记忆
2022.5.23
三人行
月亮跟着李白
从终南山上走下来
月亮喊来一个
比李白更能喝的人同饮
比李白更能喝的人喝高了
说他才是李白
李白说会舞剑
那人说他也会
李白说会写诗
那人说他也会写
李白说老子天下第一
那人说：天下第一，又如何？
李白说他要当宰相
那人说：傻白啊，宰相十年
哪有神仙千年的好。说完
两个人就操家伙比划了起来
关于那一晚的记载，历来有多个版本
其中一个是：睡在地上李白
和睡在地上的 另一个李白
两个 合成一个
2022.5.16
兵
曾祖父
成功躲脱
国民党
抓壮丁
外祖父
职业军人
炮兵
服役二十多年
没打过仗
父亲也当过兵
我是从一本
红本本里头
才晓得的
他当过的那种
现在
已经没得了
2022.5.12
与战争有关的诗
我编了一期与战争有关的诗
肖敏读了，也写了一首
她一写就写蘑菇云
写蘑菇云 在她的花园升起
我不知道她的花园究竟有多大
也不知道蘑菇云升起的战争
还算不算战争
上一次升起
它还是美利坚帝国的独子
一诞生，就摧毁了一场战争
而如今，一群被死神收养多年的“小男孩”
已长成气质阴郁的孤独少年
它们藏身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白天。黑夜。当它再一次升起
行星撞击地球，活着的恐龙
再死一次
希望、绝望
理性、疯狂
和平与战争一起
欲望 全都消失
2022.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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