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磐石之身（组诗）
作者：齐凤艳
山溪已结一层薄冰。草木拢紧袖口
裹住水分。一入秋，她
就现迎风流泪之症候
即使她望的是东南，或东
和南。停止长高的草木，疯长衰败
之白刃
山溪给自己的喧闹蒙上一层玻璃罩
万物肃杀之时，它警觉
它的欢乐不合时宜：它察言
观色。谁还能再说流水
无心无肺。老人家言
最无情的常常是人——而她
未老先衰
“悲欢”常并提（比如说某某尝尽人间
百味），却更像偏正结构
一旦承认自己将被摧毁，那被摧毁的
就都向她奔来、涌来、围着
仿佛她是存在的核。她真想变成山溪边
那块石头，进入一颗陌生的心
“啊，比拟中的磐石之躯，从来就没有过……”
那块礁石有狮子的轮廓
山中的此时在海上
红彤彤的
朝阳里，百兽之王和顺、迷醉
有好梦的日子很美。它枕着
自己的臂弯，暖暖的
是的，那块礁石有狮子的轮廓
不爱奔跑，木讷、憨厚（狮子的新特质？）
收集、传递水与风的信息
音调和眼神都有余波
毛茸茸。多好啊
这样的接触。不远处的争战硬
冷，虽然到处是火光
而那“令人恐怖的”啸林者
常常绕开落地的山枣
我需要忏悔：“人之恶”总被叫做“兽性”
可动物，只有饿了才捕食
那礁石
眨了一下眼。“阿门”
变成一只猫
正午刚过，天气晴
好，神经慵懒且
刚刚吃饱。变作一只猫
烦恼、忧虑、挂念
管不了的、撑不住的、没柰何的
都抛在脑后
九霄留给梦境，云朵三两
开得一不冶二不妖
符合我的性情，兼具缥缈与优柔
细细地呼吸，风无色又无味
轻轻地闭眼，心弃世绝尘
慢慢地睡着，我不知不觉。浑身茸毛
暮色
墙角枯枝一直挑着
那枚被遗忘了的柿子，“夕阳
从未真的掉下去”
许多离开一凝视就成为假象
晚风天天兜个大圈子来
吹拂，吹拂
一扇隐秘的窗
“丁香的香只有贮藏在心室
才最悠长”
礼物
最终成为情感的遗产
它是霞光一样巨大的码头
一艘船靠上去，舷边有绰绰人影
身后的水面合拢，“一些字
被写下，又被擦去”
可它们被阅读过。你抱膝
而坐，草于身边生长
大海在眼前
此刻我手持红叶
由它引领
任自然最简单明了的样子
就是随波逐流
就是此刻一片叶子载着我
在秋水上漂
向何方？心安处是吾乡
它刚刚落下来的镇静，诸神也没见过
一切警觉被解除。当最美的手
握着我，我坦荡如在母腹
回归最初，我需要借助这样一首诗
以物性矫正人性。它不是对象
我是。它的目光啊，它目光里的脉动啊
浸染。被它观照，它的颜色
它的五角。柔软的尖锐或尖锐的柔软
我已体无完肤。伤口在它熏润秋天的心
颤抖。破裂即开放
就这样刺入胸腔。你的红似血
我的血红。秋，生机勃勃
寄一缕晚风
半壁江山赠美人的是帝王
我寄你一缕晚风
我一无所有，除了
一颗心
每天它投入天空兴奋的燃烧
当我清晨在波涛上游弋
海鸥也来啄我全身的金羊毛
它们来自朝阳，更来自
我的心
帝王常常被稚子看穿真面目
而我的心的热情是离我最近的火和光
它们真实得
如我的存在之于我
已是深秋
你窗口的白月光因凉而稀薄
我寄你一缕晚风，它有金羊毛的流苏
浓重
都残破了！
瓦。砖。烟囱。
平铺的，堆积的，高耸的
荒凉。
秋，在败叶秃枝上确认自己，
更欣喜于废墟的烘托。
忽的，它瞥见窗子和锈蚀
框住的女人。
愕然片刻。鹰般，它飞过去：
啊！如此浓重！应属于我。
对坐
有人在路边
驻足，落叶是否真的悲伤
一个问题
将枣树、黄河和风都推离了他
这方便凝视
露水滚落土中
它们不是草的泪
一岁一枯荣，多么自然
如同此刻一朵云
遮住了他的影子和他的身体
南浔镇的伊人，我
曾在你的油纸伞下
绿底碎花的雨
喔，不
那是你的半身裙，此刻我在吴堡
苔藓与我一起对坐于石头上
沉淀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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