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可能性（组诗）
枫林已晚
颜色，只是一种态度
阳光，以一种忧郁的形式
引诱我们走进深秋
不做作，不声张，委婉而任性
城市的表情，越来越古典
仿佛多年不遇的故人
以泛游的姿势，梳理时间的刻度
一列快车，从窗外逝去
像一只候鸟，掠过萧索的年代
将我们分别在两个季节
我在南转北折中，找不到命运的站台
为了一次不速之旅
几乎耗尽了半生的盘缠
稀疏的人间
稀疏的人间，香樟树淡然
安静如斯。困顿和局促是最适宜的
像屋檐下安静的懒猫
十月的香樟树下，空气混浊
我无法精确地描述
城市的形态。视野所及，灰暗的墙上
黄昏散漫。此时此刻，心系一缕残阳
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据我观察，南河像一条跌宕的弧线
被某种手法反复虚构
所有的波澜壮阔，都无法改变
崇德里谈茶
在这里谈茶，对我是一次偶然
那么一条窄小的里弄
几张木质的桌椅，刻意的楠木或者香樟树
一条流逝的小河，如果今犹在
那么江南的格调，就再也充分不过了
李劫人住过的地方，也许你
也可以驻下来
吃过了夜色，还有万家灯火
不妨这样坐下来
静静地谈茶。让一壶瓜片泡进铁观音
或者让一树老班章，落满飘雪
一些枯卷的叶片，是时光闲置的往事
在茶海里舒展，沉浮
三沸三泡之后，谈天说地
每一句言辞，都凭添一种哲学的意味
秋风过巷，那些彻夜长谈的落叶
终于在一张发黄的宣纸上
平息下来
对物设问
看似静若止水，却被一声
黄昏的惊叹穿透
谁还能将花开花落的音符
一揽子聚入怀中？
山水的价格，已掉得
不及一枚落日
几株失序的白杨，还有多少东西
值得你抱怨？
黎明的光芒，如此辽阔
浑然不觉有暮色
我又能对去年的物什
寄语些什么？
让满天秋雨，抛掷一段人生
独守月台。几许苍凉慰红尘。
这正是我，独自喜爱的
那样一种天真
时令如此。忧郁之鸟
已逃离了，荒凉的旅途
又有什么旧人旧事
不可思议？
像春天一样涣散
在春天，你可以穿越，串联
走出时间的精舍
沿着古人的老路，走进空山和黄昏
凭吊英雄，或者在英雄的故居
与春风共植绿柳
仍以春兰和杜鹃为叹
在亲人的门前，呼唤阳光和晨露
让一条朝日新闻
为我初恋的少女，误读一回钟情
我像一只春天的黄雀
在花田之后，捕捉一些絮状物
面对空难与战争
一些鸟儿，鸣噪于真假难辨的丛林
而我却始终保持沉默
旁观与共情，都是各自的选择
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悲喜
意外或突然，仿佛一场旧梦
梦里梦外，都是错觉
复制，或者更迭
那一日，阳光更迭
你虚构的一场烟雨，刚刚落下
轻舟就过了江南
这些季节复制的风景，实在难以辨认
夹岸桃花，从毛竹和芦苇中挤出
比任一种花色，都多出三两枝灿烂
一条河以自身的体认，告诉我
谁先知晓春江水暖？
至今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我始终人为，蜻蜓点水与浮光掠影
都不是探求真相的方式
仅凭一叶沉舟的形容，也难以判断
一棵病树上，住过多少春天
如今这般场境
春潮渐散。一个人以必要的虔诚
深入浅出——
山穷水尽之处，或许可以找到
一些含而不露的秘密
灰麻雀
灰麻雀一群，仿佛一场秋雨
落在旧时的城墙
这似乎让我有了新的认知
生命不止是一只散佚的候鸟
许多雨季过去了。我喜欢的旧报纸
旧马车，云蒸霞蔚的旧日子
都成了十字街头的遗梦
好些片段，都是空白和恍惚
唯一让人安心的
在灌木和杂草之间，仍有一条小路
可以走回原地
在那里，可以体验柠檬一样的酸味
一个细小、清凉，
不动声色的地方，流水低回
却始终守护着一群孩子
过江南
一队人马蜿蜒，走过落叶和风尘
去寻梦中的江南
无须盛景，也没有什么世外桃源
关山仍可渡，风雨不可知
南朝的红木鱼，已游进水乡的楼台
一寸水土一杆旗
小小的江山，何其零落
仍可种夕阳和老树，乌鸦窃窃私语
再小的屋檐，也有一片天空
且让故国的鸟儿，从他乡飞来
心怀多少移情，就会倾诉多少花语
十万里桃花开过江南
且留下一朵信天翁，将倾斜的流水
翻译成白云谣
（刊发《浙江诗人》2022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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