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母亲

那年
你
给了我生命
在温暖的怀抱里
我
睡得很甜

如今
我
坐在你的对面
给你剪指甲
你
笑得像个孩子


2、黑色印记

20岁就被生活拽进一件
满是煤尘的破袄
被一盏矿灯引入罐笼
电车、猴车，再到徒步
顺风，飘到采掘窝头
那里，侥幸是朵艳丽的毒蘑菇
谨慎溢出每一个毛孔才能笑到最后
汗水洇渍的青春不悔
拖着疲惫顶着风
重见天光
便又多赚了一日
直到煤尘也掩不住鬓角的霜色
肺泡里满是煤的身影
骨子里只留下
煤核僵硬的记忆


3、驮着荒芜的村庄在远方行走

荒芜的村庄，我驮着行走
于远方，守着那份贫瘠
与繁华的尘世
似乎有了遥远的距离
正如与世无争的闲汉

所以总是那么潦倒
与一只孤雁相逢
看它在落日里
梳理黯然失色的羽毛
长空在它身缩短

我们如此相似，在末路
彼此成了穷寇
光阴，仍然在围剿
夕阳，是我们携带唯一的财富
预言与梦想，有失真的痛苦


4、诗歌飞出窗

容器幽暗
浸染在潮湿中
豆子 长出一行行诗歌

开一扇窗
飞出去
挂在窗外橡树枝头

花雨风雪
于四季变幻的表情里旋转
等待光年外的纠缠


5、日子神奇，譬如立秋


日子神奇，譬如立秋
在枝头，在水
风凉吋，下海觉微温
还有凄婉蝉鸣，清寂蛙声
寸草结籽，炙热收拢翅羽
夜月生长银子，扇眠箧中
见晨露晶莹，叶红纷纭
在秋的边上，在
泛黄的松针尖，和
渐疏的梧叶上，尾随
夏的背影，余热渐渐沉默
看不见安排一切的
隐身魔术师，可触摸的
是节气炼出的钢铁
一天比一天坚硬


6、丰收之后


母亲病了，在丰收之后
西下的夕阳
压弯了炊烟

同时被压弯的，还有母亲的背影
儿女们
一个个如离弦的箭……


7、铜

它骨子里，埋伏着一片吼唱声
但无论它怎么吼
也吼不出金嗓子的声音

它若要高歌
就得做唢呐的嘴。不但被人吻
还得吻得流口水
否则，谁又能捧着它吹


8、瓷器

与你对四目相对
八百年的冷艳，孤傲和飘逸
湮没了蒙古马的嘶鸣
一把弯刀再深
也屠戮不了
那些匠人血脉里的妖娆
祥和
制胎，脱胎，施釉……
中原的风吹过来又吹过去
一瓣青花可以夺去天工
可以釉出不可抗拒的神韵和图腾
青白之间飘着无边的云
一眼望下去
那些王朝就走下了神坛


9、盲人无罪

无边的夜呵
那枚月亮，究竟掉进了谁的酒杯
——这良善的造物
为什么不让我与大家一起分享？

而更有一种悲伤，无人体会：
太阳是种在夜里的花
我感受到它的温暖
却看不到它的美丽

事实上，在我的内心世界
清晨与黄昏都充满了夜的色彩
每一张脸，也得不到一点印记


10、啃食阳光的马匹

如同奔跳的音符。有一种生物
它们曾经用萧萧长鸣
和飘逸的啼音
踩踏英雄内心的热血和琴弦

如今路有千千。而马匹越来越少
那悠长宽阔的“马路”上
不见飘逸的身影
唯有飞速旋转的橡胶轮子

其实，曾经深入人心的马匹
并没有消失
它们走出发黄的典籍
脱离历史，不再涉足人间的恩怨

只悄然隐退于远方草原的一角
卸下负载，松开绷紧的肌肉
在塔松弹奏的土地上
悠然啃食岁月的阳光和青草


11、生日记

相比于被祝福
我更喜欢它被忽略，被遗忘
成为日常
这样，反过来想想
每一天都是生日
每一天又都是祭日
生活中充满了初见，和最后一面
每一天都是青春
每一天又都是暮年
终于
我们可以像太阳一样出生
像蜉蝣一样死亡


12、词语的灯盏
  

阿塔是个沉默寡言的牧民
不识字，魁梧、勤劳、慈悲
每天，他和星星一道醒来
料理毡房外的牛羊和坐骑的枣红马
手举一盏马灯，点亮漆黑的夜晚  
我躲在被窝偷数穹顶流浪的星星
时间长了，记不住到底有多少
她们就像阿塔明亮的马灯
更像草原上跳舞的灯笼花  
大半世纪过去！阿塔已在天上
和那些夜晚的明灯、星星们一起
留宿不眠之夜，迎接每个清晨  
注释：阿塔，哈萨克语，译意为爷爷


13、街角处  


属于一个人的街角能拥有多长时间
在这里等人，燃放炊烟
在这里寻找家的感觉
送去一个秋天，迎来一个春天
夕阳在高楼间穿过
花花绿绿的人流穿梭着
有时会产生何去何从的感觉
会有许多朋友的问候
不请自来，会形成朋友圈
把我同一处街角定型
我去了远方
很久回来
从昔日的屋檐下经过
莫名其妙地怀疑人生
我曾经拥有的天空
拥有的幸福，港湾
拥有的青春好年华
一去不复返
这里是一处街角
不曾留下过我的任何影子
我只能恋恋不舍地望望
然后匆匆而去


14、青草引

近看绿色，遥看是青的
再看，有一匹马，缓缓靠近
走吧朋友，它说
去采菊，摘云，流浪
到山那边去
那里的石头会飞
鱼儿会游泳
炮弹，是用糖心做的
那里的人，跟这里不同……
它一直说个不停
极力向我描述着
一个美丽的世界
这匹马
并不清楚自己，和美
都是不存在的
这多像我爱你时
所唱的那些透明的歌


15、时间

一大堆事物沉积在案
等着梳理、翻晒
以及反刍

在大地的表盘上
我用两条秒针交替向前
拖着影子和往事

我是从故乡出走的庄稼
这些年
疏于问候的人和风景
我假装漠不关心
这些年，不登高也不远眺
如果寂寞，就和另一个自己聊天
有时聊到昙花和眼泪
有时，却对死亡讳莫如深


16、罗刹国

那又鸟的鸡
那马户的驴
千百年的窗纸
蒲松龄也只借用了牛鬼蛇神

薄薄的遮羞膜轻轻一指就破
可从来就没人敢伸手
罗刹国
从来就不是传说
  
                  
17、再说蝉鸣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有什么作用呢
我的耳朵已经起茧子了
我不相信他们没有听到
我怀疑他们没有听到
他们可能有无数个理由
说没有听到——
成年积累的问题多了
他们的耳朵也可能起茧子了
听到或者没有听到
已经习以为常


18、德州地震


山东德州，素以特色扒鸡闻名
却因为5.5级地震被登上热搜
2023年8月6日凌晨2时33分
北纬37.16度、东经116.34度
齐鲁界内地震了
京津冀也跟着晃一晃。只是啊
台风“杜苏芮”伤疤未愈
降维打击竟来自地层深处
形如在伤口又撒上了盐粒
而等级测定不能算做先知先觉
地动山摇更不能被忽略
时间与空间交错，世事总难料

我用半截铅笔写下人生无常
橡皮擦去之后，还是有痕迹


19、快立秋了


河北的洪涝灾害
千万别归咎于自己人
快立秋了
我们必须找借口
把财产损失降到最低

山东的大地在这节骨眼上
晃了又晃
当人们跑出高楼大厦
快立秋了
心有余悸的我们，祈祷明天

大自然的规律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当我们
“不能改变别人的时候
只有改变自己”



20、太原之夜


盆地，说服了吕梁、太行的两山对峙
博物馆，说服了有切痕的鹿角
重回奔跑的鹿身

十字街口，说服了交叠辉映的灯火
和往来穿梭的游人，像漩涡

一对父女撒欢跃动的尤克里里，说服了
冰箱贴、四孔火机和几尊石雕小菩萨

在货摊上，安安静静。就像我们说服了
包裹的沉重和步履的萧索，在太原之夜

越发地，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爱着旅行与人间，安安静静


21春运长三角

  
每年都要战一场春运
高铁司机们
顶盔挂甲领命出征
一趟趟高铁
浩浩荡荡铁马奔腾
兵发长三角
冲进上海去抢人

春节是一个无言的约定
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
回家过年的决心
长三角再富
也敌不过故乡亲情
上海再大
也容不下一个归心似箭的人

兵临城下车站告急
各种口音组成的回乡大军
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每一条铁路线
都是春运的神经
另一头连着亲人的心
整个中国都在互动
亿万人次的挪窝
交给他们来完成

高铁
让回家的路更近
节前
他们一趟趟雨雪兼程
把上海这座城掏空
节后
他们再一趟趟披星戴月
把上海灌满
把一车一车的梦
往长三角集中


22、钥匙


一本阅读不完的书
一串永不褪色的回忆
悬挂在胸前，隐隐作痛

鸟的芬芳，花的翅膀
云的心，带着春天的故事回家

透亮的水，泡浓
参差不齐的绿
飘荡的清香，缠绕
曲曲弯弯的时光

岁月。小巷长大
我牢牢攥紧一缕夕阳
青色的墙，留下一道一道皱纹
锁，不知去向


23、闲人


一上午的时光啊，南卧房门
换妥了磁力强劲的新款门碰。
拆除沉积十年之久的旧秩序
那是得费一番功夫的
钳子、螺丝刀和砂纸，最终
动用了管钳。

一上午的时光啊，起竿收线，
从暗绿的海水下面
沿着骤然清晰的鱼线
眼目在转动齿轮
一尾门把手状银亮的海鲜
海鲜挂在鱼竿上
冲左右空空如也悻悻的眼神
荡漾了好一阵。

一上午的时光啊，自从感叹
日子的空间里该是剔除掉
尘垢和杂音，一下了
生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闲人


24、木香花又开了


春交给夏。连同芬芳的忧郁，青葱的失去
还有爱怜、善良、仁慈……
——万物悲悯，而人间存疑
俄罗斯一对年轻情侣手握冲锋枪，胸前挂着手雷
腰间别着匕首，在上战场前全副武装拍照
我不知道该赞美，还是该为她们祈祷

俄乌战争在继续。新闻每天都在报道烽火战局
每天都有儿女的鲜血、尸体，白发苍苍流干的泪
每天都有从俄乌落满弹孔的国旗下走过的儿童妇女
走向瓦砾、碎玻璃的家园，漏风漏雨的尖顶教堂
走向撕心裂肺，走向绝望的希望

关掉电视，我习惯性地向窗外山坡上那株木香花看去
去年一场飓风彻底摧毁了木香花，它没有挺过冬季
春天鸟鸣又捧出花蕾。炎夏照耀着硕大洁白的花朵
如一只只白鸽，在炽热的阳光中绰然玉立
深情地抚慰着这个世界的无限伤悲

爱大于一切，也小于一粒子弹
我想到木香花花语。仿佛看到木香花开满基辅、莫斯科
俄乌大地。每一朵都洁白如天使的裙裾
每一朵都浓烈香气、前仆后继地钳住战争机器
大人物不再假借爱的名义蓬勃野心，权力
小人物悠闲在广场，公园，乡村
平平淡淡地爱着，简简单单地活着，慢慢地变老
平静，自然地逝去


25、从灾区飘来的阴云


对！非我亲见
可是，我的眼眶所容皆是汪洋
心碎的嚎啕
从地面升腾为控诉

骂天有罪
骂神制造了天空的黑洞
骂他们吧，最好的宣泄
天神一定无语

堵住耳朵
捂住眼睛
风把灾区的阴云吹到奉天
我闻到被水泡烂的人味

闪电刺目，雨硬如铁
在掌中割开一道缝
只我一人可见，不肯谢世的生灵
堆成云，乘东风，奔赴西山


26、有大风吹过


风总是将现在吹得尸骨无存
风是喜新厌旧的人
你看到现在的灰烬
切片般，排排远去

风将未来吹挂到你的身上
迫切地，一层层剥落又着身的衣纱

旷野上，你在灰烬中辨识着自己
像在废墟中
挑拣一块前朝的青砖

6、10、15、20、22、

3.13.14.17.20

2.3.6.15.20

10.11.12.14.20

1、2、3、6、15、25

2、3、5、10、13、14、20

2、6、10、12、15，20