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辽东天赖
孤独的白鹭
河滩上苇草那么繁密
一条细水还是蛇一样钻出来
一些鸭鹅在水上欢歌
彼此唱和，它们一遍遍
清洗着自己的翅羽
却怎么也不如那只白鹭干净
落单的白鹭
曾经试着接近那群走禽
可它们只顾着闷头去水底觅食
或是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没谁理睬这只白色的鸟
任它对着水中的影子发呆
水面上的晨光，跳动得越来越快
又一个白天开始沸腾
那只白鹭缩着身子
孤独让它变得更小了
而在它张开翅膀飞起之前
天空也是孤独的
整个尘世，都是孤独的
黑洞
这个天文学名词，我是
不懂的。不惑以来，疑惑愈多
年近五十，天命的定义也不甚了了
这具装满无知的皮囊
何异于一只漂浮的黑洞？
白日与泥沙俱下，夜里则懊恼
自己的暗沉和浑浊
羞愧的漩涡不断旋转
唯有夜半梦醒时才停下来
那一刻多么寂静
爱人和孩子都睡得安稳
星光从窗口渗入，我发现自己
晶莹通透，不再是一只黑洞
多么好的时辰啊虽然我仍然无知
仍然不知照耀我的
是那些温厚的星星还是
挚爱亲人的宁静
自助火锅
他曾用嘴巴和胃征服过大海
一生都是虾蟹与贝类的敌人
唯有那次他败下阵来——
我的老朋友六十六岁
癌症已到了晚期
最后一次请他吃饭
我唯一能帮他的事情
是为他夹最喜欢的食物
他用了几口便停下劝我：
你要多吃，趁着还能......
小火锅也是一面海洋
翻腾起来也有着滚滚波涛
这多像他小如火锅的生涯里
多舛而起伏的命运
那天我的老朋友放下了筷子
他没用尽的所有东西
都沉入了海底
而海面，最终恢复了平静
腹语者
那人在台上表演：嘴唇不动
却发出迥异于自己的声音
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借用他的身体说话，看似
在和他插科打诨，逗人发笑
语言却犀利，直接，逼近真相
他说要训练多年
才能拥有这种能力
我相信这点——身体里的
另一个人，隐藏得那么深
连自己都很难发觉
怎么会轻易出现呢
我曾亲眼见过一个朋友
在睡梦中破口大骂
醒来后却又如常，满面微笑
仿佛从未愤怒过
一直都是那个温厚贤良
表里如一的人
在医院
病，人川流不息。
椅子冰凉。两个老妇互诉症状。
恍惚中听到最后：她们各自叹了一声
把病根，都归咎于五谷杂粮
进来的人，一瞬间就矮了下去
有时更要缩小为一个号码：
挂号，病床号，检查排号——
作为五号彩超室的十九号待查者
此刻，我坐在喧闹的中心
周围是一些痛苦的，忧伤的，忐忑的人
在一些老人旁边，有一些面色阴沉的
中年人，或是一些年轻孕妇以及
她们腹中尚未出生的胎儿
大家各怀心事，都在等待着
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召唤，等待着
一张张简单的白纸
显映出，模糊而繁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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