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国际诗赛 于 2023-2-16 11:37 编辑
1、 野菜
最接近于春天的，莫过于
原生态的野菜
这些家伙，生下来就不安分
知道自己的名字又土又野
知道自己与大棚里的贵族不在一个等级
所以从小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远离村庄，栖息野外
路边、沟沿、山坡
根匍匐于地下，身子紧贴地面
低调、隐忍，又桀骜不驯
与野花不同，它更多的是选择绿色
因为花儿是给人看的
真正懂春天的人，不在意一时的美感与快乐
它的价值就在于：更早的走进人间烟火
把生命的长途跋涉变成一次短距离的冲刺
也许在餐桌，在人们的口碑里
才能为它们正名
至今，它们的名份还是在野
2、远去
手心里的味道，还是当年的
原汁原味的气息
不是迷魂药，却常常将我迷倒
他们说我是一个怀旧的人
与当下的万物格格不入
我反复辩解，不对不对，你们错了
一些事物，穿越我远去
内心深处的记忆里
留下怀念，也留下依稀的伤痕
3、墓风
墓风是一把诚实的钥匙
轻轻打开生命无形的门
幻离的秘密在空中飞
这原是谜的亲人
坦白解构的家园
在墓风中
一只迟钝的鸟变成我
我再变成迷雾的幽兰
我将在墓风中睡到天亮的第三只眼
把黑夜在白昼中凝视
4、我是灯，睡在黑暗中
星星睡在天空
我是灯，睡在黑暗中
就怕你一拉开关，闪出的光吓了你一跳
我的孤独，月光一样绵软
照射到你
你身上就有白色的寂寞
我的苍凉，冰粒一样与夏季决裂
捡到一粒，你会发现
有一个词汇更接近梅花
5、盆景
最初的人
是想藏世间万千山水
还是想，只取你
这一瓢
可否放逐，一颗淡泊的心
或者是个选择。江山或美人
囚禁我的余生
忘了问
你愿否
6、青衣
针脚回收了牛羊
草料房铺陈着荒腔走板
她倒完一个老妪的药罐
附术散穿过又一日的口禁与僵直
离人还在动荡的铁轨
擒着一袭隐约灯火
寂静啊，这虚假的浮屠
那粗砾的掌纹打散多少华羽
她落发，几截生活的西皮流水
大雨将至
她将中年的影子画妆
念白如此多端
7、行走的刀鞘
象一个带套行走另类磨刀石
若轻若重
若有若无
收刀的时刻
就是磨刀的开始
所有的思考仍在路上
生活里
有许多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不时都是刀刀砍向自己
经历无尽风雨的刀
在外面风风光光了一辈子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鞘，从来只对自己的刀放光
8、华清池
满池洗澡水
没有从
历史的下水道流走
全泼给了
一个女人
9、图腾
对岸，或者天空
总有一只鹰，一头兽，一棵树，一座山
名字是次要的。方与圆，高与矮，胖与瘦
由我们自己定义，再五体投地地描摹
一束光。代表神的旨意
在遥远的夜空，替我们点亮
虚虚实实的星辰
若有若无的香烛
我们一辈子在掌心打坐
摆渡，另一个虚空的自己
10、冬月夜
洲滩寂寥寒霜无边
尖锋芦苇叶已然干燥卷缩
倘若轻叹一声便可点燃
而你摘下口罩，我夜空就出现上弦月
笑眼里溢出光辉，浇灌濒危的诗意
头上颤动的花独自撑起荒野之春
临河而坐，彼岸灯火穿过轻靡薄雾
映照你脸庞的波光浪影，使你的话语
变成奔流河水抵御冰封而跃起的浪花
11、陪你一起看炊烟
越过山丘。久违踩着云朵
和久违的你我
踯躅香樟树，光流转，影游移
多么熟悉。你攀爬过的鸟窝
漫溢干稻草香
我赤脚走在田埂
香菇草青绿沟渠。红蜻蜓
俏立小荷尖
你说——
每个黄昏，我们后山寻觅彩虹，拥抱晚霞
风吹走烟岚，和你的背影
只留给我
一道无解的谜面
12、灯笼
1
放眼望去，大街上最显眼的便是灯笼
仿佛年最显眼的便是团圆
2
小侄子说，桥上插满了糖葫芦
桥上挂起的红灯笼
从远处看真像一串串糖葫芦
年，把幸福串成了串
年把团圆串成了串
3
一轮圆月，仿佛灯笼一样
挂在街道两边和树上众多的灯笼之中
和更多的灯笼一起迎接太阳
初升的太阳，也是灯笼
送给其他的灯笼一身金辉
仿佛春节送给日子的祝福
圆形的车轮也是灯笼
带着美好的祝愿
在人间奔跑
4
一些不知名的红果和
枝头的柿子，也是灯笼
它们是人间卑微的欢喜
5
小时候课本上学过的《小桔灯》
也是一盏灯笼。多年来
一直照亮我前行的路
13、虱子如是说
好富饶辽阔的一眼井，
好多植被覆盖的森林，
一天都走不到头，
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形容他的博大；
好甘甜的美酒，
鲜滴滴的葡萄酒色，
尽管那盖子捂得很严，
这又算是什么难事？
这里就是床铺和领地，
这里有着光的温度和乐园，
日日的像品酒师一样--品赏
这皮囊之内的物质的醇酿。
上帝考虑的真是奇巧
心思又如此的缜密
给这小小的物种
别有这洞天之所
突然，有人大声的说：
“你们这些的蠢货，
用你们的热吻叩开瓶盖
我要连同这衣饰丢进开水锅！”
14、早春
1.窗外的风
一遍遍地鼓动，篱笆
已不再给出态度
新柳的枝条斜斜的指向
那些，柔软的词
越发地柔软着
2.残雪一步步地后退，行迹
是那么的仓惶
那么凌乱，阴暗的角落
拥有一定的隐蔽性
3.阳光展示了凌厉的那面
月亮也给出了指认，这白花花的刀子
4.黄河以南的塬上
站着孤零零的柿子树，仿佛
孤苦的人，正颤巍巍地
掏出几枚
干巴巴的果子
5.鸟雀恍惚远处大山出走的孩子
一群不速之客，一身痞子气
6.小雨依然慢悠悠地落
远眺者默默地，收回目光
公园里，雀梅刚好
探出了粉嫩的芽
不远处有小河缓缓的流过...
7.仿佛那年的二月
人们还在说出温暖的话
或许，离别
本该是组含蓄的词
8.就像，此刻的我们依然
像往常一样面对面坐着
炭炉保持了缄默
茶壶长长地吐着气，而杯子冷静
15、北山坪
经历干旱与火灾
熬过严寒的洗礼
用不堪入目的荒秃
错乱，昨天的翠美
还没适应疫情放开后的忙碌
又阵痛在挖掘机开山修路
那连绵的轰鸣声中
对岸翻越丛山的繁华
山腰香客云集的万佛寺
山脚下书声琅琅的校园
岸边古朴清幽的点易洞
节日里热闹的爻里小镇……
在人们闲适的脚步里
荡漾，寻常生活的回音
释放，众多看似格格不入的尘事
融入，长江和乌江宽阔的汇流
一路向低
终成大海
16、它如山似海，却可持握指间
树心的美妙纹理
荡漾激情之光
自由意志的千变万化
包裹于时光之鞘
山川被纳入胸怀并且生长
别样的经络血脉
本以为收藏得住
剖开来不忍直视
肌体的痛，心的痛
思想的痛
它如山似海，却可持握指间
把心的切片呈现给你
你却只以牌戏的态势碾压
内心万千的雪崩在积蓄
读懂的人把它化为江河奔腾
17、雪中
少女与白色浴缸，蜷于第聂伯罗的废墟
多少年前或多少年后，是否也有同样的胶片
不！不！索列达尔的墙壁正在燃烧
大片的雪花正在燃烧，一杆枪连同握枪的指头正在燃烧
一场冰冷的雪为椭圆的星球留白
你与我，行走其中
08. 马放南山，这是三界最美好的交易
若种菊，不用学陶渊明
当闲逛，不必习徐霞客
吟诗作对，何需效仿苏轼或李白
我是喜欢了，去到一个地方
做件件事，都带绿荫，你看
绿萌丛中，不管是喜雀，还是乌鸦
总归有百鸟，口衔令箭
向天冲去，与我交换远方和身份
不是受惊，而是授信
轻轻从羽翼上，鸟
把原本属于它们的，窝巢与安宁
交落给我，我
把本该属于我的马的，风云啊辽阔啊
交割给它们，便完成
信息互通与资产置换
身无良弓，换得百鸟高飞
马无赘肉，祝我清爽安康
瞬间，足慰
平生与自然，近身与远亲
友好相处一场，悲欢报应
18、疤
一棵树
结了一个疤
一个很大的疤
露在外面，风吹雨打
我轻手摸了摸
我怕它痛
它用残存的身体
支撑一棵树的生长
我仰头
看了看上面的
树枝和树叶
依然在
顺风摇曳
19、茶
历经岁寒苦雨，蛰伏高山幽谷
云岚雾霭间，含羞浅笑
为人间，捧出翠玉
忍受暴晒、烘烤、揉捻
卧于杯盏，在温水的浸泡下苏醒
像盛唐女子甩开水袖，袅袅香气中
舞出山的宁静，水的澹泊
回眸来处，用奇香挽救了谁的性命
从此，执此青绿，踏风前行
穿过千年莽荒和苍茫
才煮出一壶春色
静静地在岁月里磨砺，几经沉浮
依然坚守本心
抿一口，暖意瞬间在体内蔓延
恍惚间，穿过烟雨氤氲的江南春景
奔赴于茶马古道的路上
20、纸上江南
一把油纸伞，烟雨中飘摇
撑开了，多少花开花落
青石板上，竹杖轻磕
将多少灯花敲落
泛黄的纸张，多年前
水墨浸透，烙印的轮廓
独立成一袭青衫
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21、往事
鸟鸣，惊艳
一段日子
田垄，玉米
红的胡须，风
摇晃出耀眼的阳光
溪流，潺潺
醉入一场忧伤
叹息，唤不回
一声远去的冥想
黄昏流逝的影子
淌过岁月的河
悄然敲出一轮月亮
22、早春
二楼阳台上
黄色的迎春花开了
旁边还开了一朵
粉红的
丁字裤
随着春风飘来
荡去
路过的行人
放慢了脚步
纷纷抬头
看花
穿校服那个
走了很远
还在回头
23、草
每一棵草
都是大地上的灯芯
春天把他们点着
并一一拨亮
冬天来了
他们暂时熄灭自己
为风雪让路
伪装死亡
24、钟声
在听钟鸣的山村投宿。
炊烟，泥泞
晨起后一股脑子融入了
从水缸舀到搪瓷盆的春水里。
拾阶而上，僧人是去山下担水的。
钟声阵阵，我出山门，他进寺
我除去的泥土，他沾满双履。
我身染的香火，他身染的炊烟
唯有钟声
袅袅于我发稍的炊烟
送我下山
泥泞的山路
一担担春水填满水缸
25、好人
很多好人先走了
善良的人总是提前离开
以种种借口，诸如生病、抑郁、车祸
或神的召唤
不开车，没带走什么
地球资源有限，不想浪费
留下爱，还有我们
于疫情流行的季节，站在阳光下
独自面对路，或天空
26、寻找春天
我读自己的诗，给儿子听
他正牙牙学语，仿佛那个隐藏的我
幸好他有玲珑的姐姐，争吵时让着他
但我更希望他们吵下去，逼出他的话
我读自己的诗，我相信血脉相连的梦想
可以传承！他的眼睛很焦急
浑身不停的小动作，小嘴上挂着我的诗
有些晦涩。一首《寻找春天》
儿子就是春暖花开的诗意
27、雕塑
你是有生命的，生命的长短
不取决于自己
而是艺术家的想象
我每到一座城市
都要去看看那里的雕塑
通过它们
与这座城市交流
有时，我不需要真的读懂它们
正如它们
也不需要读懂我一样
28、一只灰麻雀在我的窗外叫了一整天
我埋头看书
翻过一页又一页。书中的故事
有时像童话，有时像
梦
没有人说辜负。没有一朵云
辜负蓝天，没有一个陀螺辜负抽打的鞭子
沉浸在虚构的生活中。我忽略病毒
忽略这个时代的拘谨
和贫穷
而一只灰麻雀
蛰伏窗外的树枝上。风吹了一茬又一茬
从麻雀身上掉落的一片片羽毛
像一粒粒灰色的文字，正被一个悲欣交集的情节
带走。天色，在一声声不绝于耳的
叫声中，渐渐
暗了下去
29、栎树吟
架在史前的鼓，擂出远古的荒凉
仓皇出逃的鸟，划破死寂
为不知己者而死的柱厉叔
为冻死骨而死的杜甫
为清贫饿死于洛京荒乱的挚虞
都曾是采橡子以充饥的贤臣
他们采着鼓点
与生活在树上的先民
相依在同一树下
栎，救下一山鸟啼
却不能救万民于水火
诗、鼓、剑，自古便有一种默契
为天下苦难，集合成一支橡子战队
30、洁白
我有一片山坡，一年四季
草色或碧绿或枯黄
只有大雪过后，白茫茫
我只在下着大雪时才赶去
有时带一束花，有时举一杯酒
山坡上葬着一生洁白的女子
我面向山坡，双手合十，低眉躬身
这白茫茫的天空与尘世啊
那些纷纷扬扬的，六边形的悲伤
洁白，冰冷，纯净
31、抵达
停止思想。听凭一条小溪的指引
一路披荆斩棘，一路跌跌撞撞
终于在午后，抵达寂静的山谷
野花独自香着，鸟儿自顾自地叫着
湍急的溪流，在此慢了下来
胸无城府的水潭，泄露了鱼儿快乐的秘密
我回到了孩提时代，呐喊着
赤身裸体扑进水里，双手拍打着水面
上了岸后，我忍不住
对着青山绿水大喊三声。捡起几片薄石
在水面上打水漂。情难禁时
倒在温暖的沙滩上，反复打几个滚
32、路人一瞟就明白了
街心花坛被老妪擦了又擦
她手中的抹布还是很鲜亮
她要么没气力了
要么检查团拐进课外作业的小院
被走漏了风声
她始终捏着布
这种造型每月都练几次
紧张，惴涩，莫名，像她很久以前的月事
也许布和她已习惯为角色
像那个写生者与调色板互为渲染关系
路人一瞟就明白了
‘艺术’来自生活而原材料源于生活
老妪平时不穿红马夹的
她原先的那套又破又脏
只有检查团来
才能使她身上发出光芒一一
与太阳接近的光芒
33、逆行
从出口逆道而行
像迎着风的刀口
世界更清晰了些
我的面前，是鲜活的脸
而不是，模糊的
背影
34、桥
村落是间隔的孤独。背对背的呼吸
听得见河水的喘息
清晨的炊烟升起。牛羊走上石桥
孩子们趟过溪水，打闹跌落在桥边野菊花的头顶
媳妇们敲打着鲜艳的衣服
和鸟鸣一起倾诉着昨夜的月色
桥总是无语的横着心事
把村庄送到白云的另一端
许多喧嚣止步在石制的河水
不是一声呼唤就能换回的记忆
麦子熟了。青稞沙沙作响。大豆裂开嘴
……
樱桃走过去。荔枝走回来
它就在那里
拥抱所有的归来
35、巴河
落日像一滴油脂滑进水里
心跳几下即为鸟鸣几声梅开几朵
两岸的亡灵起身，在祭奠的花朵中
采摘乡音，献给已瘦枯瘦巨瘦的亲人
仅用目光指数着漫天的星斗
他们都已成为星星一样的人
巴河不会枯，万一某一天枯了
这些就是我疼痛的药引，并为之欢喜
36、乌鞘岭
一只苍鹰。盘旋，爬升
一头白牦牛，鼓圆一对铜铃
血红，望着马牙雪山
雪山顶上站着的那匹马
驮着天空，好像很吃力
扬了扬头。浮云
顷刻，滑向乌鞘岭
白牦牛和苍鹰，便开始角力
争相追逐那些白练
都想扯上一绺。试图续写
由来已久的爱情
一对情敌
就这样，从清晨
一直拧巴到黄昏
37、那是日子的味儿
她伸张双臂
宛如屹立船头的海鸥
随时劈开风的翅膀
她正在与桥一起倒立
此刻，她站的位置比天高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接下来的日子
她已闻出了甜味
38、风吹过山坡
羊群继续啃啮着十一月。剩下的日月
由不得挑拣
鞭子也趋于一种形式。已经用尽气力
就不再发号施令
黄叶跳过破棉袄滚下山坡。我不用接住她们
都不过从有到无，从高处到低处
我弓着身子，在一处小矮坡坐定
一首老情歌，唱破了嗓子
39、牡丹
他们注目你的盛开
你的鲜妍，和你的气度
你后来的雍容与繁华
却从未留心褪去一身锦绣，那隐忍里的修行
和匍匐。
解下环佩，卸下雕饰，放下颜色
只在虬龙的盘根间打坐
清朗讯息
一颗一颗血珠，仿佛舍利子的脱胎换骨
跳出皮囊，戳破躯壳
一点点吐露呼吸中的绿焰，却仍然加以锈色
许多天演绎。缓慢长势
比如年兽近前，白雪覆盖，春寒逼人
你仅打出一丁胭脂粒
又或者细雨迷蒙路人的浅春
腐叶里，瘦石旁
突兀而又醒目的你，不容小觑地吸附土地上的灰褐枝干
红的逗点迸裂
俯下，忽然念及——
“日斑散缀，花木清疏”
于是魏紫、姚黄，不期然地隐现一角——
扶影。纷披。摇曳
抬眼看——
天亮了，是曦光泻下来的那种亮
丹青的人侧身逆光
此刻所有语言，轰塌。
40、句点
“细节尤其荒诞”
一朵花的叙述断断续续，并没有通常意义的要素顺序
不得不通过风的停顿还原
真相并不重要
痛哭流涕这些都是血脉至亲
如果有来世，一定不选择作为一个人
植根在尘世
最不济和院子里的石榴树合二为一
即使没有可以供奉的香火
依旧背靠着蓝天厚土
捧出来酸酸甜甜的果实
41、人间书
医院，学校，站台，教堂
草籽，麻雀，蚂蚁
夕阳，流水，桥，村庄，雪
母亲，土地，旗帜
指针，年
我还一笔未动
他们就已替我写好了
42、仰望一棵树
仰望一棵树
我必须站在低处
乡下坑坑洼洼的地方
适合我立足
也曾手提斧头
跟在父亲身后，学习
如何将一棵粗糙的树
砍成方方正正的性格
父亲每天走街串巷
每一截木头，都是他眼里的光
那束光照亮疲惫的日子
也把他的身影一天天放大
如一棵树
如今，锯子锈了，斧头钝了
父亲成了真正的木头
不惑之年的我
除了瞻仰，更多的
是在努力寻找
父亲当年
眼里的那束光
43、空柿树会挂上什么
老家门前的一棵柿子树空了
叶子交给了秋风
柿子，一部分参与了生活
一部分还给了歌谣
剩下那些枝枝丫丫
像笔，在天空涂鸦
有时，长尾鹊会来补上一笔
雨来的时候，它就挂雨
雪来的时候，它就挂雪
再无什么可挂时
母亲就细数日子，一盏一盏地
挂上她心中的灯笼
44、我的同胞兄弟
我是老九，前面有八位兄长
计划生育前一年
我理直气壮来到世上
一张老照片，爹娘坐前边
身后伸出九颗小脑瓜
凝视照片，我总在感叹
再有个老弟才十全十美
爹娘走时，竟说出天大的密秘
原来，为了逃避超生处罚
他们将最后一个儿子卖给了人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通过电视寻亲节目
被拐卖的老十终于找回来了
接风那天，同胞兄弟
齐刷刷站了一个班
就像十根茂盛的枝条
只是，只是缺少了
那两棵耗尽养分的树干
45、一瓣雪花的自由
一朵雪花飞来了，在风中
许多雪花飞来了，飘满天空
在这个春天，潮湿的雪花来过
一瓣又一瓣
落在大地，低如尘埃
一份游荡的情怀，不知所踪
一朵朵雪花，飘过万家灯火
落在凸起的瓦棱上
开始消融，成冰，成霜
人间的温暖太丰润
终是把霜泄化成了水
滴落在谁家的屋檐下
一个自由的空间
一朵飘飞的雪花
在一个黑暗的时间落下来
纷纷扬扬的，好似大雨的滂沱
如果风停止了主动
雪花还能飞多久尼
有一个疑问
我在心底询问自己许久
也许低到尘埃，也许心在暗夜
在低处，在暗夜
一瓣雪的温润软化了干燥的心
卑微地爱完这最后的夜晚
46、十月即景
窗外的盆架子，撑撑撑往上长
真担心，它会不会恐高
被秋风遗弃的落叶，像从顶楼跳下的女孩一样
重重摔在地上
一声碎响，血水一样晕开
去年秋天，楼下站了许多妄议是非的旁观者
而今，只有年迈的刘大娘，在默默地打扫着路面
47、春
最后一场雨夹雪
是上帝最惬意的一次射
天地都湿了
雪花乱窜
扑向地球这砣大卵
48、选择
假如真的有来生
我会选择做一只小鸟
凭一双轻盈灵性的翅膀
在无边的蓝天自由飞翔
如果在飞鸟当中让我选择
我会选择做一只小小的蜂鸟
以精巧的生命之剑穿越浩渺云海
一生随心玩转空中芭蕾的无限精彩
49、假如时间可以倒流
在一条狭长的巷子
呼吸成了昂贵的奢侈品
无数尖叫被挤压，被暗流
淹没在冰冷的地砖
那些拼接起来的缝隙
仿佛是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
大门，进去的人
被剥夺外套保护的尊严
被熊熊烈火吞噬
他们听不见警笛嘶哑的哭泣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
我一定伸出双手
奋力拉住转动的时针
在逆时针方向
拦住巷口涌动的人群
50、如果不送你
如果不送你
我会在清晨的第一声鸟鸣里
缓缓合上厚厚的窗帘
伸一伸懒腰
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
如果不送你
我可以美美地睡个懒觉
睡到自然醒
如果不送你
我不会淋雨，不会两只鞋里
灌满初春的雨水
叭叽叭叽的，狼狈回家
……
如果不送你
我不知一位迷路的老人
她要转悠多久
才能找到儿女的家
如果不送你
我不会了解一位无助的老人在她辨清方位之后
如何答谢
为她引路的人
……
我被深深震撼之后在想
如果不送你
我的罪孽多深
51、矿难
见得多了，听得多了
家属们早已都习惯了，不乱说话
习惯了把泪水、无助、惊恐
咽在肚子里
有那么多人坐镇事故现场
有那么多救护队员忙上忙下
有那么多媒体第一时间报道救援情况
家属们的担心，似乎都是多余的
活下来的，还得背起矿灯
继续活下去
死了的，有足够多的赔偿金
让活在世上的亲人们
活的，更像个人
52、食梦
我没有那么高雅
胃口开了 我连梦也啃
对 一个啃字
才能拿捏到位 恰到火候说出我此时的心态
道可道 非啃 不足为道
不管是美梦 还是恶梦
我都啃出一嘴的油
好 好吃
一吐
那些残梦就有了满天的星星补丁
不再残缺
一勾弯月渐渐圆满
思念就有了挂念 就有了牵挂
我 也就有了绮念
每当我在食梦的时候
梦总是托梦 喊我牙留一手 齿下留情
毕竟人生路还长
有梦 黑夜才不会被黑拉下水
人的梦想才有出路 不是一脑子的黑
连梦都黑了 那东西还能消化吗
53、一个人死了就像一片叶子落了
手机现在成了我们连接村庄最直接的工具
通过家人，我们听到的消息
似乎一年比一年多——
先是村里的五凤跟婆婆吵架
一气之下丢下两个小孩，喝农药死了
再是一个叫顺粮的石匠
人到中年，得了肿瘤，没钱去医院
在床上硬撑着拖了几个月，死了
然后是我们的二姑爷和他的弟弟
在一次从外面谋生回来的途中
不幸遭到了车祸死了，如晴天霹雳
那次事故中只有满叔捡回了一条命
而腿却成了一辈子的残疾
留下二姑爷的老爹，每天唉声叹气
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独自吞下这世间
最大的苍凉与悲哀
一个人孤守着几间空荡荡的瓦房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时辰死了
后来孝元的奶奶也死了
听说他奶奶死的时候，孝元的爹
肝腹水已经严重，肚子肿得老大
不久也就撒手人寰，幸好儿女们
都可以自食其力，去广东打工挣钱
后来球粮死了，死于一次深山矿难
后来是长元死了，一个外出流浪多年
不曾归来的单身汉
后来是尖脑壳的爹病死了
再后来是我们敬爱的爷爷
这位家族里劳苦一生的老人
在疲劳中，也永远地睡着了……
在我的村庄
一个人死了就像一片叶子落了
一个人常常死得悄无声息
子女们还来不及回家送终
就已经咽气而去了……
54、小门
喜欢小门，小门在小区
铁栅栏的一侧，远远地
离开着大门
喜欢走小门，因为它离我
房子很近，出门就是宽阔的大街
左面是超市，右面有茶社
小门很小，只能容过一个人
提着东西要侧身，有人迎面过来
我要等一等，有时也有人
等一等我
小门很静，稀落的脚步
像撒下谷粒，喂养着这里的空
一条小径蜿蜒出草坪，伸向
小门的锁孔
喜欢小门，小门很小
一如我敞开的心
55、新事物
叶子从枝头落下
虫子从高处掉下
雪花从天空飘下
来到低处
重新定义自己
变轻的事物，消失的事物
大雪覆盖下的事物
都是我们无法回避
生活的存在
再等等吧
冬天会过去，春天会到来
新叶，小虫
纷纷冒出，四处攀爬
新事物陌生又熟悉
“好像都是亲人，只是还来不及相认”
56、山坡上的马尾松
携带淡然的绿色。把足迹一步步
深入到山坡陡峭的岩石里
写下飞的意象
针状的叶子，遵循基因的训导
编织一面面松散的马尾
盛装高处的风声
头顶蓝天，身披白云的哈达
完全不理睬岁月
又被雨了多少回，雪了多少回
更多的时候，如同一座铁塔
沉浸于自己的尘世
让我们相信，植物也有修行的本性
57、竹林里遗忘的火种
大雪弥漫着时间，梅瓣让它透明
时间流失的轨迹在雪后涅槃
蘸墨涂写，时间透过如雪的薄纸
当我掩卷沉思，错过的都是时间
不停落雪积雪的时间，容我心跳放缓
返回我身体里的魏晋岁月，繁华边的荒凉
找竹林里遗忘的火种，为今天驱寒
58、取消关注
读着写着，我就流下眼泪
他听着看着，却笑起来
那天起，知道我们不同路
有了很多理由，没空
等闲下来，其实只是个借口
正因为认真，获取玄机
连同那句爷爷的称谓
也没有换来他回眸一笑
索性，统统不在关注
做到眼不见，心坦然
把更多时间留在现实
59、烽火台
给烽火台点上一支烟
来一次烽火嬉诸侯
一支烟夹在要塞的手指上
弹掉烟灰，也弹掉了一个皇帝
烽火台是成本最高的一支烟
社稷江山是卷烟纸
裹挟着百姓的烟草命
吸烟有害健康。一支烟的功夫
车过长城，烽火台的灰烬还是热的
60、蒲扇
摇扇的人
于惊涛骇浪之中
摇出一份镇定自若
一把蒲扇
有着月亮一样的光芒
徐徐而来
春风入怀
给自己一分凉爽
给世界一片祥和
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
一把蒲扇不足四两
却挡得住千军万马
压得住大好河山
摇扇的人
胸有成竹
守一盏茶
过去未来
尽在不言中
古往今来
谁有这份潇洒
在书房挂一把蒲扇
扇风
也扇风吹雨打
61、心头茧
过去执笔多
右手中指内关节上
鼓一蚕头硬茧
几十年不离不弃
现在进厨房的机会多
常握刀
右手食指根
被刀背磨炼出铠甲
握个手都能擦出火花
对一个人那样后
太久贴得很紧用力过猛
心尖磨出老茧
鸡蛋膜样一戳就破
62、突然想起你
我在一首歌中转身退下
这茫茫黑夜，突如其来的冷
静寂无声。空气中漂浮着油菜花的香味
仿佛是你擦身而过时
残留的体香，我伸出手，却只触摸到
一片虚无
仿佛你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而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一直未曾离开
田野上只剩一片寂寥
日间飞舞的蜂蝶全都不见
连风也不屑打扰
我轻轻地走，尽量不发出声音
似乎只有这样
才能接近你
这无边夜色，以及夜色里的一切
仿佛都是你
63、子夜
想将心事付与子夜
一直爱恨交织
它辽阔
停靠着炊烟、蝉鸣、落日……
可当一张慈祥的脸庞
寻求降临
它却如针尖
容纳不下
墙上的一声钟响
64、影子
躲在阳光下
暴露在黑夜里
我走，它走
我停，它停
我摔倒了
它就干脆躺平
是的，从没
帮过我什么事
似乎又担心我
做错什么事
所以紧紧跟随
可谓身影不离
65、提线者
真正的杀手从不使用刀剑、子弹和大炮
他们的双手是干净的，不沾染一丁点儿血腥
他们都擅长蛊术
能让纸片复活，操枪舞棒
让纸片在炮火中呐喊，在流血中死亡
他们穿戴齐整，喝咖啡，抽雪茄，谈论天气和自由
他们是提线者，心里装着慈悲和天下
66、人间是白纸，要用一生做笔墨
书院内
那么多的芬芳，被一朵朵鲜花认领
月亮，进入云层
冬天用手磨墨。墨遇见砚
像黑给黑抹黑
不再关心粮食、水和新鲜的
空气。镜子脏了
再美的颜容
也黯然失色
一滴墨带上笔，在纸上寻找失散
多年的白
67、蚁族
如果是人
蚂蚁信心百倍
举重若轻 能举起万吨压力
因为不是人
不会当人看
就当空气一样不存在
一脚踩死 假装没看见
看看它们的姓名
兵蚁 子弹蚁 行军蚁……
一出生就在生死线上
一出生就提着脑袋
随时随地准备脑袋搬家
它们经常战争
只凭自己的身体当武器
做最原始的博斗
厮杀 拼命 残肢断臂
活着没有一点身影
当然死的很难看
这非人间的过活
被人类小看
看无可看 消失在视线
就是这从不当回事的蚂蚁
死死地守护地球母亲
苦苦地挽救地球母亲
68、喜鹊和乌鸦
太锦上添花和太疏于点缀
都会输
梅和雪都有优劣
打牌
杂花碰上了清一色
输赢已定
你囗碑很好
他却常背骂名
雪掩盖了许多黑账
你身上背的这口黑锅
该怎么洗白
嘴边常挂的喜讯
也许就是谣诼的另一个版本
嘴里常提的不开的那壶
也许就是真理的另一种勾兑
69、调皮的小孙女
刚刚满两周岁的小孙女
指着蔬菜店里的东西问我
这是什么
上等耗油
这是什么
雪菜
这是什么
干粉皮
这是什么
黄豆酱
她突然抱住她奶奶的腿说
这是什么
你奶奶
哈哈，哈哈
70、种种不幸
子弹陷进了肉身
便停止了飞翔
雪花撞到她的睫毛上
被改装成一滴眼泪
娘起身抱紧我们
我们与她依然失散多年
侥幸永不长久
落日，像一头驴绕着磨盘
也栽了跟头
71、二月的爱
二月 开始编织爱的丝带
立春只给个名份 乍暖还寒
纵横交错千万个线头 理还乱
赠你玫瑰 庄重地插在水晶花瓶里
生产日期跟保质期一步之遥
纸扎的花浑然不知这些 亦步亦趋
不接受爱的拷问
爱如潮水 一哄而上将你包围
涨潮缓慢 退潮比预想快得多
留一地沙砾 一只单飞的沙鸥
转身揪一把浮萍 少了根基
斯宾诺莎让爱开始流动
闭门思过 那个环节出错
最怕在耳边呢喃几句
才懂心脏是人体最脆弱部分
过了二月 重新整理丝带
胸中织成一个硕大的心形
让流动的潮水在港湾长期驻留
挑一束花期无限的玫瑰献给你
72、那片树丛，或乱石
偶然想起，那片树丛
肯定被消灭或死亡了
一堆乱石曾经说出
那个地方，名叫乱石冈
那天傍晚，一件花裙子
……那么凌乱不堪
有位母亲哭瞎了一双眼
那片树丛和乱石业障重重
像一件冷兵器不能再提起
73、往事
鸟鸣，惊艳
一段日子
田垄，玉米
红的胡须，风
摇晃耀眼的阳光
溪流，潺潺
醉入一场忧伤
叹息，唤不回
一声远去的冥想
黄昏流逝的影子
淌过岁月的河
悄然敲醒一轮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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