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
一生中，很难说
是说出口的多些
还是没说出口的
更多些——像雨夹雪
像雨夹雪中的人们
有的忘了带伞
有的带了伞
但忘了带自己
抱歉
抱歉，仅凭记忆
我拼不出一个
完整的天空了
即便是下雨的天空
下面也会走着
不怕雨的人
那我就把记忆中
最小一块雨天
顶在头上吧
它是我的斗笠
遮挡上面
天空被拆掉之后的虚空
钥匙
他在古镇，没进茶楼、酒馆、纪念品店……
他踱进一条小巷，偶然看见
一家钥匙小店
小店冷冷清清，白天亮着一盏小灯
灯下一个面容闲淡的半老师傅
仿佛专门等着他
他想起随身带了很久的
一把折断的钥匙
他走进钥匙小店，配了一把
然后穿过
一家挨着一家灯火通明的茶楼酒馆纪念品店里
电影影像一般影影绰绰的人影
离开古镇
他带着一把在遥远的古镇配的钥匙
驱车回家时
公路两边田野上暮霭正在升起
2022.10.5上午10:12
共同点
鲁稚写她把太阳认成月亮
说：我有什么办法
几千年都瞎过来了
想起蒋雪峰写一个篮子里的鸡蛋
规规矩矩不乱说乱动等水煮等油煎等孵小鸡
“前面的蛋
都是这么过来的”
两位诗人写两件不相干的事
但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这么过来的
前面的对后面的谆谆告诫：大家
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有一个共同点：
总有一两个蛋，趁大家都睡了
去碰石头
总有一两个人
虽然瞎着，但看见了自己的瞎
并写出来
2022.10.6晨8:06
节日
一阵紧似一阵、一阵凉过一阵的秋风中
一个人
穿过大片的国土
穿过交错的道路——大的，小的
穿过无数的人——欢腾的，冷清的
走向一个小县城
一间小屋内
一个小小的人
——一个生来瘦小，又因年老而
缩得更小了的
老妇人
他生起小小的火炉
火的温暖也是小的
但够这小小的房间，和两个人了
他要陪着他的母亲
他只关心他的母亲
他只有一个母亲
他从未有过
另外的母亲
2022.10.5下午17:16
于地铁3-7号线上
村长对新村示范点的居民们说
好好住
会有很多参观者来看的
别撇嘴
别说怪话
别说这世上哪有住家都要住给人看的
我这辈子
连活
都是活给人看的
2022.10.5上午9:26
你凭什么写
他对我说：你凭什么写
那么多关于监狱和囚犯的诗
你坐过监狱没有，若是没坐过
你凭什么写
我没回应他
——这个自以为从未也永不会在监狱里的人
正如有人问我
凭什么写死
我也从不回应
那些以为自己从没死过也永不会死的人
2022.10.4晨6:54
人醒
读紫蝶丫头的诗
才忽然明白，或许孟婆，就是梦婆
只是后来人们依稀记成了孟婆
喝下梦婆汤之后的
一生，又一生
不就是一场又一场梦？
只有喝下梦婆汤之前那一刻
人是醒着的
只有记得自己的死
人才醒着
2022.10.3下午17:06
他们才知道是我本人
——写在观影片《国王的演讲》后
英国向希特勒德国宣战当日
严重口吃的英王乔治六世
凭着长期不懈的努力
凭着坚毅、担当、勇气，主要是，信心
对全国人民发表了
沉稳、清晰、庄严、鼓舞人心的演讲：
我们被迫接受一个信条的挑战
如果这个信条战胜了我们
全世界的文明将会毁于一旦
那是一个赤裸裸的原始信条：强权即正义
为了我们所珍惜的一切
我们毫无疑问必须迎接它的挑战……
演讲结束，乔治六世的口吃矫正老师罗格说：
有些地方还是有点口吃
乔治六世说：总得口吃几下
他们才知道是我本人
2022.10.2夜22:20
风掀不翻一页纸
大风，狂风，暴风，飓风……
连世界都要掀翻
更何况一页纸
但风，是书桌上一页纸上写的
还包括那页静静的纸上写的
制造风的风云人物
2023.10.2晨6:41
从狱中回来的人有雪花来偏爱
他头上的雪花
掩盖了他花白的头发
甚至他花白的胡须
也被胡茬上的雪花混淆了
从狱中回来的人
有雪花来偏爱
从此，他女儿看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
不再伤感
而是想起他披着风雪
推开家门时的微笑
2022.9.30下午17:40
于地铁2号线上
有过这样的经验
被焚烧的书页
在火中卷曲、伸展、挺胸、站起来了
上面的字闪闪发光
熊熊大火中
海潮一般翻涌的
字迹闪闪发光的书页……
不
仍然照不醒
奉命焚书的士兵
2022/9/30下午14:07
他说起在监狱医院服刑时
每次抬死人上殡葬车
出门前，几个抬人的人
对着死者
有的喊“老兄”，有的喊“兄弟”
都要说一句：你自由了
说的时候
不无羡慕之情
2022/9/30上午9:56
他对我们讲
他服刑在一座监狱重病医院
他抬过几十个死人
说是抬，其实不光是抬
包括擦洗尸身、塞七窍、换衣服、整理登记遗物
抬走尸体前
在室内点一支烟
竖在地上
权当点一炷香
问他香烟不会倒吗
不会，他说，也怪，那一只烟从来不会倒
常常燃完
竖在那儿
一根香烟形状的烟灰
2022/9/30上午9:44
弃文从医
正因为是弃医从文
因此文字犀利如手术刀
但鲁迅又要弃文从医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
医术有短板
需要补一课：
兽医
2022/9/30上午9:15
如果
拒绝当奴才的人
一定是拒绝当主子的人
如果
你不能确定自己在任何情况下
都拒绝当主子
你就不要轻言：我不是奴才
2022/10/21下午15：35
玉米
老单位那一片郊区说拆迁两三年了
还没被拆掉
那条老街一楼住户门前
被人竖起一堵红砖高墙快一年了
还是没被拆掉
人们默默的，该怎么活怎么活
老街斜岔出去一段路通往的坡地上
几排玉米还种着
到了时候还是结满沉甸甸的玉米
老婆婆还是每天去伺弄
只是要绕过一堵长长的红砖高墙
她不怕玉米被偷
玉米也不怕自己被偷
她们在秋阳下闪耀着金色的光
她们的一生除了自己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们不怕偷
也不怕有人在她们之间竖起一堵
老辈人天经地义都知道
为了防贼才会在这世上竖起的高墙
2022/10/21下午14:27
用一上午坐在以前供职的单位食堂内读诗
所谓食堂，不过场坝一角一间小屋
外面搭了个棚子
开饭时二十几个人，六七只猫，有时有流浪来的狗
没有比在食堂读到的诗更有烟火气的了
没有比一个城乡结合部的棚屋食堂
对流浪者更宽厚的了
在这样的年月，没有比在食堂
读诗有所感触写下的诗句更安然的了
隐约听得见远处的喧嚣
烟尘中的喧嚣，越喧嚣，越透着心虚
小小食堂内，疫情中撑了三年的人们陆续来了
他们不为还能撑多久愁眉苦脸
这些底层的人，有着各自忧患的人
正如我诗中写过的
出门时总是把自己整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他们微笑着寒暄
有的拿出专门带来的食物给流浪猫狗
还有一位，专门走去场坝另一角的办公区
给我端来一杯滚烫的茶
2022.10.22上午1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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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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