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兴八首
文／明烛江南
@占领
挖掘机
缩小为一柄手术刀
石山
缩小为皮肤
断崖
缩小为剖面
植被
缩小为毛发
土层缩小为表皮层
山石缩小为真皮层
我小小的喟叹
我百折千回的神伤
并不比挖掘机更轰鸣
并不能解释什么是占领
@山中独行
山中独行
山鸟穿过叶底的风
山中的溪流骑着一匹小马
铃音击破寂静
青苔斑驳的足迹写在水上
顽石划船去往了乌有之乡
白云如隐者
白发萧骚，襟袖掩抑不平的冷对
这山径是一条至简的大道
却人迹罕至
如孤独者的潜行
它有虚极的奥义
直上云霄不肯回头
甚至没有背影
@重阳帖
茱萸踏一步阳气
再踏一步阳气
登高，那么久远的事
一座高楼叠起远望
一壶老酒付了风烟
这秋的风又在吹动芦苇
这雁的翅又在翻开旧事
这霜的痕又在写起别绪
桂影移动，月照中庭
一条小船
划入梦的水域
种篱修竹的人正围坐在一起
闲话桑麻
他们虚度时光
他们就是茱萸本身
@《异域》
我的异域是虚构的
比如说在人群中我会虚构一座大林寺
庞德借我一枝黑黝黝的枝干
那么多的脸庞就开成了枝上的桃花
又或者在独处时我会虚构一场夜宴
李太白貂裘换酒唤我同醉行乐
那么长的万古愁就逐了东流水
而更多的时候我枯坐了很久
却虚构不出比较合适的异域
胡马太悲胡笳又太凉
胡杨过于凄恻胡麻饭又不知如何烹制
我就像北宋燕云十六州的一粒胡尘
就这样南望天际
却等不来铁马
踏破贺兰山
@《破洞从未消失》
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
我记得母亲总会在阴雨天
坐在天井下补衣服
补的最多的是父亲的双肩
和双膝，还有袜子
补丁一层叠一层
针脚密密麻麻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补起生活的拮据
多年以后，逢年过节我总是会
送父母新的衣服
但父母总是拒绝
他们似乎看出了我身上也有新的破洞
但他们却无力
再次为我缝补
……
@石河
这接近静止的流动
像东风暗换了年华
巨大的记忆相继堆叠
风化的速度低于青苔的蔓延
山泉潜入倾听
这是低吟还是浅唱的独酌
吟风弄月者
不辍的弦歌
拨开荆棘
石河内心的空间辽阔
它接纳闯入
它并没有关闭自身
它是流动的
尽管这看上去就像我
这么多年了
一直所夜观的星河
@折叠
阿基米德有一个支点
后来人有一个黑洞
从撬动到折叠
宇宙在相对论里弯曲
而诗人有一个意象
完成事物本真的抵近———
鹰收拢起翅膀
它就折叠起了飞翔
它的危崖是它的王座
它俯视
它又无视
我打开古文观止
打开它折叠的思想
为什么总是停在
《北山移文》这一页
那么，折叠其实如同隐居
折起是为了更好的打开吗
@半生
半生寥落半生飘泊
淹蹇之人走到哪里，哪里
就会凭空生出荆棘
不要说防不胜防，其实
没有选择
窗外，秋风吹动
桂树下也有一层一层的落叶
桂花有时开得早，有时开得晚
这人间景色一直在变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拂开镜子上的灰尘
我从虚无中看着我
这半生已过也
灰尘拂过还落
也许这迷雾可以遮蔽秋风
也许
混沌永远是最好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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