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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国际诗赛 于 2022-10-27 08:55 编辑

一、“爱心杯”首届宠物诗大赛全部参赛作品,经过五次初审投票和一次复审投票,产生以下进入终评作品;
二、请大赛终评评委投票,每位评委按一等、二等、三等三个级别,一等投6名,二等投10名,三等投15-30名;
三、投票时间:9月30日—10月26日。


“爱心杯”首届宠物诗大赛终评评委:
梁 平(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草堂》诗刊主编)
艾 子(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海南省青年作家协会主席)
车延高(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路文彬(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清 心(世界诗歌网评审委员)
禺 农(《World Poetry·世界诗歌》杂志社社长)
韩庆成(世界诗歌网总编辑)


“爱心杯”首届宠物诗大赛进入终评作品:

1、一只白猫在深夜里独步

路上平静了,我醒来,推开窗户
广袤的夜空,圆月如神灯

此刻的人间,呼吸均匀,恍如梦境
那些尚未熄灭的光,就不是光了
都是万物睡意惺忪的眼睛

众鼠逃窜,归于沉寂
一只无声巡视的白猫,轻捷、机警
它身披清辉,忽然一跃而起
跳上了对面的屋顶
它回头一望,尘世朦胧,且安眠


2、茶杯犬

我们对女人做过类似的事
用洁净的白布
一层一层,裹住小小的叶芽和尖叫
用柔软的刀锋,抑制生长
从果子里挑选,小、尖、弯、软、香
捧为上品
配以闻、吸、舔、咬、搔、捏48种玩法
用一千年的风,催动两朵
莲花,使其摇曳
历史那么长,我们有足够的耐心
让酷刑变成一种大众审美,最后成为
钢的体制
用残酷的爱、淤泥和水
制造美的巨大深渊
每一声赞美,都是一个诅咒


3、旺财

母亲走时旺财不到五岁
我们搬离老宅时旺财十岁
后来,越来越多的野草
掩埋了老宅的旧时光

旺财是母亲养大的柴狗
母亲在时,它据守老宅威风凛凛
如今新家来人,它孱弱的叫声
像山风吹过坡顶的草尖

旺财每天仍要去一趟老宅
夕阳落山后,它会衔着几枚草叶归来
几年下来,它的新窝里堆满枯草
草叶开始绵延着伸向坡后——
那里有一座旧坟,埋着母亲


4、女儿的另一个世界(组诗)


救世主

女儿找来一棵草
轻轻地伸进小水坑
小蚂蚁艰难地爬了上来
它身下的大海,像一个恶梦

这是四岁女儿的一个傍晚
那只蚂蚁,抱着那棵草
抱着那个黄昏
仿佛从未离开


消食片

小时候
女儿养乌龟养金鱼
老怕它们饿着
每天便频繁地喂食

我说,你不能这样
它们会撑坏的
她摆摆手说,不怕不怕
我有健胃消食片


第三只小白兔

女儿在作文里写道
我养了两只小白兔
一只叫小白,一只叫小花
小白好动,像爸爸
小花好静,像妈妈
一一那我呢?我这时才想起
我应该养三只小白兔


摩娑

女儿喜欢小猫小狗
喜欢摩娑它们的身子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
再到大学
她的这一动作从未停止过
仿佛她从未长大
而是我们一夜变老

她就要出国深造
我担心,她手下空出的部分


郁金香

因为三棵郁金香
几乎每个周末
女儿都主动与她妈妈聊天

郁金香是她从网上买的
她走的时候只长出一点白色的细根
现在已有一尺来高,绿绿的
像秋天妻子栽种的大蒜

″发芽了吗?″
″三棵都好吗?″
″换水了吗一一记得水不能太多哟。″
″有多高了?″……

她对她妈妈说话的语气
常让我产生错觉
好像那一刻,她才是妈妈


5、一群麻雀飞过

一群麻雀飞过,树叶般轻盈
不带世事,自东向西

一群麻雀,代替了蛙鸣,云朵
微卑的一些人,一会儿,就不见了

一群麻雀飞过。往昔的茅屋,池塘,炊烟
安静的石阶,又似乎隐隐地浮现

一群麻雀,像一颗颗饱满的果实
撒向天空。它们

依然聒噪。没有粉饰与忧伤
灰色调,饱满,灵动

——上下翻飞
填充着,人间缺失的部分


6、咪咪在土炕上打盹(外一首)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
咪咪都在土炕上打盹。作为一只猫
她只占用和她身体一样大的
一小块地盘,她一向对窑洞里的争执声,笑谈声
对窑洞外的风声,雨声
充耳不闻。大部分时间,阳光像偈语一般
轻轻落在她无所事事的四肢、躯干、尾巴、胡子和小脑袋瓜上
显得那么慵懒
兴致高时,她打几声让人听不懂的呼噜
像一个老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念经
又像隔壁李大爷,在穿过小巷时
扛着锄头哼唱民间小调
睡意浓时,她就睡到自然醒
任凭黑白相间的肚皮
像无风的波浪缓缓起伏……年纪越大
我越爱看咪咪在土炕上打盹
爱看它所求那么少
睡得那么安稳


我养过一只叫小飞的鹦鹉

我养过一只叫小飞的鹦鹉
给它精美的笼舍
给它不劳而获的谷粒
给它饮之不尽的纯净水
我把它的笼舍悬挂在枣树下的晾衣绳上
冲它微笑
和它说话。但它总是躲着我
直到某一天,乘笼子的门没有关闭
它飞离了狭小的囚室
像一只蝴蝶破茧而去,再没有回来
我曾经望着空空的鸟笼
怨恨过它的不辞而别
但现在不会了,现在我要感谢
那扇小小的开着的门
是它让一双渴望飞翔的翅膀
拥有了天空,是它让自由
成为爱的一部分


7、.玩具

结绳玩具拽着清明的光线滑出天空
落地前,被一个扑跃
咬住,送回主人面前
熠熠的光芒和闪烁的水珠
在每一根毛发上立定
蓬松的早晨被眼前池塘一再复写
起泡的水面下游动的鱼又深潜下去

再次掷出。新一轮飞跃
世界将重新送回
大黄快乐地跳高
拉长上午投掷的虚空
光芒吞噬可以吞噬掉的事物

黄色的皮毛
眼神犀利,浑身丝滑的流线
包裹着起伏的山谷流淌的欢乐
一条结绳不能展开的长度
现在牠定定地、傻傻地等
准备在时间线上奔跑

无数次短暂的投掷和等待
循环。他恍惚看到狗扑空,立即站起斥责
却收获小黄的一个满扑,嘴里衔着结绳
甩出去的跳跃
滑过长空的弧度
透支了他熠熠光芒和闪烁的激动

没有人掷出他的远方
他无须向谁衔回池塘
深水鱼升上水面,吐出一串串泡泡


8、村里的犬吠(外二首)

返回故里,远远地就听见
似曾相识的犬吠
就像亲切的乡音,有着外乡没有的热情

我想起千年之前
那些风雪夜归的猎人
一声犬吠,为他们打开一扇温暖的柴门
百年之前,那些远途归来的旅人
在犬吠声里,慢慢拍落一路的风尘
孤独与惊恐

犬吠鸡鸣,将千里山河连成一体
连接着村里的红白喜事
那些黑色、黄色、白色、花色的狗
汪汪的叫声,热烈、朴实、透亮
连接着村里的潮涨潮落
村庄,连接着我的小名

在豺狼出没的日子
它们昼夜守护着村庄的梦境,羊圈里的安宁
它们的叫声,是村里的夜灯

这些土生土长的狗儿
早把自己当作村里的一员
但在村里的户籍簿上
从来没有它们的姓名
它们叫喊了一生,死亡的时候却默默无闻


可可托海的羊

今夜,满天的星辰落着真情的细雨
我在一首情歌里,想着可可托海
那些让世人怜爱的羊

想起那些如一捧清水的年月
我用南方的月光,柿子花的清香
喂养一只洁白的小羊
像一朵白云,在青涩的山地漫游
我和小羊相依相偎,一起想着最初的诗

最初的文字里,有一只萤火虫
飞翔着光明
有一座小屋,我用红纱巾
为小羊包扎蝴蝶,成群的白鹭
在原野上起舞
天地温柔, 我们窃窃耳语

少年时代的结束,就意味着出发
出发,就意味着失去
曾记得,我失去小羊的那一夜
天空,被一颗石头擦亮

我相信,每个人的灵魂里
都有一只丢失的小羊
而可可托海,风吹草低
是我们最终找到的地方


天上的宠物

许多年,我诚实地站在地上,遥望天空
别人并不知晓,我在豢养着天上的一只宠物

那不是一片云,是一群鸽子从云端飞过
翅膀的影子,落了下来
诉说着它们飞翔不息的生涯

它们的足下,是千山万水,是千年的沧桑
它们的嘴里,是一抹绿色的橄榄
枝叶的上方,是海水和阳光

我深信,它们其中的一只
灰白色的那只,是从我阳台上飞走的那只
一只美丽的信鸽,曾与我相伴多年

还记得它咕、咕、咕的鸣唱
多少次将我在浑噩中唤醒
我以青春的笔墨,给千山万水写信
它一次次,将我灵魂的祝福,送往远方
归来时,带回绿色和月光
我抚摸着它的羽毛,抚摸着飞翔的力量

后来的一天,它顶着雷雨,为我的青春
送出最后一封信,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阳台,院子和我的日子
从此空落,一如我空落的中年

中年之后,我从空落中站立起来
我相信我的宠爱
已经升高,超越尘世,融进了天空
因此我爱上了辽阔的蔚蓝
包括每一只飞禽

这一切,都是我生命最美的组成部分


9、.观察猫咪的九种方式

1
猫咪卧在一小片月光里
窗外有零星的雨滴敲打着
无需修剪的自由

2
该如何向你诉说
雨下得那么黑
猫咪躺在身边,尾巴放在枕头上

3
云层缓慢移动
玉兰花盛开
猫咪立于窗前,屏息凝视

4
过分依赖一个人是危险的
对此,猫咪一无所知

5
在有限的空间里极速穿梭
猫咪目光警惕,用第三种语言
与神对话

6
长夜漫漫,为易逝的情感哭泣时
想起猫咪含情脉脉的眼

7
在熟睡中颤抖,猫咪
多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8
生病时,猫咪打着喷嚏
躲在角落里
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9
分离第五天
猫咪守着有限的食物和水
在孤独中虚度时光


10、寻鸟启事

野生的。学名八歌
左腿上,缠有医用的纱布

是我的过失:没给鸟笼
绳子,没料到家猫会把它轰走

没喂食过人语、猫腔
它还不懂、与宠猫交流相处

不会跑多高、多远
没在水牛背上、也没去小河边

坠落时的橡树林也没
捡到者,请先莫急于放生

它刚学会跛脚蹦跳
那正在褪疤的翅膀、还没长硬

注:猫腔,一悲凉的地方小戏


11、猴子的宽窄映像,或者人类的截句


1
树上栖息,有多惬意只有猴子知道
多年来,我不是没有树上安家的想法

有灵活的大拇指,但我不给它笔
我怕它的书写,洞彻人间的宽窄得失

猴子因为无臀,所以坐不住
离家久了,月亮会被我吸干乳汁

属不属猴,我都不能狡猾伪善
我的热血,只用来救赎失真的良心

2
窜到山林的高处,猴子在俯瞰什么
它的等待、观望与警惕不为人知

我最担心猴子以惊人速度的进化
如果宽过我的视界,我会不会被它当猴耍

用尾巴抓着树枝,猴子看颠倒的世界
只是看,从不说出与我眼里的有何不同

即使再低矮的树,我也不去攀爬
我不是怕输给猴子,因为有些轻我承受不住

3
栖于树上、山涧、陆地、或者草原
猴子从不弄丢祖先传承给自己的反犬旁

喜欢集体主义,从不自娱自乐与单独行动
危难之时,猴王会果断亮剑于它的英雄主义

不要问猴子,猴屁股为什么是红色的
磨掉的毛、露出的皮肤,没有那么深奥

其实我们每个人也可以活得简单与洒脱
有些人事,脸该发红发红心跳该加速加速

4
显然,猴子不会像人一样长时间直立行走
邯郸学步,只会让猴子远离娘亲的叮嘱

从不去想生命的长短,也不问猴年马月
猴子的世界,拒绝输入人类太多的私欲

人做人事,猴干猴事,井水不犯河水
猴子捞到捞不到月,我们不必杞人忧天

猴子郁闷的时候,谁也无须给予宽慰
不制止与不驯服,也许是最好的尊重

5
猴子与人,谁也不要假戏真做唯我独尊
是谁的剧本,就好好演不客串不指手画脚

尖嘴猴腮、杀鸡儆猴、沐猴而冠、弄鬼掉猴
有关猴子的成语,其实猴子并不是始作俑者

爬在树上,不要总是想着封侯挂印
骑在马背上,也不要急着马上封侯

扛大梁,或者推石磨,猴子干不了的事
我须倾尽全力,玩转属于我的宽窄天地


12、猫

一只走过夜晚的猫,眯着绿宝石的眼睛
有着魅惑的美。走在房顶的瓦片上
那是她的琴鍵。梅花瓣的爪印,在无声地开放
就像一首美妙的乐曲,有时温柔轻盈
有时却热情奔放,彷佛弹奏着爱情的缠绵
这只神秘的猫,走过你的夜晚
深深地看了你一眼,突然从我的身体里跃出
带着漫天星子的光辉,落在你梦境的边缘


13、一条狗的故事

父亲说。那年月,人畜无粮
他实在受不了
一只狗临死前的绝望
他说,那眼神
一辈子也忘不掉

父亲一咬牙,用半升小麦
从刀尖下救出了那条瘦小的生命
父亲说狗属“土性”
给它取了个接地气的名子,叫“泥巴”

后来,一家人连野菜稻糠也吃不上了
父亲说,再也无法养活“泥巴”
便好说歹说,终于找了个
肯收留“泥巴”的人家
十几里的山路,“泥巴”竟翻山越岭
脖子上拖着一截绳子,自己跑回了家

父亲一把搂住“泥巴”低垂的头
仰天长叹:
这畜牲咋就这么犟呢
非得自寻死路


14、一只小狗

作家李兰妮在完成小说《旷野无人》后
谈那段艰难日子
那是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刻
每次独自站在阳台
就有无数声音在耳边说:跳下去,跳下去!
她不自觉向前迈步
每次,都是她的宠物小狗咬住她的裤脚
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
她说,她愿意是一只小狗,对抗这冷漠的尘世

我也愿意是一只小狗
没有漂亮外表,没有多余语言
陪伴在你身边
快乐你的快乐,忧伤你的忧伤,守护你的心灵
当寒夜降临,咬着你的裤脚,一直喊:汪汪,汪汪!


15、暖冬

定格一个瞬间,得有位老汉来了走,走了又来
得有散落在地的烟头、铁锹、影子以及白花花的时间

得有哼哼唧唧的中午趴在那里,像奶饱的孩子
阳光当头照着,背景是蓝天白云

断墙外,一只小狗,一团正融化的雪
它分明感受到了泥土的体温

当老汉再次起身,几片过冬草叶
它们捧住光突然晃了晃枯萎的手掌,叫醒地上影子


16、从流浪狗到宠物狗(外四)

老虎

一只威猛的老虎,从不耷拉着头
即使很有涵养,打盹时
没人敢吻胡须,摸尾巴

树上的抓痕,路上的脚印
留给诗人去吟诵。在领地里撒一泡尿
蹭几下后退,是它的常规动作

太好看了。作为一只职业老虎
需要侦探、潜伏、追踪、捕猎
斑斓的虎纹提供伪装,虎爪透着血腥

它当然不是关进笼子里的老虎
会被武松打死的老虎,像美帝那样的纸老虎
也不是布莱克,博尔赫斯的假老虎

写到这里,我已忘记了老虎
只留下一个威猛的形象,或者一首诗的象征


白马

我们先是谈白,不得要领
白谈了,便谈白马
白马非白,非马,非驴
不饮月光,但并非抽象,因为会啃嚼青草

它是它们的影子,从记忆中横空出世
竖起耳朵。甩头
被一个神秘的精灵引导,无需缰绳
在碎石路上飞奔。鬃毛扬起
任何力量无法阻拦
即使碰碎,还会聚合

现在是黑暗中一个放大的白点
越跑越快,越跑越近
终于跑进我心里
里面有一片广阔的草原




一尾鱼被放逐,经过你的身子
游入一幅画里。喝水墨

它在纸上游来游去。一个摆尾
掀起好看的浪花

你手画的鱼无法比拟。假如走过一个渔夫
会流着口水,撒网

鱼骨成为画的骨架,鱼腹里有几条蚯蚓
鱼钩,成了写意

这是一条抽象的鱼
一条庄子的鱼




河里有一条龙,没人见过
但处处能感觉到它的精魂存在

它同时诞生于这条河,和古老的东方神话
在河里畅游、翻滚,吞噬河水,又吐出

它一跃升天
幸运的人见过它掉落的闪光鳞片

它是意志,是历史
这条河边生活着它的子民


从流浪狗到宠物狗

关在后院,只有20平方米活动空间。听到外面有响声
就兴奋,在铁栏后踱步,像风,威风凛凛
大部分时间趴着晒太阳。别人以为在看家
其实在做梦,比如站在主人的开蓬车上兜风,或回忆

每天耷拉着耳朵,歌唱着流浪,东闻西嗅,追逐蝴蝶
梦想。有时在草地上打滚,偶尔跳绳,或跳墙,被骂得狗血喷头
意外捉到一只老鼠,和伙伴一起玩耍。不停交换身体
每个洞口都是给我们钻的,那是狗的宗教

曾经的从犯、嫌疑犯。曾经的生活。见人不看脸色
不摇尾巴。值得再活一次。拥有自由的代价是餐风露宿
在垃圾堆里找食物,啃骨头,有上顿没下顿
别落水。没有被肉包子打过。要小心,避免成为餐桌上的佳肴

被好心人领进收养中心。有了的名字
领养。住进家。多好。吃香喝辣。有洗澡、除虱和音乐
像美女那样剪毛发修指甲。打预防针。阉割
即使还崇拜性器,不再有野性冲动

没咬过吕洞宾。不错,光天化日下没人再敢打我
守护着一份孤独。有自己的旭日,带着流浪之美,从手上升起
傍晚盼主人早归,一起去公园溜达,不介意项圈系上链子
妥协。溃败。为了一个更大的活动空间


17、老人与猫

老人独坐老屋门口
阳光抚摸她沧桑的皱纹
一只黑猫蹲在她身边

儿女在外打工,没人来看她
她就跟猫说话
猫温顺地眯着眼,有时喵呜一声,从不
嫌弃她唠叨

冬天的夜很漫长,猫睡在她脚头
彼此靠近一些,相互取暖
屋顶正在飘雪,寂静加重了老屋里的黑暗
辗转反侧,拉开灯
老伴端坐在遗像里,冷冷地看着她


18、柯基翻开肚白

柯基犬翻开肚白
月光又一次聚焦
梳子,从绒毛里
篦出信任或爱

它的眼神,和腹部的白
同样清亮柔软,看着我
如星光,洒向身边
一些白开始向暗色洇漫

像洗衣水,浸泡过
花园露台,地砖漾开白腹
龙血树散发,影子里
锁着远自世外的平静

此时,桂枝间露光闪烁
东风扶摇。我端杯啤酒
与爱犬,偏安于城市一隅
让时间泡沫,在嘴里
以及腹中,持续发酵


19、同一个蓝天下(组诗)

记号

才发现
生活在我们小区的野猫
大多没有耳尖
有人告诉我
它们都是雌猫
被做了绝育手术
为防止遗漏
一律割去右耳尖
作为记号


这鸟肯定很美味

我混蛋
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我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它们天上飞
从不挡我的道
他们树上歇
从不占我的屋
它们吃虫子
从不抢我的食
我喜欢听歌
它们常给我唱歌
我欣赏美丽
它们有一身漂亮的羽毛
我混蛋
我不该有这种邪念
哪怕,一闪


留个门缝

大热天
屋里开着空调
一大一小两只野猫
趴在门外
享受着
门缝里泄漏的冷气

我们出门
谁也不忍心
把门关紧


20、我的猫咪叫真勤(组诗)

真勤,我们都是从故乡流浪异乡的孩子

真勤,今夜我醉了,醉在你的房间
醉在你隔窗望着星星的眼睛里

真勤,你看,婆婆丁就盛开在对面的屋脊上
它举着黄色的花朵,迎着风一晃一晃的样子
多象我们在人间行走的脚步
如此地无足轻重

真勤,我们都是喜欢望星星的孩子
它的遥远,像极了我们的故乡
也像极了,我们渴望的人间真情


真勤,你是我诗行里,走失的另一个自己

真勤,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充满猫性的我
在用青翠欲滴的猫语和我说话
这些真实的声音,都是带着生命的
落到窗台上,就让露珠
开出了花朵。这些花朵眯着眼睛
刚好看到发芽的星星睡醒
梦,挥着鞭子,赶着一群又一群云朵

真勤,你卧在我胸口的样子
多像时间老人,从我善良的骨头上烙下的一朵梅花
它手里的火焰,总能燃烧掉霜雪的寒冷


真勤,今夜我们一起与月光对视

支开画架,我开始画你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画着,画着,画成了我自己
我们的眼睛里,都有月亮落下的清辉

梦推着潮水,涌在故乡,涌在母亲的思绪里
真勤,我用手中笔做针,你用月光当线
让我们一起,缝合岁月在我们的生活中
留下的裂痕吧
苦痛和相思也都缝合在里面

如果你愿意,我会把老屋院子里一树的青柿子摘下来一个
供你抱着玩耍和拍打
就如母亲用手轻轻拍着我童年的身体

我们坐下来,可以安静地与月光对视
时间老人啊。走过沧海,越过桑田
太多的宽恕,就被它种在一茬又一茬的春天


21、模仿师

它是一条小狗
确切说,更是一面镜子
镶嵌进生活的墙面
化成柔软的绸缎
躺卧在沙发、鞋面
帮我打理孤单的空间
点点滴滴阴暗
被它用洁白擦洗出一尘不染

它穿着我想象的衣服
被一根绳索牵着
就像一场提偶话剧
开始演绎我想要的剧情
生活的凹凸点
我和它一起用夸张的笑声
铺平填满

滚爬、蹦跳、冲刺奔跑
我们成为模仿的双方
互相鼓励、互为榜样
有时穿错衣服
它神奇般地可以直立行走
而我因为身患传染病
虽穿着一身毛料
却不能进入它的骨架
不是体量太小,而是太单纯
装不下过多的负重
尤其那清澈的双眼
更不能容纳一丝人世的险恶和嘈杂


22、穿过月色的黑猫

俨然十分优雅的女士
迈着淡然步伐
从我面前幽幽而去
突然一道大自在的光
击中长久以来绷紧而迟滞的软肋
突然好想匍匐下去
好想如此轻松闲逸地移动四肢

月色如镜
没有留下任何迤逦的痕迹
就像一阵微风来了去了
就像这月夜掠过时间的一缕青丝
消失在一双瞳孔的祈祷


23、小灰的词性

天生一副动词的属性
喜欢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模仿我的影子
喜欢摇头,摆尾,打滚儿,如风的追击
喜欢吐出红红的色头,在我掌心
把短暂的离别盛开成久别重逢的花朵

作为一个温驯的名词
她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
都蜷藏在寂寞的柴堆里,看守家门
直到死去。从这个意义上讲
她又似乎更符合形容词和副词的特性
二十年之后,她只是一个风干的叹词
在我的身体里
不断偷换老去的时光


24、麻雀

这些灰衣僧人
在草坪上不停地点头行礼
只是为了感谢母亲的施舍
吃饱后,又会飞到树上
继续用俚语辩论着古老的话题
因为喜欢团伙做案
很难分清楚谁是真正的首领

有时它们中的一二
也会入室行窃中饱私囊
每每都在母亲的诱导下逃出生天

或许是缘于母亲
屋檐成了它们的栖息地
每年的三四月份
天天都在上演着子唤母归的情景

这时的母亲会取些谷类洒在树下面
室外的盆内也会备少量的清水
母亲这一系列操作
就像营造着一个梦境而小心翼翼


25、灰斑鸠

把它从巢里如宝般双手捧回
揪些母亲弹好的新棉絮
铺在清除干净废旧的凤凰牌油漆桶里
把它放进去,挂在院内梧桐的树杈上
一日三餐,嘴对嘴喂它麦粒,饮它水
让它风不着雨不着热不着冷不着
小心翼翼,给它更多的爱
比珍惜一块母亲奖赏的糖更珍惜它
……
整整一个夏天,它长得真快啊
羽翼丰满,自由出入。却从没飞远
在梧桐树上轻快地跳动,在我的手上扑打翅膀
……

这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没少寒冷、病症、疼痛、孤独
一茬一茬的伤口新鲜得像春天饱饮光汁和雨露的嫩草
可总有一只童年的灰斑鸠在暮年的眼睛里飞着
咕咕叫着。这一生宛似一只灰斑鸠的长度


26、老鼠

人老了
孤独
比石头多

——脱贫攻坚那阵
我到松毛岭去走访梁中山老人,那天
黄昏正往笼子里塞松果。他说:喂不出一只鸡、半条狗
就只好养一匹鼠

三更天
老鼠吱吱叫
我就
听个响动

老鼠剥松子
晓得自己还活着


27、龙眼鸡

这种心结和针法
仅属于神话故事里的巧手织娘
依靠超验的针尖勾勒出
微小而美丽的翅膀
让它们继续在人间飞,飞出黑夜
要旁观者运用心灵之眼
细察虫子身上的图案
从迷宫进入前世
辨识出金孔雀镂刻的痕迹

漫长又漫长的蜕变
必须经历艰难与危险
从挣脱自身粘腻的表层开始
去献祭于艺术而不伤害他人
你的确凝视过,也沉思过
你后退了
然后抽出一只手,在麻木的脊梁上
使劲抓挠,并寻找其中的某一节


28、夜,我想与一只猫为伍

推开窗。他们在自己的频道里
不断开口,孤独就不断逼进我的体内

星星睁着眼,却无法为这个夜作主
一只猫,从墙头一跃而去
轻如一滴沉默的星光
尘埃一样的事物露出了惊诧
一小片黑暗颤动了一下

我的孤独翻不过高墙
不能撬动一丝黑暗。但
夜,还活着——
还有隐忍,隐忍着,还有期待,期待着。


29、狗

它在墙角心无旁骛地啃着骨头。
有些骨头很快就具备了反省能力。
而那实不能启发的
它也只能上交月光。

它发明了啜饮。
神的丢弃物
——按照最高道德消化过——
它也能再次利用。
它的风度是不把自己变成草食者,
或者说,它是一首行动的《悯农》。

某个瞬间,
它的目光和我们碰在一起。
一种人类淡漠,和忧伤,
把它与狼分开。
  
大风雪的夜晚,
有一种回声
仍然在为平原上的一块块指环抛光。
它时远时近,
带着肉体的低级趣味,
那粗鄙的样子,近乎乡音。


30、雪上造句(组诗)

清欢尚浅

一团细雪
舔你手心偷吃店里鸡腿
会骄傲弹跳撒娇撒痴也会做错事
喝你墨池里洗笔水被爱人戏言
这是一只有文化的猫

喜欢打呼噜做白日梦
夏日菜园抛媚眼撩蝴蝶
废弃木头上练基本功
雨天猫在家里帮奶奶缠毛线
对着镜子做各种小动作

有时我常想撸猫的女人是幸福的
人间清欢尚浅是幸福的


温度

守护白杏花的童年绕不过祖屋
碾道门口一对石狮子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
做个安静女子
掌心有书脚边有猫
我发呆它浅眠
你在的那个城市
偶尔丁铃一声来个短信

仿佛它才是造梦者
我们只是被现实打倒的生活者
因眼中有光
手里雪团子更加温暖
我突然觉得
远方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雪的男女朋友

你在身边的日子总比我想象中要好
春天来的早被你追出栅栏外的蝴蝶
又来了……假装看牡丹时
狠狠将你白雪的身子
看了个干干净净

花有微微颤抖的灵魂
果实有尚在虚构中火红多汁的肉体
叶子滴水,内心流河;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我多么羡慕这种完整新鲜永不过时的
不属于人类的爱情
火花微微一闪胡话连绵一篇
安安静静。它发生了
我假装路过
我没看见


31、一只猫的狩猎现场

这燥热的午后,因众神散去
而获得了暂时的静寂
一只斑鸠落在树下
像树排除了异己

橘猫伏在那里,如一只绷紧的弹簧
忽然,它将自己弹射出去
凌空捕获了猎物
宛如久经沙场的守门员

它消失后,空气恢复了宁静
一根羽毛,时而被摁下,时而又浮起
这倔强,多么像一个失语者
喊出心中的悲伤


32、种植一座寺庙(外一首)

在我的身体里辟出一小块
可以种油菜花
让蜜蜂放心品味甜蜜
不再担心初生牛犊的小手来捉它
关进透明瓶子里听它怎样蜂鸣

可以种树或屋檐
让鸟安心筑窝过日子
不再担心淘气的梯子或攀爬
偷走它的孩子

可以种鸟鸣
让它不再担心弹弓出手和筛子下设陷阱
可以种蛙鸣
让它不再担心被钓走

可以种飞翔
让蜻蜓自由自在地盘旋
不再担心被玩皮孩用蜘蛛网捉去
用一根细线牵着飞

也可以种寺庙
以时针为槌
以心为木鱼
为那些残疾或逝去的小动物们
也为我调皮捣蛋的过去
超度


请不要撵走正在聊天的麻雀们

每次回村向村民
购买土鸡蛋土鸭蛋
多数时候是空手而归

留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
留在村里的家禽越来越少
路上和院子里见到的
都是麻雀们在信步
曾被鸡鸭霸占的村道、院子
拱手让给了麻雀

那时候的村庄人畜两旺
家禽多过人丁
以至于拿它们来给村民取绰号
鸡婆脑牯、鸡囡、鸭婆脑牯、狮头鹅公......
他们聚在村公厅聊天时互相叫绰号
仿佛是一群家禽在聊天

如今麻雀的叽叽喳喳
代替了鸡鸣鸭叫
不管这嘈杂声有多刺耳
请不要撵它们走
它们是在替家禽们
也是在替远去的绰号们
聊一聊往事


33、新生

它那么小,细雪一样
走进来。像滴水离开水管
回到水槽

太信任了。我以为它从未经历人类苛难
它的腿伤和瞎眼是假的
石头的味蕾也是假的

太安静了,蜷在那里像云朵,像疑问句式
我要如何给出一个答案?或者,抻平一张状子?

它仰视我,独眼中的明亮使它像蓬勃的雪
或植物。啊。太健忘了
轻易又交付给我——-一个灵长类敌人
我感到羞愧。

它只道从此可以不必溃败如狗
怎知:我那虚荣之心
怎么在低处的敬畏和宽恕中获得新生


34、小黑

小黑,黑夜一样的袍子是你的
黑色的闪电是你的
黑色幽默一样的吠声是你的
跪舔裤角的依恋是你的
拒绝骨头的骨气是你的
草坪是你的
小母狗是你的
注射狂犬疫苗的项圈是你的
求偶失败在眼泪也是你的
但你为什么一去再也不回头
怅然若失是我的
回忆是我的
人与自然的失合是我的
不仁是我的
刍狗也是我的

你在时,你是我的宠物
你离开,我是你的罪臣


35、虎年辞(组诗)

神龟贴

我要告诉那只失败的兔子
不必在速度上找原因。你的对手
善于夜伏,光是最大的漏洞

沉默与忍耐是一场潜心运筹的缓慢花开
而你的万般懊恼,再次斑斓了它

“厚实的铠甲”。成就图腾之前
它在缺口中蛰伏过无数个漫长的冬天


虎年辞

仍不敢靠近
尽管虎已关进了大铁笼子
就算是遗骸,狗嗅后也立马腿软
夸一句“小老虎”,孩子能长出小尾巴

虎骨,虎鞭皆可入药,泡酒
虎皮躺作褥,立成袍。更足以扯大旗
三声无虎影,虎在三声之外
三人若连声,舌尖生风,虎啸而至

难以将怀中的猫训练成一条猛虎
不妨把虎教化成善捉老鼠的猫
幼儿园里,那些小天真们正在照猫画虎
世间温馨可爱,人心再无恶虎


那只羊

躲开狼爪,逃出野狗追捕
哪有自由自在,只能囿于羊圈,顺着
牧羊人羊鞭。迎来宰刀

铁钩子咬住羊头,案板下卷缩着一条猎狗
你在一本儿童画册上,发现一头狼
披着羊皮,样子像极了

日思梦想的外婆
她敞开温暖的怀抱,草原一样


宠物狗

躲过虎狼之口
与流浪狗说再见。与人类
缔结情缘

一想到自己还是条狗
就摇摇尾巴
一想到自己可以成为人
便学会了夹紧尾巴

想与它谈场恋爱
才发现语言是最大障碍
你说爱,它喊忘
你言恨,它喊忘


麻雀辞

我承认掏过鸟窝,把麻雀架到火上烤着吃
那时麻雀是四害之一。偷食乡亲的口粮,啄破了
我没来得及摘下的樱桃

还是稻草人慈善。还是姥爷教训得对
“剥了皮毛,去了内脏,你就差那丁点牙祭?”

早就不差那点了。麻雀照样害怕,我
刚向它迈出一小步,它便飞向空中,飞出我的生活
把白纸一样的雪野,整个冬天的落寞都留给了我


36、野生动物(组诗五首)

秃鹫

如此强健
雄鹰一样伸展的双翼
天空被它驮在背上

阳光轻抚它们光秃秃的脑袋
这些毛发凌乱的鸟
也像被神眷顾着

这甚至让我忘记了
降落地面的时候
它卑屈的尖喙
仅能以腐肉为食


藏羚羊

我是在电影《可可西里》中第一次见到它们的
辽阔的青藏高原上
它们精灵一样出没
但仍逃不脱突然而至的枪声

因为有着珍贵的皮毛
藏羚羊被盗猎者疯狂捕杀
几近灭绝

幸存下来的族群
定然见识了太多的
鲜血、杀戮,人类的贪婪

现在,几只藏羚羊远远地站在
我面前的雪原上
目光中依旧流露着胆怯与敌意
好像我是携枪从二十年前而来
身上仍背着那段未偿还的历史的陈账


野生动物

在西藏最常见的野生动物
不是藏羚羊、藏野驴
不是让人忌惮的灰狼和棕熊
而是一条条羸弱的野狗

它们混迹在国道周围
捡拾游客扔下的残羹剩饭

我曾看到
一群野狗吠叫着
追赶一个寂寞的骑行客

更多的时候
它们对曾豢养它们的对象
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还没等人走到跟前
就轰的一声跑开了


冬虫夏草

它们本来也是动物
一种蛾子的幼虫被真菌侵蚀
只能以身为饵
开出变异的植株

当我了解到这些的时候
再次见到这些药草
竟然有些沉重
像面对一个女人
被迫敞开的身体

大地之上
有多少被无情征用的子宫


“小花梅”

在某些地区
女人可以像动物一样买卖
像动物一样交易
于是,我们看到
她像动物一样被带回家
在长期的囚禁中
动物一样饮食
动物一样生育
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
一旦拴上锁链
她就没有野性的双足
而是任宰割的家禽了


37、俄罗斯蓝猫

我要说的是一只俄罗斯蓝猫
修长苗条,银短渐层,人们称它猫中贵族
此刻,流浪浓雾中

哦,不是桑德堡的雾
那迈着细步的猫,只适合出现在早晨
太阳还没出来时候,虽然寒意未去
但随着它的步履
我看到逐渐清晰且温暖的人间
不是古老的泰加森林
那里,春天在落叶松的松针上沙沙作响
村庄哼起喀秋莎

那是夜的黑森林
雾气坚硬,泥淖遍地
枝条密不透风,花朵举着枪炮
诗人在问:你知道我们的孩子去了哪里了吗
对不起,你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什么吗

我怎么回答你啊
文静害羞的俄罗斯蓝猫
喜欢和平相处的俄罗斯蓝猫
我怎么回答你啊
关于战火,制裁。除了虚弱地吟唱

你这美丽而神秘的女巫
“为了拯救您!”也为了拯救我们
请为人类戴上项圈吧


38、生活的担子

一只猫蜷缩在梦里
一只猫行走于檐脊
生活的担子,是挂在远处的鱼干
在黑夜与白昼不断交替中
构筑一片小小的世界
安放脆弱的灵魂

风灌进破旧的笛子,呜咽出
岁月的长短调
透明的日子沾染着爱恨别离
它们开始想念那个在生活里走丢的人
一只猫从梦中醒来
一只猫匍匐于檐脊


39、关于你的回忆

你躺在那儿,樱桃树下
我还能看见那天早晨你的睡姿
柔软的,你告别了我们
我跟你说再见,再见

当樱桃开始散发成熟的香气
我仍能看见你
毛发泛着光,在金色的风中
踩得转轮哗啦啦响

这个我能看见的,活生生
无法命名的世界,它存在于哪里?
我追问一次,风就向我吹来
一阵安慰的香气


40、另一匹马

它也会嘶鸣,在风里追逐
逝去的梦。图腾和血性在仍然肥美的草尖上起伏
弯刀钝了日月的锋芒。马奶酒微醉着
一群红马的奔腾,牧马人似醉非醉
游牧的路没有刀光剑影,套马杆套不住
长生天的呓语。一把马头琴拉出了尘烟的积淀
篝火和舞蹈演绎着一匹马的行程
它不吃草,它在牧养着草原的大美
牧马人抱紧了它就是抱紧了一棵草的初心和祝福


41、孵一只鸽子当妹妹

等待一只鸽子诞生,十七天期盼
硬生生地,他承受住内心的煎熬

第十七天,细嫩的鸟啼
春风化雨,滋润了发现的惊喜
小鸽子在孵蛋器中破壳而出
蠕动的小身体光秃秃

他捧起小鸽子,宛如捧着一个小婴儿
柔软的爱意融进日常
捏开细小的鸽嘴喂鸽乳
换鸟巢,做保温,陪小鸽子练习飞翔
都由着他小心翼翼地进行

二十多天,小鸽子长出洁白的羽毛
乌黑的双眼充满好奇
他和鸽子对望,轻唤一声咕咕
鸽子抖动双翅,回应几声叽叽

“它是我喂大的!它是我的的小妹妹!”
托举着乖巧的小鸽子
他对围观的小朋友高声宣言
一个刚满七周岁的男孩,那一刻
俨然,一个护花天使


42、给猫村的猫

秋天附在你的皮毛之上,通过你的眼睛望着我:
我有多么渺小,就有多么茫然。

落叶是你,风雨是你,漫长的夜晚也是你:
我有多么琐碎,就有多么失败。

你是乡野之王,是秋天的神,稳稳坐在宝座上:
你有多么富足,我就有多么充实。

你无数次跳入我的怀里:哦,秋天多么温柔!
冬天也不过是你穿着白色的盛装而已。


43、猴子

我想认养一只猴子
但不教它骑车
不教它走钢丝,更不要它
接来自人间的飞刀
我把吃不完的香蕉野果给它吃
但我不给它说一句人间的话

我认准的悬崖望尘莫及
我只远远地看它攀爬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守住自己的山头自己的国土
上蹿下跳,逍遥自在
猴子,有太多的本事
让我放下做人的傲慢和偏见


44、猫

它在午夜爬上我的床头,喉咙里
雷鸣滚动,眼中燃着银河黄绿色的余烬
趾垫依次踏过床单、被子、枕巾
逡巡环绕,完成最后的围捕
猎物臣服后方满意地纵身跳落
踱向客厅,脊背上肌腱交替耸动

当我在电脑前打字时它开始把抓桌腿
失崽母狮心头的刀尖正反刮擦玻璃
我小心地抚摸它温烫的皮毛
由下往上,缓慢拨弄它洁白的下巴
于是,被搔到痒处的暴君暂且遗忘了
断头台上簇拥的人群,昂起它
高傲的头,眯缝眼睛挑剔我的忤逆

下班后,我转动锁匙推开门扇
沙发上转过来一张俊俏惊喜的小脸
轻呼一声扑入胸怀,头抵住
我的脖颈,口中发出细语的呢喃
它知道,我包里装着带给它的礼物
我知道,它又给了我短暂的缓刑

冬日阳光下,王趴在它自已的爪上
从和缓的呼吸中醒来,打着哈欠
舒展的瞬间獠牙光芒一闪
我假装未睹,又一次
心存侥幸地献上珍馐
就像对你一样


45、邂逅一只猫

灰与褚黄满铺平整的路径
路侧冬青旁的堆物,很不协调
有种熟悉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这时候最适合忘记,堆物空隙处
斑纹猫极力的想把自己
打扮干净点,用舌舔着毛发和脚掌
目光里充满着期待和戒备
轻唤时猫凑过来,闻了闻我的脚
慢悠退趴回去,露出脑袋

我们的目光,落在同一个拐角
每次转身,都是对宿命的抗击
只需一个动作,舒展而又小心搂抱
宛如在家学起了猫叫
覆盖的杂物堆,就会晃动一下
好似剥离一层层甲片,如此
邂逅在熙攘路面
谁会来投放猫粮和水
我蹲下来,伸出双臂猫儿猛地蹿出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谩骂和愤怒
让我从寒颤中打捞清明的月色


46、腾出个角落蓄满一屋子冷暖

一棵小草的枯荣,那是四季更替的画面
用四条腿觅食的,那是存亡兴衰的足迹
亘古以来,人与植物、与动物,与所有生灵
彼此   因为有了生命变得丰富充实
相互   因为惺惺相惜变得神奇美好

给狗狗取个乳名叫“芒果”
我想起母亲呼唤亲生子女乳名时的模样
“汪汪汪……” “汪汪……”“汪……”
狗狗应允一家人唯一的言辞  从不改变腔调
我们腾出个角落  狭窄而又阴暗
没听到过狗狗抱怨  摇摇尾巴叼来一屋子冷暖

给狗狗的   粗茶淡饭
狗狗馈赠的   宁静安稳的日头
狗狗不会强颜欢笑  不会嫌贫爱富
征程漫漫   狗狗的叫声与家的方向同步
身前影后   狗狗的脚步总是最先跨入家门

有些阵子  我们骂狗狗的四条腿
有些场面  狗狗的身姿神采飞扬
我们心里藏着掖着爱恨情仇  内敛
狗狗张开大嘴呼出喜怨乐哀  招风
诚信与专一   人世间有市无价的瑰宝
离家的日子   一扇门映现出狗狗坚守的背影


47、养宠记(组诗)

1.我鼠

我其实没有忘记
《诗经》中关于我鼠的描写
仿佛年代的变化已经让
粮食与生活中对饥饿的恐惧渐渐远离
也让人们对生命里敬畏的词语
渐渐松动——我所惧怕的其实从来不是
饲养在笼中的微小生命
况且它并不贪婪,它只是超乎想象的聪慧
它喜欢屯粮,因为它也惧怕饥寒
它喜欢在角落里蜷缩着
就像小小的绒球,蜷缩在寂静的阅读中
那些描写它狡猾多变的词语
恰恰出自更加狡猾的书写。权谋
它被冠以种种不善之名
恰如此刻,我想要为它脱罪时,将要被冠以
忘本的嘲讽
但是我在它深深的目光里
往往只是对平常安逸的生活,本能的乞求
而非体会过险恶之人,对欲望的想象


2.傍晚的时候

夜色深一点,笼中花枝鼠的眸子
就会多出一点渴望
因为我会整晚都陪着它
因为我们之间的静谧,会像一首诗那样
默默地穿过时光

我第一次看到它,内心也有胆怯
就像面对生活里的不安
而它看着我,充满了想象
——我将是它的一生
是它对未知世界,所能理解的,全部意义

记忆藏着太多,必须面对
又不得不放下的过往
我对它说起这些年的自己,生如云烟
它竟舔了舔我的手指,仿佛看到了
我不想再提的事

傍晚的灯光,传过了窗帘,落在我们之间
生活似乎已经抵达
我始终未曾改变的那一部分
欲望的,月亮背面:我和它面对相视,很久才回过神
它的一生,原来也有那么多不忍


3.北望,有雪在下,有故人在独行

我其实习惯说南方,更南一些
跨过赤道的温暖
那是一个人一生的执着
——我想我的这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或许有一天可以随心所欲地
行于时间的纹理中
寻找古人的词语,或是自己遗落在,多年前的细节
可是我在写这首诗的时候
在落笔的瞬间
却想到北方的一场雪
雪中的万物洁白,沉思也洁白
如同我的名字,写下来,就成了浓重的思念

雪中的小兽,一如既往
有雪不能掩盖的,灵动的面庞。而它盯着
我的样子,就像雪花一样宁静而纯粹


4.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的花枝鼠,已经快两岁了
按照生命的进程
它已经可以望见终点
而它经历过的一切,只不过在一个笼子
与另一个笼子之间凝望,相同但变化的人世

它见过名叫阿大的白猫
也见过名叫巧克力的金毛犬,甚至曾在一只
哈士奇的爪子下面,沉默过片刻
它的鼠生看上去已经很精彩了,可是它却从未真正
离开属于自己的笼子
那也是它的囹圄,是思考不能突破的极限

我其实也在笼中,只是不自知
我的生活,安静于这城市
熟悉的场景和灯火
我沉默于它沉默过的地方。精致但是狭小的房间
——我的一生,其实也并未远离,困住我的
生活种种

一时间,我觉得我和它其实,是相依为命
彼此陪伴的两个人
我不是主人,它也不是宠物
我们在时间的曲线上
短暂纠缠,世界依然宽广
它却度过了一生


48、主人,该去遛弯了

主人,又到昨天这个温顺的时刻了
鞋子,我已给你摆放在合脚的位置
月亮那么像样,像个思想
我们还是沿着那条路线和它的正确性
我们还是走完这个很值的傍晚
主人,我们出门吧
那个小姐姐走着紫罗兰的样子在走来
你可以给她说说依然的话
我可以依然不去打扰你,依然只和她的
绒绒玩一会,只咬咬它的小尾巴
那也是个叫我喜爱的小家伙
主人,我们出门吧
你今天心累了?
你今天想上班的岔道了?
我总弄不懂你们人类的法则
我知道我们犬类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们,只看天色,只看主人的脸色
我给你打个滚,你就解乏了
我给你哼几声不着调,你就开心了
主人,月亮升高得像个壮举
绒绒在前面,小姐姐走出草莓味
换下你上班的鞋子
换上你跟脚的鞋子
我用左右伴着你,我们去走出心情吧,主人


49、我和小虎互为对方的宠物

小虎是我养的一条狗。我上班的时候
只能将它锁在家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可以想象,它承受了怎样漫长的煎熬
晚饭后,在家待了一天的小虎
急促地哼叫,不断用嘴拖我的裤腿
我们沿着梁溪河边的健步道散步
时而我在前,牵着它走
时而它跑到前面,引我前行
我们互为宠物,在河畔
相互遛着对方

50、小黑猫(外一首)

小黑猫

完成作业的我,把线团抛到
炕的一端
它弓起腰,放出黑色的箭,叼着线团
放回我掌心

这是我童年,玩过的最开心的
游戏。小黑猫,陪我度过
一个又一个黄昏。我们一起看着黄昏
溜进小院又悄悄溜走

后来,它不小心吃了一只死鼠
惨叫着死去。我哭着把它葬在
院外的东坡

从此,我再不养猫。也再不端详
一只猫的眼睛
怕从那里,看见小黑猫临终前
看向我的眼神


长不大的小羊

上学,跟在身后
放学,跟在身后
仿佛它是设置了作息表的闹钟
比我还勤奋用心

我在教室学习
它在教室后的山坡吃草
我的任务是学
它的任务是吃
我学了一年,由一年级升到二年级
它吃了一年,仍是披着一身
雪白羊毛卷的小羊

有一天,院里走进几个人
摁它在桌上
雪刃下,它咩咩叫着,渐渐变成
无声的一滩血

我趴在窗内
嚎啕大哭。第一次体会到
世间,有些事
不是你想阻拦就能制止的


51、大象向北

一路向北
像神在迷茫

它们是离开苦难的源头,还是
要分担一些人间的凉薄与寒意

孤立的迁徙,仿佛新生
又酷似一次漫长的埋葬

它们沉重的脚步
能否走出自己的命运

内心里复活的灯盏
会不会在一场风雪中,戛然失落

大象向北
如同陨石砸响悲歌


52、乐乐是只泰迪犬

它觉得,世界上最有意义的语言
就是“汪”,“汪汪”和“汪汪汪”
“汪”是感叹句,“汪汪”是陈述句,“汪汪汪”是祈使句

此时,它不能再发声
她在罚它面壁
为了它的大惊小怪,捕风捉影

除非允许,它不许转过身子
除非允许,它不许看她、舔她的手
不许偎过来,更不许亮出肚皮

它认罚。但并不后悔对危险的追击
其实,她也担心它会想起那个冬夜
她想现在就抱起它

给它小肉干和无处安放的母爱
窗外,法桐的叶子还未落尽
它筛下的月影如鬼魅


53、植入羊腿的玉佩

石头是有缝隙的
玉也有,何况
一条欢蹦乱跳的羊腿

一管麻药
一把手术刀,或者
只需一把匕首
轻易就能把一条羊腿打开

一块美艳新鲜的玉佩被
植入,缝合
玉开始复活,每天
以一滴活血为食物
而羊继续吃青草喝涧水
用一条瘸腿
替人类守护一个秘密

羊临终的时候,玉佩
也得以重见天日,并开始
以大宋名媛的身份在人间行走


54、观鸟记



哪怕我的眼睛里递出一万吨的温柔
也没有留住一只鸟

我只能目送  看
鸟的翅膀驮着一片云  飞向天空



鸟们不说人话
而我  不说鸟语

但有时  我们都听懂了彼此的叽喳



吃人饭
却干鸟事
就不能怪别人喊  鸟人  鸟人



鸟笼再大
也关不住大鸟

笼子里的鸟  翅膀都小

但只要鸟笼门打开
再小的鸟  也会飞出去
嗟来之食是一把锁  
没有人愿意戴着枷锁行走
鸟也是



一只鸟是鸟
一群鸟也是鸟

只是它们的名片上  印着各自的头衔

鸽子
乌鸦
夜鹭
麻雀……

它们都是鸟  但是各自为伍
有的俯瞰天下
有的鸟视人间
有的爱说小话
有的乱窜乱跑

路都在翅膀下  
看到的事物却七嘴八舌



上帝叫鸟们背他的语录
划十字  忏悔

鸟们都用翅膀  
在天空写自己的诗

它们不是人
信仰对它们来说  就是陷阱
如鸦片

多少人背上帝的语录  背得瘦骨伶仃
而鸟背着自己的语录  一飞就上天
它们的鸟语  各有各的感悟  
都能在天空展翅飞翔



那天  一只鸟在我头上盘旋
鸣叫
我认为可能有好事降临

等我还在幻想时
它在我头上拉了一坨屎  
吱的一声  跑了

那时  它可能认为
在人的头上拉屎拉尿  真的是件开心的事
我才知道
天降财运  有时可能是天降鸟屎



归鸟总是爱把夕阳叼回巢
暖梦

鸟有鸟们的梦
无解
但追求温暖  是人和鸟相通的地方



温暖的地方
鸟多

所以  我看到的大雁都往南飞



一片雪花
有时  就会折了鸟的翅膀

所以  雪花哭的时候
不要认为它就软弱可欺  可侮  可随心所欲

十一

一整个冬天  你都在雕一只鸟
雕着  雕着
那只鸟就活了

飞出了你的手心  
飞出了你的窗棂
只是它一鸣叫
你才发现
它不是你的冬天
它在为自己的春天而扇动翅膀

你的冬天  瞬间坍塌

十二

小时候
我爱在地上洒几粒食
诱鸟
那时  我认为鸟傻  常常成为我的俘虏

长大后  
我才发现自己就是一只鸟
常常被一口食捕获
而无力挣扎

鸟还有一双翅膀
哪怕是落入陷阱
也在扑腾
没有翅膀的我  却常在黑夜里坐哭


55、猫

她唰唰唰
爬上门前苦楝树

跳上屋顶
再飞身一跃
跨过四十年
在夜空中隐藏好身子和尾巴
只露给我一张白白圆圆的脸


56、《乌鸦传说》三则

(1)
“一只乌鸦口渴了
四处找水喝……”
一块简易的木板上
粉笔簌簌地落着
十几年了,他也是一只乌鸦
把自己扔在那个内山的黑夜里
不断擦拭又深又广袤的夜色
或许是时间太长久了
有时他分不清是夜色被擦浅了
还是自己的瞳孔被擦白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
但确切看到了另一些瞳孔里的
乌鸦口渴了
一群乌鸦要飞起来了
正擦着山里的夜色,越擦越亮……

(2)
乌鸦的故事是从夜里淋着墨飞出来的
一身疲惫和羽翼尚未干
为搬救兵喊破了喉结也没用
前方是阵亡的消息
与此不应景的是新朝偏安一隅的歌舞升平
甩一口锅
远比帝位不保更为轻松奏效
前提已足
群众皆为吃瓜的群众
被辟的谣言满天飞
这些年乌鸦仍背着一口艰难的锅
在为真相呼吁——
一付嘶哑破碎的喉咙……

(3)
丑陋是因为硬骨头身经百战碰撞后的容颜
一部分的吃瓜群众进化成今夜的NBA球迷
他们心中的英雄再次被证明为季后赛中的软蛋
失去骨头的人
瘫卧在一旁恐惧地看着两只乌鸦在舞台中央互啄
骨骼发出“哐当,哐当……”声响
血肉在横飞
最后的硬汉!唯一的硬汉!
毛发,胡须,皮肤,眼珠……全皆为黑
除了露出大嘴巴胜利的牙齿
多么天真、洁白和无邪……


57、犬语

阿黄会说话

你回家
哪里有拖鞋
哪里有,沙发和马桶
牠都告诉你

阿黄只说方言

搓揉牠颈项的老人
能懂
让牠追逐飞盘的小孩
也能懂

阿黄死前,说了一句什么

而那些扬起铁铲的人
那些,拍碎了良知头骨的人
没听懂

阿黄说:我饶恕你们


58、麻雀   

毕昇雕刻的几枚活字
被嵌入田园的词盘。一袭灰衣,仿佛
穿越悠长的时空,满身尘埃

抱紧自己的灵魂,在清澈的水池
小心翼翼,梳洗几片羽毛
再,饮一口甘甜

蹦上土埂,眺望风轻云淡的远方
回首,看了看被濯掉的疲惫
已化作虚无

而肉身,卸下浮尘
如褪去繁琐的笔画,只留下
一个简洁的符号


59、元宝

按大娘说的,带他回到家
首先领到灶前
握住他的两只前腿
给灶神公公作揖
求灶神保佑他健康、平安

女儿给他取的名,叫元宝
圆滚滚的小东西,粘在母亲脚边
咬住一根柴火
就能玩上一个小时

它可以幸福地生活一段时间
果园那么大,足够撒欢
快乐的小家伙。果园有虫有鸟有兔子
可以练习捕猎。他有花舌头
长大了,会是打猎的好手

可是一个月后,元宝走丢了。那时他
还没长大。它现在过得怎样?如果还活着
该有六七岁了。它是真正的
神奇小狗,那么小,就会帮母亲拿拖鞋

他应该还过得还好吧
灶神爷,求你保佑他,不论在果园
还是在其他地方,他可是给你
作过揖的。保佑他一辈子平安、快乐


60、八哥轶事

驯鸟师离世后
他养的一只老八哥
仍整天唠唠叨叨
说些主人生前常说的话外
还时常模仿主人
吹口哨,咳嗽,吐痰的声音
老鸟仿佛成为亡魂的宿体
整天说了那么多人话
无非是想让人产生
主人仍活在这人世的错觉
更多时间
这只老鸟会盘踞在自家的院头
用八大山人画谱中寒鸦的眼色
打量过往陌生路人
如遇上熟人喊它:八哥,八哥
老鸟就会大声回答:
八字免了,叫哥得嘞


61、交喙鹦鹉

我叫它鸟。儿子称它为鸟鸟。妻最初叫它鸟儿,后来叫它宝贝。
妻叫儿子也叫宝贝。妻一喊“宝贝”,鸟和儿子都应答
妻就改叫儿子为大宝贝,叫鸟儿为小宝贝。

三年前我碰到它时说,小鹦鹉你好。它歪着头用一侧的小眼睛望我
它受伤了。作为我们家的新成员,它在转眼之间长大。
它的喙交叉得实在太丑陋。寻医问药也未能治愈。

因禽流感我以放生的名义想将它放飞。妻带它去三十里开外的鸟市
为它寻找配偶。鸟市空无一人。妻把它从笼里放出任它在屋里乱飞。
它从此再不回笼。来来回回穿梭在阳台卧室客厅与厨房之间。

甚至把一只麻雀从窗口邀请进室内。麻雀被妻惊飞了。
它飞到妻的肩上冲着妻叫。妻笑,它就落到妻的眼镜腿上,
蹬鼻子上脸叽叽喳喳与妻吵架。妻吃零食它落在食物上与妻争食。

妻啃玉米棒,它落在玉米棒上等着妻喂。
妻剥花生,它在妻的两手之间啄花生粒。
妻切菜,它落在刀脊上随刀的起落而起落。
妻煮菜,它落在锅沿上一探究竟。妻忙说:宝贝,烧。

妻把把它烫伤的爪子浸在冷水中,它像一个乖孩子任妻给它抚伤。
妻卧床,它在妻身上踱步,轻啄妻的嘴唇和鼻梁。
妻指指床铺说,躺下,它就躺下。最早,儿子对鸟木然。
到后来每每回家都要用食指把它挑到自己下巴下让鸟头磨蹭一番。

妻不该带它去公园。不该试验鸟对人的依赖程度。
它一旦获得自由便展翅高飞。它在天空盘旋两圈后不知去向。
妻失魂落魄用哭腔宝贝宝贝地喊。妻突然想起拍巴掌。
它听到巴掌后落在妻身边的一颗柳树上。妻发疯似地喊

它回应几声后还是远走高飞了。妻坐在一张椅子上落泪。
反反复复问我,它会不会冻死饿死。我说不会。
妻夜夜梦见歪歪嘴,夜夜落泪。我许愿从鸟市买一对回来。
妻说,不,我只要我的那只歪歪嘴。


62、撒欢

春天刺激狗儿敏锐的鼻子
狗儿无端兴奋起来
朝没有路的地方蹿去
横过一丘丘田
然后嗅着自己的气味
回家。走走停停
         
呵嗬呵嗬
张耳听到小主人召唤
狗儿旋即撒欢奔向小主人
成为小主人回家的
贴身护卫


63、猫

草叶端着露珠
露珠端着阳光
我端着你——
颤悠悠
温顺又警惕
一颗女人心

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我才能从你的利爪
你的躲避中
读懂
这个世界隐含的善意
和美好


64、两只猫

不知何故,一只奄奄一息
被人扔在
路边的草丛
一只不离不弃
守在身旁
不知它们是母子
还是夫妻
好的那一只
舔着另一只的伤口
我看见,天空垂下
云朵的眼睑
尘世的内心,涌动着泪水


65、杆儿

他蹲在林子里,手握一把家传的
自制猎枪。越下越大的雪
像子弹磨擦枪膛的回音
野兔蹦过去
松鼠窜过去
野鸡飞过去
他蹲着一动不动,任凭风
不住地挑衅。烟火在嘴角眨着眼
一只小鹿,和母鹿奔入他的视线
他哆嗦一下,举起右手摸了摸左眼
一次枪爆膛被崩成的窟窿
他又哆嗦一下,那只独眼
看见一只老鼠从雪里探了一下头
只一瞬,便迅速地锁定
他穿过去用枪柄奋力地挖着
看着洞里的粮食松果,和一窝刚长毛的崽儿
他又哆嗦一下……


66、当你路过人间,问我安

我不知道你前世在哪里流浪
如同,你读不懂我的孤单

你温顺的贴服在我的脚下
阳光让你遗忘、慵懒而乖顺

我幻想你也许曾是一头豹子
清风、明月、无边的草场是你眷恋的故乡

即使颠沛流离,即使食不果腹
刺骨的北风不减当年的威风

没有痛彻心扉的寒,没有星月虫蝥
你兀自躺在阳光的怀抱中

也许在梦里,也许隐在记忆的罅隙里


67、麻雀,我散养的新宠

下了小半天的雪停了,院落洁白
白过了斑驳的墙壁
白过了杯中的老酒和我的心情

两只麻雀落在院子当中,环顾左右
扑腾出了几许细微的生气
惊扰了我的醉梦和酒花的宁静

雪地干净、纯洁得只有雪白
没有麻雀思绪中的金黄
酒蓝色的火焰燃烧着我的念想

我抓起一把谷子撒向麻雀
我知道,谷子不会把麻雀砸伤
而酒有时能把我灼晕

麻雀好象记住了这个院落
每天都希望我被酒灌醉
然后,抓起一把谷子拿它们撒气

历经迁徙的老屯,唯老朽倔强地独酎
麻雀从何而来,会是我失去的两只猫的转世吗
我把麻雀当做散养的新宠,余生与之相伴

无奈的儿女,只能
源源不断地送来牵肠挂肚
当然,还有我戒不掉的那壶老酒

麻雀啊,只要儿女孝敬的老酒还在
那把谷子就在。麻雀、我、谷子、酒
会不会成为这个院落永世的传说


68、偶遇一只流浪猫

蝉鸣在头顶炙烤,树上鸟叫有气无力
七月流火,猫腰穿过
一排风景树荫下
一声惊叫吓我一跳
一只黑白分明的花猫
挡在我的身前
它整个身子卷缩在一起
昂着头,充满惊恐的眼睛
露出两种截然明亮的瞳色
慢慢蹲下身子
我从它的眼神里
读出和我一样的卑微,笃定
骨子里的友善,与敌视


69、一只画眉鸟

一只画眉鸟,黎明时天天鸣叫
父亲每天清晨去公园
溜鸟
一天,有人把父亲带走了,
说是参加批斗会

等父亲平反时回到家
那只画眉,己经在鸟笼里
离世了

我问为什么?
画眉鸟会死去,
父亲说,愁死了啊!


70、阿黄

阿黄被“打狗队”满街追打的时候
我正在学校
得到消息的我跑回村里四处找它
九岁的我不会明白
当时找的除了阿黄
还有童年的快乐
与美好

天色渐暗时分
一脸失望的我意外在村口发现了它
满嘴粘液,眼角渗血的阿黄
脸上挂满了委屈与惊恐
可任凭我怎样呼唤
它一反常态
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
复杂地看着我
就像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短暂的对视后
阿黄突然奔向远处
消失在夜幕    从此
消失在我的世界

多年后才明白
那天的相见
一定是阿黄奋力躲过灾难
只为与我见一面
那充满哀伤的眼神
一定是想告诉我
它深爱过,也痛恨
这无常的世间

两天后
得知村里有条大黄狗被捕杀
我没有去看
却有阿黄离去时的绝望与悲凉


71、猫有九命

一朵悠闲散步的白云,一袭毛色披散的黄昏
一块万家灯火的背景,一尾夜色的鱼潜行

一只疲于奔命的鼠辈,一簇受惊刺猬的灵魂
一次跑去山中教老虎修炼,一抹在时光的七寸打盹未醒

还有一条,像是一种路径
竖瞳,两根点燃的针,悬于光中
与这个世界,平行

猫有九命,星星有无数颗
它们于此尘世,都孑然一身

某段时间里,所有的生灵都会春心荡漾
某段命运里,所有的回忆都用路径证明

猫有九命,走路尚且蹑手蹑脚
我只能提醒自己这条小命
一一你凭什么大摇大摆地路过人生

虽然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和前方交叉成无数十字路口
但是我相信,在这世上,一条命已经足够



72、.小黑

那几年我儿子小学,吃不完的饭、骨头肉都留给了小黑
也全靠小黑在前背书包,挑最好走的田埂
如遇水沟,小黑跳过去站那边
眼睛始终没离开我儿子,等我儿子近了。又跳回来
再飞一样跨过,若我儿子用脚踩水,小黑伸长脖子
使劲拽住裤脚往回拖。若有陌生人经过
小黑必冲过去呲牙狂吠

我常笑,那一路上翘起尾巴扫过来又扫去的墨点
怎知准时去接送?还不怕书包拍打屁股
如此善良。小主人哭泣了,它还盘在脚边舔他手,并哼唧哼唧

终于有几天没看到小黑,有人说看见死在马路中间,血肉模糊横飞
又有人估猜来了小偷。我儿子那几日饭不吃,菜不看
做在门口矮石凳上边抚他和小黑的照片边流泪

自此再也没养过狗


73、领养一只蚂蚁

这一只蚂蚁
身体有多处残疾
一场大风过后
它瘸了一条腿
一场大雨过后
它瞎了一只眼
还有一个路人
不小心踩折了它的一只胳膊
遇见我的时候
我知道我比它好不了多少
譬如 有口说的都是废话
譬如 我写诗都无关痛痒
譬如 我搬不动石头
譬如 我赶不走寒冬
我只好把仅剩的一点怜悯
寄托于蚂蚁
用一只玻璃瓶子
盛住它
期望它的身体复原
然后再长出两颗
牙齿


74、玩失踪的阿灰(外一首)

阿灰,你浑身的毛色如土坷垃
可洋气了。母亲即兴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好听吗?你长大了,整日在门前的
小树林里,朝着半躺在藤椅里的母亲
撒欢。老人家脸上的阴影,淡了
你成了她的第六个孩子

有一天你生病,母亲向我求救
我专门替你从城里请来名医
痊愈后的你真有灵性,每次我回来
是你最先听到我突突突的摩托声
跑出去老远迎接。摩托一停下来
你朝我又扑又蹭,母亲厉声呵斥你
一半因嫉妒,一半怕弄脏了
我的衣衫。你悻悻然转身
朝自己凌乱的小窝走
一步一回头,低眉顺目瞅着她

你受委屈时,爱跟我们玩“失踪”
——到大门外踱方步,孤独而老成
阿灰,你成年了,鼻梁黑了
母亲老了,母亲的病情加重了
此时,母亲和你,谁的悲伤更多一些?
我带母亲进城看病,你留守
母亲嘱咐邻家老人,每日
隔着门缝,扔给你,一块馍

你是母亲去世前
最后一块心病。殡出去母亲,我做主替你
找了一位新主人,几次都被你
强横地挣脱——
阿灰,你又失踪了。只是这一次
再无人寻到你


绿皮鹦鹉

谁能替自己实现一个
看似无法实现的愿望?
儿子打小喜爱《人与自然》,鹦鹉
是他心中的最爱。夏天,他有了
一对自己的绿皮鹦鹉
鸟笼是舅舅送的,和鹦鹉同样的彩色
阳台成了鸟房子

辘轳湾是个村庄的名字
名字美的地方,风景就差不了
儿子去辘轳湾买鹦鹉,回来说
那儿的风景和鹦鹉一样漂亮
一条平原的河流,在村子西边
转一个陡弯,凭空造出一个半岛
河边树上挂满鸟笼,养鸟人说
这是天底下最美的职业,鹦鹉一样俊
的少年来买鸟,他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
少年,再陪送一双鹦鹉

儿子去喀什葛尔上大学,鹦鹉没能随行
他托付与我的态度近乎祈求
我爱爱屋及乌。悲剧发生在
一天早晨,一只薅头鸟趁我不在
发起攻击,儿子的宝贝吓死在鸟笼里
我不该一早带它们到林子里放风
如何回复儿子的视频请求,我还没想好
怎样赔养鸟人女儿的嫁妆


75、我也曾

我也曾
拥有过一条爱犬
灰棕色的
从来不咬人
我们俩常常一起去放羊
追兔子
或者躺在红薯叶上
看懒懒的天空

一个雨夜
它消失了
我们家是土墙,低矮的栅栏门
它的所有去向
只是墙根几个杂乱的
人脚印

它是我的唯一
多年来
有时还突然听到它的叫声
看过去
某处空寂,冰冷


76、我家的小辉

我见过雷霆附身的父亲,吃了闪电
眼角眉梢胡子上挂满火药星子
他刚刚结束一场人畜赛跑
气喘吁吁地把同样气喘吁吁的小辉
从鸡窝里揪出来,往死里整
万钧雨点随着木棍砸在小辉身上

我是瑟瑟发抖的那小只,嗷嗷乱叫
“别打了,爸爸,求求你,别打了
妈——救救小辉吧......”
雨止,六目相对,眼前的世界湿漉漉的
蒙着水雾。父亲的吼声湿漉漉的
“打死你个畜生,我让你不争气......”
荒腔走板的分贝
将一个急灵灵的长夜惊醒
衣柜上那只上锁的抽屉开了
爸爸对着一张照片喃喃自语
"今天我打了你的小辉,它偷吃了
钱百万家的一碗肉,人家骂上门来......"

小辉,小时候我家养的一条土狗
妈妈在的时候喜欢这么叫它


77、我是园里被圈养的兽

这里,没有林海的波涛
没有同类的角逐,和猎物的呼吸
只有黑色的铁和冰冷的墙

每日,在逼仄里行走
丈量不尽他人预设的套路
皮下的鞭伤,在隐隐作痛

飞鸟啊,你不必惧怕
我的爪已失去血性与风暴

我讨厌自己这身臃肿的走肉
和被驯化的斯文。如同讨厌围观者
乐此不疲的目光

若地狱有火,我愿与这欲望膨胀的人间
一起烧掉


78、爱孩子的猫

惹它喜欢不容易
一个歧义句,能读出猫的善意
围着孩子,前后左右
绕,在它眼里
鱼虾,毛线球和我的孩子
竟然并列第一

你叫它熊熊或是雄雄
它不介意
午餐和晚餐吃什么
也不是它需要考虑的问题
无意中挡住它的阳光
看它眯起眼睛,你像看到另一个第欧根尼

再读这个歧义句
能读到一个母亲的爱屋及乌
一只不说话的猫
似乎洞穿事实真相
陪伴,是两个温暖的汉字
能抵御尘世所有的寒凉


79、好奇

鸟在窗外飞,防盗网锁定行程
一只幼猫的世界不大
好奇的目光里都是等待,等待时光
莫名的轻轻的流过

阳台不大,房屋不大,小区不大
城市阡陌纵横,无非东南西北的背影
心有飞翼,天空也不太大

我们都在成长,只是有些东西
长着长着就没有了
譬如这只宠物猫咪,慢慢的收起可爱和好奇
长出锋利的爪子,慵懒的沉睡


80、忠义孝犬一一金融实录

湿漉漉的天气
就像我湿润的眼睛
留不住时刻悲伤的泪水
多愁善感的诗人
怎么忍心写下
这断肠的离殇
在世人的眼里
你可能只是一只狗
在我的内心深处
是我永远的孩子

我知道
人世间所有完美的语言
也无法描述
你的忠孝仁义
我更明白
曾经写下的美丽诗篇
都不及
你在我心中的美好
你是多么的灵性
人世间所有的真诚
在你面前都暗然无光

永远忘不了
2015年的夏天
我生命垂危
传说黑狗血可以避邪
为了救主
你不顾自身安危
两次咬破自己的肚皮
让鬼神敬畏

更忘不了
2016年的夏天
黄山的某个村庄
在陡峭的山坡
我跌倒昏迷
魂魄离开时
你幻化成我前世的女儿
唤回我渐渐远去的灵魂

生死关头尽孝心
人间至亲又如何
生物学上的真正女儿
带给我的无奈和辛酸
每次都是你
用真诚和智慧转瞬化解
我们是前世最亲爱的母女
来续今生未了的缘分

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
我们相依相伴十四年
虽然行动不便有六年
你是最坚强的好孩子

毛茸茸毛茸茸
我喜欢摸着你的肚皮
这么亲昵的称呼你
我金融我宝贝
你已习惯我抱你入怀
四目相对乐呵呵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
2021年元月31日
你在春天来临前
突然病倒
每天几小时的抽搐
是任何生命
都无法承受的痛苦
因为不放心妈妈
你那么弱小的生躯
却坚持了一个多月
冥冥中用你的超能力
安排好我今后的生活

我亲爱的孩子
你在哪里呀
我真的好想你
怎么再也见不到你的踪影

春暖花开的季节你走了
你脱胎换骨离苦得乐
往事如烟梦难寻
只有回忆来安慰
你把爱和温暖留在人间
愿你在天堂快乐至永远


81、一个焦虑症患者和他的猫(组诗)

1.

那年八月,我还在焦虑症状中苦苦挣扎
一只被唤作“多多”的幼小橘猫
喵地一声跳进了我的生活
我和它都像是等待已久
虽不是近亲,随后却情同父子

2.

一开始,它也像人类的熊孩子一样
晚上闹人,白天淘气
我的身体和家具统统都成了玩具

那时,它会突然飞奔而来
从一个无法预判的角度
从我的腿一路攀爬到肩膀上
之所以这样,无非是想站在那里
看一看我在翻炒的食物究竟有多么美妙

一只幼猫的好奇心是无穷的
于是我常常要抱起它站到窗前
看一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后来,干脆一起坐在小区花坛边
走在风轻轻吹着的鸭绿江边

其实在这之前我已有很久不爱出门
有了“多多”,我一点点松弛下来
整个人好像也变得焕然一新
每一朵花每一根草每一个路过的人
都需要我俩一起去重新认识
虽说它也给我徒增了那么多道伤痕

3.

那时,我不得不把它整夜关在笼子里
只有这样我的脚才不会被它突然咬上一口
也不会再被压醒,一睁眼看到它
正趴在我的胸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后来才明白猫咪这种行为完全是因为它
既昼伏夜出又格外担心我的安危

我开始求知般地去体察一只猫的内心世界
逐渐明白它的尾巴所表达的种种内心情绪
发现养一只猫原来需要不断去学习去发现
并为了曾把它关在笼子里而深感内疚

当我开始懂它,它开始专注地与我对视
我们似乎都开始在学习倾听那种不同的语言
从此猫言猫语对我来说不再只是喵喵喵
“多多”也似乎逐渐能听得懂我的人言人语

4.

一年多后,晚熟的“多多”才进入青春期
而我家附近正有一只拼命想要谈恋爱的雌猫
“多多”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那样
常常被一声声呼唤折磨得愁肠百结

会向我求助,也像是在诉苦和抱怨
或者蹲在窗台上专注而焦急地探头张望
它们常常隔着马路,在两个不同的小区里
以它们的方式传递着爱或欲望的信息

但,尽管已经有那么多前车之鉴
我还是决定不给我的“多多”摘掉烦恼根
哪怕它四处留香,为窗外的一声声呼唤
而焦灼不安,回以难以言说的呜咽

5.

我也像许多猫奴一样,认为自己的猫
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毛孩子
何况,“多多”的身体里还有一架时钟

有一段日子它会准时在清晨五点钟
用肉墩墩的小手,毛绒绒的呼吸
叫醒我,敦促我,跟在它的屁股后头去卫生间解手

这也是它四处撒尿后解锁的新技能
只是我站在便池前,它站在洗脸盆上

随后,它才会趴到我的胸口上睡一会儿
或者是与我脸对着脸,嘴对着嘴地说一说
如何爱我的话,尽管多少有些词不达意

6.

作为一名铲屎官我终于获得了一份欣慰
尤其是当“多多”在阳光明媚的地板上
舒服地打着滚的时候,将肚皮亮在我眼前时

这时的“多多”,哪怕是一次无意碰触
也赶紧懂事地缩起小爪,哪怕是
我的什么言行真的让它感到烦恼了
也只是象征性并有分寸地咬咬我的手指

假如我故意喊几声疼,它就会立刻松口
但会用猫言猫语继续数落我一阵儿
如果我乖乖地满足了它的心愿或要求
就会心满意足地跳到沙发上舔毛

或干脆再陪我睡上一觉,那常常是夏天
燥热的中午,我和它被偷拍下来的睡姿竟然一个样

7.

屈指算来,一座花园的大门
随着喵地一声悄然打开,已三年零五个月
这里,属于它的玩具越积越多
四处陈列着可口的猫粮和零食
猫笼子也不再用来关禁闭了
而是做了“多多”少爷的小餐厅
每晚睡觉前,我都要给它
梳毛,擦拭眼角,小手和脚丫
还要陪它玩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夜里,它就睡在我的枕边或身侧
在这座花园里,“多多”成了我名副其实的猫孩子
我们相互陪伴,日渐松弛自在的时间一边记录
一边化作毛手毛脚的浮云


82、家法(外一首)

最后一棒是我打的
我闭眼掩耳
不想听见它撕裂的惨叫

那惨叫是它认错了吗
“它必须受罚!”
可是,是谁把它逼疯的
让它去追咬一个五岁的女孩

“啪!”打第一棒的女孩的父亲
“啪!”第二棒是我的父亲
它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棵樟树上
“啪!啪!啪!......”
最后一棒是我从父亲手中抢过的
我没敢睁眼,那棒落在斜阳里

那年我十二岁
那只狗是我七岁时从外婆家抱回的
它每夜睡我床下,听我背书
仅某年除夕打破了一只碗,它从没犯错

“它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啊......”
木棒滴着血,染红我嘶哑的吼声


邂逅

青龙桥头的雾是昨晚路过的
今晨仍依依不散。直到两只狗
邂逅在桥的风口

他俩,牵狗的绳索还是一致的
但目光淡淡一碰便落向
桥下。河流。流不到昨天
狗却扑上去,抱头大哭,追咬
没完没了,扯也扯不开
多像曾经的那一夜风流啊

那清波的回头。狗忽而不见
风,叼着一条河,又疯跑起来


83、宁邦寺遇流浪狗

一只流浪狗儿,瘦骨嶙峋
走在落花里
尾巴沾染,这人世间的风尘
它一路向前
将我带进清静的佛门
我不信佛,但我毕恭毕敬
狗儿一心向佛,比我虔诚
它双手合十,对着庙门
对着游人
它那孤独的眼神
就像庙里的僧人
它在我身后
仿佛我是它的主人
它却被一个孩子赶走了
一路哀嚎着
逃上了通往道家的门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84、我的蚂蚁

不要幻想离开,黑亮的小蚂蚁
我已撤走连接另一个世界的独木桥:
一根粗糙的豆箕,引渡你进入神奇的王国
像盘古一样,我在为你开天辟地

下雨啦!下雨啦!我高举喷水枪
迎着太阳光喷洒。把你的手遮在眉毛上
小蚂蚁,仰起头来,你会看见彩虹
七种美丽的颜色,一会儿会变得无影无踪

我捧两只蝌蚪放在你的大海,算一对鲸鱼吧
在你的高山点燃蜡烛,不要以为火山爆发
六只脚的小蚂蚁,我还用枯枝搭成跨海大桥
让你在几块大陆之间绕来绕去

大风一吹,你会发现桑田变沧海
你建造的沙粒城堡消失了。花瓣从天上飞落
残留着香味。小蚂蚁,快带上你的草芥入住
你的宫殿又宽又亮,门前流水哗啦啦响


85、四个宠物的花样年华

歪脖子狗

狗叫声,总是跟在人身后
像一个紧紧跟随的影子
向着无边的空旷和黑夜
一块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可是不长眼睛的

它在认真地看你时
歪着个脖子
脑袋活像一只大歪瓜

不管生人熟人
都要对上一把锁的密码


听蝉

从小到大,时常有一只蝉
趴在耳边,唤一个人的名字
它来自前世的一首诗里

大音希声,无悲无喜
天地之间,一只巨大的音响
扒开胸腔,与阳光争宠
引万树齐唱,百家争鸣

侧耳细听,一次次
听出了,一片喧嚣背后的静
听出了,余音过后的空

直到听进了,一只蝉的体内
一盏灯,垂钓河流的光
一缕风,摁住了
风吹的方向


卯兔

春风满面,种子咧出三瓣嘴
兔子蹦蹦跳跳,去挖野菜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篮子里的阳光也跟着,去吃草
怀春的眼睛,盛满露水
红起来了
梅花的小脚印
陷进春天,拔不出来

常揪住尾巴不放的人
他的尾巴,比兔子长


双眼皮猴

双眼皮的猴,喜欢做鬼脸
经常驼着背,背着手踱步
像大地上,一个不安分的问号
他们带着人间古老的面孔
在山里修炼前生,像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有时候,躲在角落里
掰着手指头,他的心思
在颊囊里,谁能看懂
星斗满天,谁在影子里面朝故乡
有月亮为你养在水里,露半张脸
天空倒悬,名字一样轻盈
他看人
喂他瓜子给他喝水,更像一只猴
一只猴怕我寂寞,来到我的身边
把年年不脱的黄毛衣,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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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倒序浏览
一等:

模仿师
生活的担子
女儿的另一个世界(组诗)
大象向北
村里的犬吠(外二首)
我是园里被圈养的兽

二等:

茶杯犬
猫(一只走过夜晚的猫)
柯基翻开肚白
穿过月色的猫
一只猫的狩猎现场
新生
虎年辞(组诗)
猴子的宽窄映像,或者人类的截句
老人与猫
小灰的词性


三等:

老鼠
摩娑
一群麻雀飞过
咪咪在土炕上打盹(外一首)
旺财
一条狗的故事
麻雀
龙眼鸡
夜 ,我想与一只猫为伍
野生动物(组诗五首)
俄罗斯蓝猫
另一匹马
养宠记(组诗)
观鸟记
猫(她唰唰唰)
八哥轶事
猫(草叶端着露珠)
两只猫
当你路过人间,问我安
麻雀,我散养的新宠
猫有九命
领养一只蚂蚁
绿皮鹦鹉
我也曾
我家的小辉
爱孩子的猫
好奇
邂逅
我的蚂蚁
四个宠物的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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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奖:35,54,61,7,16,47,
二等奖:8,4,11,23,31,36,53,68,70,71,
三等奖:21,1,5,6,2,82,84,85,81,13,17,19,25,26,29,30,37,40,48,57,49,51,58,60,69,72,74,73,8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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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16,18,21,35,41,47
二等:5,13,17,19,23,26,28,38,40,67
三等:3,4,6,8,9,10,11,12,14,15,20,22,24,25,29,30,32,48,51,53,58,60,61,70,71,72,74,78,8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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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奖:1   8(村里的犬吠)  51   16(鱼。龙)  2     80
二等奖  3   13   16   17    20   32   34    78    30(清欢尚浅) 61
三等奖  6  22  38   39   46  47  50   53   57   59   60   63   66   67   68  71   72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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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奖:1、18、24、51、53、70
二等奖:2、8、13、14、34、35、43、49、65、66
三等奖:11、12、15、17、19、20、21、23、25、26、31、32、36、37、41、47、48、50、52、56、58、60、61、64、68、72、76、78、8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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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文彬老师投票的作品序号为:
一等:21、38、4、51、8、77
二等:2、12、18、22、31、33、35、11、17、23
三等:26、28、5、6、3、13、24、58、27、61、36、37、40、47、54、55、60、63、64、66、67、71、73、74、75、76、78、79、82、8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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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2、9、13、20、54、61

二等:4、6、8、10、12、15、24、26、30、50

三等:1、4、5、7、11、14、17、16、19、21、23、28、32、34、35、36、40、42、44、47、48、50、51、56、58、64、71、78、8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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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
2、茶杯犬
6、咪咪在土炕上打盹(外一首)
19、记号
47、养宠记(组诗)
61、交喙鹦鹉
80、忠义孝犬一一金融实录

二等:
3、旺财
8、村里的犬吠
9、观察猫咪的九种方式
13、一条狗的故事
14、一只小狗
18、柯基翻开肚白
20、我的猫咪叫真勤(组诗)
23、小灰的词性
28、夜,我想与一只猫为伍
35、宠物狗

三等:
1、一只白猫在深夜里独步
7、玩具
10、寻鸟启事
17、老人与猫
26、老鼠
29、狗
30、雪上造句(组诗)
31、一只猫的狩猎现场
33、新生
34、小黑
38、生活的担子
41、孵一只鸽子当妹妹
42、给猫村的猫
49、我和小虎互为对方的宠物
50、小黑猫(外一首)
52、乐乐是只泰迪犬
55、猫
57、犬语
59、元宝
60、八哥轶事
62、撒欢
64、两只猫
67、麻雀,我散养的新宠
68、偶遇一只流浪猫
70、阿黄
12、猫
48、主人,该去遛弯了
71、猫有九命
74、玩失踪的阿灰(外一首)
79、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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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征稿主题:
1、抒写人与宠物和谐相处的诗歌;
2、谴责遗弃、虐杀宠物行为的诗歌;
3、其它与宠物生存、宠物保护有关的诗歌。

发现不少作品没有切合征稿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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